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八日,現代,神奧地區濱海市,夜。

瑪俐淺綠色的眸子垂眼望著《洗翠在左,神奧在右》,輕輕翻過一頁,指尖在紙張上輕輕摩挲,杏眼裡浮出幾分探究。

《洗翠在左,神奧在右》這本書,若是當小說來看,還算細節滿滿,風趣幽默,但若是將其作為史書看……那它寫得未免也太過細膩了,彷彿作者親臨了那個時代一般。

“銀河隊死傷數百人,既有互相殘殺,也有寶可夢暴起襲擊人類……”瑪俐蔥白的玉指輕點著書冊,沉默少許後,才吶吶自語,猜測道:“嘉德麗雅做的嗎……”

不過瑪俐此刻並不在乎嘉德麗雅,她拿過手機,撥通了許淺素的號碼。

“喂,瑪俐小姐?”許淺素的聲線從手機後傳來。

“嗯……你在洗翠地區都認識了誰?”瑪俐沒有與許淺素多話,一邊翻著手中書冊,一邊緩緩問道。

“認識了誰?”許淺素顯然沒料到瑪俐會問他這種問題,不過他還是一五一十地回答道:“一位名為楓的八歲小姑娘,多虧了她,香水才能送到你的手中。”

瑪俐合上書冊,翻到背面,望著‘素與楓’的筆名,沉默少許,隨後將其放下,拿過紙筆,在紙上寫下‘楓’一字,“還有誰?”

還有誰……並沒有。

認識的人雖不少,但稱得上朋友的人只有楓。

“還有索羅亞吧……唔呀?”許淺素的聲線與索羅亞的聲線一起從手機後傳來。

“索羅亞……有地區形態嗎?”瑪俐雖然對洗翠地區瞭解不多,卻也知道不少寶可夢擁有‘洗翠形態’。

“嗯……更可愛了,而且屬性也變為了一般加幽靈系。”

“幽靈系啊……”瑪俐在紙上寫下索羅亞的名字,沉默少許後,又在‘索羅亞’的旁邊寫了一個‘素’字,旋即將‘素’劃掉,用箭頭將‘索羅亞’與‘楓’連線起來。

“還有其他朋友嗎?”

“沒有……怎麼了?突然問這個。”許淺素的聲線帶上些許笑意,好奇問道。

“你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雖然應當不遺餘力想辦法回到現代,但效率才是第一位,而非無意義的努力。”瑪俐隨口訓斥了許淺素一句,旋即直接將手機結束通話,顯得十分急促。

她放下手機,淺綠色的杏眼望著紙張上的三個名字,沉吟片刻後,又拿起手機,撥通了一串號碼。

“哥,幫我找個人。”

“……”

“不是許淺素!”瑪俐不由站起身,柳眉微蹙,通透清麗的嗓音尖銳了幾分。

“……”

“確實和他有關……”瑪俐走向窗邊,仰首望著夜空中的一輪銀月,三個多月不曾修剪,不知不覺已經垂至腰間的黑色長直髮被晚風拂起。

“……”

“嗯,嗯……吶喊隊?他們要來找許淺素?被你攔下了……”瑪俐不由揉了揉眉心,輕嘆了一口氣。

“……”

“嗯,他已經報名了冠軍盃賽,遲早會去尖釘鎮挑戰你。”瑪俐一手按著耳邊的碎髮,倚靠在窗邊,低聲道、

“……”

“嗯,掛了。”

瑪俐結束通話手機,雙手抱著雙臂,指尖輕輕在布料不俗的白色襯衫上敲打,如此等了兩個小時,等時間指向零點,她的手機才再次響起。

“查無此人,最後露面的地點是神奧地區……”瑪俐沉默少許,但精緻的眉眼並不見驚訝。

她結束通話手機,又沉吟片刻後,才熄燈休息。

三月一日,清晨。

瑪俐將黑髮綁成利落可愛的高單馬尾,拿過揹包,抱起莫魯貝可,離開房間,找到竹蘭。

“要離開一段時間?”竹蘭坐在嘉德麗雅身旁,正用溼毛巾擦拭她的俏臉,卻是抬眼看來,道:“我知道你思素心切,但時拉比蹤跡難測,尋找的人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與其外出冒險,不如在這裡等訊息……你最近也越來越憔悴,還是應當好好休養……”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

竹蘭這個年紀的女子雖然最為風韻,最會疼人,但她一向是不會一口氣說這麼多話的……顯然嘉德麗雅這種情況,讓她也心緒起伏,難以平靜。

瑪俐澹澹搖頭,她離開,雖然是為了許淺素,卻不是為了讓他回到現代……

她來此,可不是和竹蘭商量的。

瑪俐簡單地向竹蘭告了別,便帶著自己的寶可夢們,離開海邊別墅,離開濱海市。

將心底的想法告訴竹蘭雖然也可以,但沒有必要。

一來,這只是瑪俐的猜測,沒有任何證據。

二來,瑪俐和竹蘭也不熟,自不會去請求她的幫助。

三來……瑪俐對自己很有信心,不需要請竹蘭幫忙。

瑪俐撥通許淺素的號碼,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問道:“你在洗翠都去了什麼地方?”

