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魯拉絲緩緩飄進浴室,隨手放出一道念力屏障,隔絕浴室內外的聲音。

咦?我是什麼時候會這個的呢?

拉魯拉絲怔怔地望著淺藍色的念力屏障,好一會兒後才恍然大悟地想起來。

當初在沐光森林第一次和臭鳥打架時,使用了魅惑之聲,為了不波及到許淺素,才學會了這個。

拉魯拉絲轉身飄在浴缸前,開關放水,待填滿一半後,她才關上開關,琥珀色的眸子泛起藍光,用念力控制著浴缸內的水緩緩升起。

她輕輕撥出一口氣,旋即用盡自己的全力,改變著水的形態。

這可以鍛鍊她念力的微操,她是明白的。

過了片刻,水波傾巢而下,砸在浴缸內,水花濺在拉魯拉絲的身上。

水珠從她的臉上滑下,拉魯拉絲劇烈地喘著氣。

不行,這樣鍛鍊的效率太慢了。

她踏進浴缸,將嬌小的身子盡數埋在水下。

她不是水生寶可夢,倘若不能呼吸,就會死。

拉魯拉絲明白這一點,才會如此做。

生死危機,最能激發潛力。

冰涼徹骨,黑暗無垠,拉魯拉絲宛若無根浮萍,又好似沉入海底,身體隨著水波漸漸起伏。

體內的氧氣漸漸消耗一空。

咦?這種感覺,從前我好似感受過。

呼嚕呼嚕。

些許氣泡從水中浮起。

拉魯拉絲想起了雪崩中被許淺素抱著的安心感,想起了與他一同眺望的月與雪與美納斯的浪漫,想起了被手下敗將稚山雀趕超的危機感……

被嘉德麗雅欣賞,唯恐被許淺素交易出去的恐懼感,3v3中只能當輔助的無力感,以及許淺素一而再,再而三因為她而受傷的愧疚。

種種情緒交織,讓她幾欲窒息。

不,她已經窒息了。

藍光勐地於黑暗的浴室中閃爍,拉魯拉絲用念力製造出一層薄膜將自己與水隔絕,又延伸出一條細細的念力通道,輸送氧氣。

僅是這樣,還不夠。

她對自己有著近乎自虐般的苛刻要求,待熟悉念力通道後,就用念力在水中凝聚出各式各樣,形態不一的通道。

若是凝聚不出來,便失去了‘氧氣管’,她就會死。

成功,失敗,再成功,失敗,失敗,差點被淹死後,才再次勉強成功。

拉魯拉絲已經受夠了許淺素總是因為自己受傷。

半個小時後,拉魯拉絲勐地從浴缸中爬出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水珠從她的臉上滑落,旋即順著浴缸壁,滴在浴室的地板上。

