海棠等到第二天清晨,前往二進院進行晨練的時候,才從哥哥海礁那裡聽說了他偷聽到的情報。

鎮國公府暗中派人封鎖住了杜伯欽對外的聯絡渠道,除非他本人親自去傳話,否則關於他在長安城裡做過的好事,還有一眾幫兇、耳目落網的真相,一個字都不會傳到京城孫家人耳朵裡。

也許這種封堵手段只能封得十天半月,隨著年關將近,年前年後長安城中會有無數人相互走親戚串門子,當中難保會有人願意為杜伯欽做信使的,周家人封得住一個杜家,不可能把所有人家的對外通訊都擋下來,但能爭取到十天半月的時間,就已經足夠了。

接下來是海西崖的工作。他要從長安前衛這十來年的賬目中,找出杜伯欽的罪證,好讓陝西都司能順利定下他的罪名,光明正大撤掉他的指揮使之位。即使事後孫家知情,讓兵部下令來處理此案,也不可能將他的罪名洗清。

當然,若能將杜伯欽永遠留在長安,徹底杜絕他脫罪的可能,那就再好不過了。

長安前衛由他執掌多年,也需要派個靠譜的指揮使去好生清理一番,免得留下後患。

至於新任指揮使的人選,目前週六將軍任期已滿,正閒賦在家,尚未決定新的職位,但他年紀較輕,資歷略差著些,鎮國公更希望他能在邊城再歷練幾年,提升一下獨掌一軍的能力。

另外還有岷州衛指揮使與延安衛指揮使,出身、功績、資歷都足夠優秀。前者是鎮國公夫人唐氏的孃家晚輩,現下已經任滿,正在回長安述職的路上;後者任期將至,是長安城中的將門世家出身,早有親友出面為他說項。無論是哪一位指揮使最終獲得任命,鎮國公都覺得很滿意。

海棠聽完兄長的敘述,有些好奇地問:“哥哥昨兒晚上偷聽到的就是這些了嗎?爺爺和表叔公竟然會討論起長安前衛新指揮使的人選?”

海礁輕咳了一聲,摸了摸鼻子:“爺爺和表叔公其實沒討論這個……事實上,我剛才說的那些訊息,有些是昨兒晚上爺爺告訴我的,還有些是我昨天在外頭打聽來的。只是沒來得及告訴你,索性這會兒一併說了。”

海棠眨了眨眼:“爺爺昨晚上還找你了?我以為你回屋後就直接睡覺了呢。阿奶那樣催你儘早歇息,你居然還有空幹別的?”

海礁嘻嘻笑道:“表叔公走後,爺爺就把我叫過去了。他老人家發了話,阿奶就算再不樂意,也不會駁回的。”

海西崖這麼晚了還要叫他過去說話,自然是為了盤賬的事。海西崖如今有公務在身,每日都十分忙碌。他就算攬下了清查長安前衛賬目的任務,也不可能把活帶到衙門去幹。時間有限,賬簿卻有許多,為了不耽誤鎮國公府的計劃,海西崖只能把孫子提溜來幹活了。

主要的算賬工作,海西崖會親自來做,但在那之前,賬簿的歸納整理分析工作,卻可以由海礁先行處理。他在肅州衛時,就幹過類似的活了,幹得不錯,準確度高,效率也不慢。海西崖命孫子每日在家先對鎮國公府送來的賬簿進行歸納整理,晚上他到家吃過飯後,就可以直接開始算賬了。

海礁還向祖父自薦,連算賬的活,他也願意幫忙。這不但是為了給公務繁忙的祖父分憂,同時也是想盡可能多的掌握長安前衛的情報,幫助鎮國公府儘早為杜伯欽定下罪名。

海礁表示:“我上輩子雖然沒幹過賬房的活,但因為讀過幾年書,比別的密探聰明些,沒少被前輩們叫去跟錦衣衛對賬。錦衣衛為了用公款養活我們這些見不得光的密探,沒少用各種名目在賬上做手腳。這方面我可是很熟悉的!”

錦衣衛在賬上做手腳弄錢養密探,為的還是公務。這跟杜伯欽在長安前衛乾的事,能是一回事嗎?

海棠無語地看著兄長,隨後轉了個話題:“這些賬簿是怎麼來的?杜伯欽不可能乖乖交出賬簿吧?他執掌長安前衛這麼多年了,難道連賬房都還沒換上自己人?”

“這怎麼可能?!”海礁道,“他要不是篤定賬房是自己的心腹,怎麼敢做那麼多手腳?連養活那些亂七八糟的親兵,他都是用的衛所的錢呢!”

但杜伯欽在長安前衛的根基還是有些淺了,若不是前任指揮使是他岳父,又只有他原配一個女兒,一心要培養他這個女婿做接班人,沒少替他上下打點,只怕他還沒那麼容易坐穩指揮使之位。

長安前衛的賬房,基本是由兩個家族輪流執掌的,代代如此,已經持續了近百年。就算曆任指揮使有自己用慣的賬房,也不能將這兩個家族的人徹底踢出局,否則工作上就肯定會遇到許多障礙,命令也難以得到執行。

杜伯欽任指揮使後,先是利用自己的人脈,在別的衛所為其中一家人的嫡長子謀了個很好的職位,順利地將人送離了長安前衛,他家剩下的人裡,老的老,小的小,自然是沒辦法再補缺的,杜伯欽便趁機安插了自己的心腹人手,把握住賬房大權。

至於另一家人,這一代進衛所執役的子弟本來只做輔佐工作,又被杜伯欽的心腹搶去了正職,自己倒也沉得住氣,就這麼甘心在賬房裡打雜。他工作仔細,有眼色又知趣,從不會多嘴,還懂得請客送禮拉關係,看起來是個任勞任怨的老實苦力。杜伯欽的心腹觀察了一陣子後,也樂得叫他做些瑣碎累人的活,自己享清閒,回頭還對杜伯欽說,自己已經把人拿捏住了,不需要把人踢走。

杜伯欽信以為真,也樂得留下這麼一個幌子在賬房中,對外正好說自己遵從了長安前衛的傳統。哪裡想到,人家早已多留了一個心眼子,從他任職指揮使之位、並在賬房裡安插人手開始,所有他經手的賬目,人家都留了一個備份,暗藏在家中,以防萬一。

如今,鎮國公一聲令下,不但長安前衛裡一些本來已順服了杜伯欽卻還未成為他心腹的武官暗暗倒戈,就連賬房裡打雜的世家子弟也立刻獻出了暗藏多年的賬簿,全數送到了鎮國公府。鎮國公府又經由謝文載之手,把東西送到了海西崖家中。

另外,看守衛所庫房的倉大使,弓箭作坊的管事與工匠,都已經開始盤點庫存與歷年損耗;負責文書工作的經歷、知事則開始整理過往文書;非杜伯欽心腹的那位指揮僉事開始將他的親兵與其他一般士兵分開來管理,並尋找各種理由約束他們的行動。

短短三兩天內,杜伯欽就感到自己好象失去了長安前衛的掌控權。除去他私下籠絡的心腹,就連岳父曾經的部屬,過去唯他馬首是瞻的人,如今都不再遵從他的號令了。他在衛所裡明明還有那麼多親信在,卻好象什麼都幹不了。

到這一刻,他才清楚地認識到,自己本以為已經徹底掌握住了長安前衛,其實那只是他的錯覺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