拉魯拉絲休息了一陣兒,才忍著精神力消耗一空,只想暈過去的慾望,放掉水,拿起毛巾將自己身上與地板擦乾淨。

旋即拉魯拉絲躡手躡腳地離開浴室,她連讓自己飄起來的精神力都沒有了。

黑暗中,拉魯拉絲小心前行,忽然,她好像踢到了什麼東西。

因為疲憊而變得極為遲鈍的五感,漸漸發揮了它應有的作用。

拉魯拉絲鼻尖微動,這股有些熟悉的香氣……

她揉了揉眼睛,凝神看去。

明月漸漸傾斜,月光揮灑,穿過細雪與窗戶,緩緩垂在拉魯拉絲的身邊。

浴室門口,她的腳邊,放著一個小盤子,其上擺著兩顆小方塊,盤子旁還放著一個大杯子,裡面…好像是她曾經喝過的,許淺素親手做的檸檬水。

方塊晶瑩而剔透,微微反射著月光。

拉魯拉絲愣住了。

浴室門口,本來是沒有這些的。

她仰起臉兒看去,許淺素抱著小袋獸躺在床上,均勻的呼吸聲輕輕響起。

拉魯拉絲垂下視線,過了一陣兒,才輕輕坐在地板上,手兒捧著能量方塊,小口小口地吃著。

她吃得很慢,很輕,唯恐發出聲音。

滴答,滴答……

拉魯拉絲咀嚼,吞嚥的聲響,還沒有不知名的水珠垂落地面的聲音大。

她抬起手兒,抹了抹眼睛,便繼續小口,小口吃著能量方塊。

拉魯拉絲做了一個夢。

一個無聊,無趣,於她而言,毫無意義的夢。

那是兩個月前的事。

沐光森林的十月,落雪初臨,氣溫下降,冬天來了。

出生一個月,才剛剛渡過成長期的拉魯拉絲,仰起小臉,伸出手兒。

雪花灑落,拉魯拉絲又觸電般收回手兒。

冰冰涼涼的。

拉魯拉絲握了握手,歪歪頭,忽然不禁笑了起來。

純粹,開心又可愛的笑容。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雪這種東西。

但不久,見到雪的新奇與興奮,就被其他的東西所頂替。

冬天對於野生寶可夢並不好過,尤其是對於拉魯拉絲這種出生不久,實力孱弱,且無依無靠的寶可夢。

她曾翻過訓練家露營後留下的垃圾,也曾為了摘一個不知能不能吃的樹果摔下懸崖,也曾餓極了去偷霸道熊貓的過冬樹果。

若不是有著念力,她早便被摔死;若不是有著念力,她早便被霸道熊貓打成重傷,扔在野外,在寒冷中因傷勢過重而死去。

她也是在那時,才那般討厭使用念力。

因為這是她僅有的東西,用完了,不僅腦袋疼,還會失去活下去的能力。

她什麼都吃過,唯獨沒有吃過好吃的東西;她哪裡都睡過,唯獨沒有睡過溫暖安全的地方。

如此痛苦,使她從脆弱變得堅強。

堅強地活下去,成為了她活著的唯一目標。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兩隻寶可夢。

拉魯拉絲踩著雪,緩緩走在樹林中。

曾令她感到新奇有趣的東西,她此刻只有討厭。

因為它不僅帶來了寒冷,也掩埋了食物。

忽然,她聽到有東西在叫她。

拉魯拉絲轉頭看去,卻是一隻和她一般嬌小可愛的寶可夢。

球狀的身體,淺粉色的面板,可愛的小嘴與小腳,淺藍色的頭髮向內捲起遮住眼睛,及地的鬢角,以及宛若派對帽似的長長‘天線’。

迷布莉姆。

“嗨,你好呀,你也是超能力系的嘛?”她問。

拉魯拉絲眨了眨眼睛,心底莫名出現一絲希冀,她重重點頭。

“嘿嘿,我也是噠~聽媽媽說,我們比較稀少噠~除了媽媽,我只見過你噠~”迷布莉姆的語氣可愛而純真。

拉魯拉絲不理解生活在野外的迷布莉姆怎麼會有這種天真的語氣,她剛想發出結伴的邀請,忽然意識到迷布莉姆說了一個她不明白的詞語。

“媽媽……是什麼?”拉魯拉絲偏頭問。

“媽媽?媽媽就是媽媽呀~”聞言,迷布莉姆苦惱地用鬢角繞了繞小帽子,才恍然大悟地解釋道:“就是給你食物,會抱著你睡覺,有壞人來就把它們打跑的媽媽!”

拉魯拉絲迷茫地歪歪頭。

“你是……拉魯拉絲?”忽然,一道溫和的聲線從一旁傳來,拉魯拉絲偏頭看去,然後又仰起臉兒,才能看到來者的臉龐。

身材高挑,粉白色的肌膚,宛若帶著帽子,身著禮服的貴婦。

布莉姆溫。

她蹲下身子,親暱地蹭了蹭迷布莉姆的小臉兒,才看向拉魯拉絲,“雖然顏色不太對,但你是拉魯拉絲吧。”

“拉魯拉絲……”拉魯拉絲喃喃自語,她從不知道自己叫拉魯拉絲,但她既然知道自己的名字,那是不是也知道自己的族群呢?

那裡會有自己的媽媽嗎?

念及此處,拉魯拉絲心尖兒暮地一顫,陣陣熱流湧過。

即便她還不是很理解媽媽是什麼。

她向布莉姆溫詢問。

布莉姆溫想了想,才有些不確定地看向一個方向,“我倒是聽幾隻鋼鎧鴉提起過,那個方向曾有沙奈朵出沒……”

沙奈朵是誰?拉魯拉絲不清楚,但聽布莉姆溫的語氣,那應該就是自己的媽媽吧!

意識到這點前,拉魯拉絲的身體就已經做出反應。

她不顧體力,踩著雪,奮力朝著那個方向跑去。

她跑啊跑,渾身疲憊,氣喘吁吁,卻滿心澎湃。

待天色昏暗,日落月生,跑了整整一大天的拉魯拉絲,還是沒能找到那隻沙奈朵。

中途,有幾隻黑暗鴉,瞧她孤身一人又實力弱小,飛來欺負她。

也有一些被她驚擾冬眠的寶可夢,憤怒地追逐她。

那隻被她偷過食物的霸道熊貓,也尋上了她。

為了躲避霸道熊貓,拉魯拉絲不得不將心神集中在逃命上。

她逃啊逃,渾身疲憊,寒冷飢餓,仍滿心澎湃。

終於,她避開了霸道熊貓,在原地休息了一陣兒,剛想啟程繼續找沙奈朵,卻腿一軟,從雪坡上滾了下去。

噗通!

拉魯拉絲摔進雪裡,掀起雪霧。

仰首望去,明月高懸,星辰閃耀,翠綠的極光於天際閃耀,在夜色中與星辰明月交織,天地一白的沐光森林,反射著翠綠極光的虛幻光芒。

美不勝收。

拉魯拉絲沒有從雪中起身,她抽了抽鼻子,漸漸抽泣起來,旋即抽泣聲越來越大。

她嚎啕大哭,宛若要將內臟都哭出來。

形單影隻,飢餓寒冷,滿目皆敵,歷盡磨難,一切的一切,都沒能讓剛出生一個月拉魯拉絲崩潰大哭。

但此刻,她迷路了。

她失去了方向。

拉魯拉絲找不到沙奈朵了。

她找不到媽媽了。

她大聲呼喚著沙奈朵的名字,不斷地叫著媽媽。

但每一次呼喚都沒有回應,直到最後,也沒有誰能來回應她。

那天晚上,拉魯拉絲學會了火焰拳,因為她意識到,能帶給自己溫暖的,只有自己。

拉魯拉絲在心底發誓,她決定不再呼喚那些,即使呼喚也沒有回應的東西。

她躺在樹洞中,緊緊蜷縮著身子,冰涼徹骨,黑暗無垠,拉魯拉絲宛若無根浮萍,又好似沉入海底。

淚珠從她紅腫的眼角滑落,掠過臉龐,隨後被一根修長白皙的手指緩緩拂過。

許淺素靠在枕頭上,拉魯拉絲躺在他的懷裡。

他一隻手輕撫著拉魯拉絲的背部,一隻手輕輕接住她落下的淚水。

“拉魯魯……”夢囈般的聲音輕輕在房間中響起,宛若清風,細微而虛幻。

所以許淺素給出了回應,“嗯。”

聽到聲音,拉魯拉絲緩緩從樹洞中醒來,仰起臉兒,看到的,卻不是冰冷的沐光森林,視線模湖中,她看到了許淺素。

回憶與現實重疊,讓她愣了好一陣兒。

她下意識伸出手兒。

許淺素握住她的小手,柔聲問:“做噩夢了?”

拉魯拉絲怔怔地望著許淺素的臉,“拉魯…”忽然,白藍色的光芒從拉魯拉絲體內躍出,藍白的光粒子迴旋纏繞,照亮了昏暗的房間。

“拉魯……莉安。”

窗外的紛飛細雪緩緩沉寂。

自許淺素來到此世,便不斷落下的飛雪,終於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