“嗯……群青海岸的群青鎮,也就是濱海市附近……群青鎮周邊我都去過,但久留的地方,也就只有群青鎮與北邊的隱泉。”許淺素雖然疑惑,但相當乾脆地回答道,絮絮叨叨向瑪俐說了不少近況。

瑪俐雖然有幾分急切,但還是停下腳步,精緻小臉望著眼前的車水馬龍,靜靜聽著……雖然許淺素說的大部分話對瑪俐此行的目的並沒有什麼用。

半個小時後,手機結束通話,瑪俐離開濱海市。

朝許淺素說的‘隱泉’走去。

不過經過千年演變,地形不斷變化,‘隱泉’早便消失隱匿在森林中……自是難尋。

但瑪俐不缺耐心,她選擇地毯式搜尋。

六天後,三月七日,初晨。

瑪俐抬眼望著眼前波光粼粼的湖泊,隨後緩緩邁步繞著湖泊,淺綠色的眸子在周邊打量。

看來這處湖泊被寶可夢們保護得很好,再加之一點運氣,所以過了千年,還存在於此……不過也有可能這裡只是一處普通的湖泊,瑪俐不過是找錯了。

不過只要能找到她想找的東西就好。

不出一會兒,她忽然停下腳步,偏頭看向從湖泊裡露出小腦袋的波加曼。

“波恰!”波加曼一驚,連忙把圓滾滾的小腦袋埋進湖泊裡……隨後它便被扒手貓一爪子給撈了出來。

畢竟是貓,捕魚乃是天賦技能……雖然企鵝其實算是鳥類。

“恰恰恰?”扒手貓自上而下,俯視著波加曼,用命令般的語氣質問它……瑪俐在找什麼,她自然明白。

波加曼雖然認為這隻雌性扒手貓很可愛,毛髮柔軟又富有光澤,但也太兇了……它怯生生地愣是一句話也憋不出來。

波加曼畢竟是自尊心很強的寶可夢。

所以瑪俐俯下身子,向它遞出一盒水系寶可夢愛吃的精靈食物……當初許淺素用的也是這招。

因此波加曼招了,將自己知道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恰?”扒手貓眨了眨眼睛,饒是她也不由驚訝了幾分。

她仰起小臉,看向瑪俐,‘恰恰恰’地叫著,瑪俐她……顯然也能聽懂自己的寶可夢在說什麼。

因此她輕輕點頭,又給波加曼留了一盒精靈食物,便邁步離開。

波加曼給出的資訊很簡單。

這裡曾經生活著一隻不知活了多久的索羅亞,但數年前她便孤身離開,據她所說,她會先去合眾,再去加勒爾……

瑪俐直接買了通往加勒爾木杆鎮的機票。

自隱泉來至濱海市,再坐飛機前往木杆鎮……等瑪俐下了飛機,再度踏上加勒爾的土地後,已是深夜。

一輪銀月掛在高空,如水的夜色灑下。

此刻的木杆鎮,基本已經看不到災後的狼狽模樣,處處都透露著繁華的氣息……畢竟不少建築都被翻新了一遍。

瑪俐稍稍回憶了一下地點,旋即叫了一輛車,穿街過巷,來至一處普通的宅子前。

‘莫緋’兩字,嵌在門前。

點點暖黃燈光自窗前顯露,透出幾分煙火氣。

還沒睡。

瑪俐伸手挽了挽自己柔順的長直髮,隨後才上前幾步,按下門鈴。

卡察。

門扉輕啟,莫緋夫人出現在門後,瞧見瑪俐,露出幾分莫名,“瑪俐小姐?”

……

“小素呢?”莫緋夫人為瑪俐倒了一杯紅茶,帶著幾分溫和的笑意偏頭問道。

瑪俐端起茶杯,卻是沒有喝……她喜歡往裡面加半塊白糖,不過她此行也不是來與莫緋夫人敘舊的,自是不用提出過多要求。

她與莫緋夫人又不熟。

因此她吹了吹紅茶上的熱氣,才緩緩道:“他在神奧地區有要事處理,不過他有些東西落在了這裡,這才委託我來幫忙取一下。”

“讓你一個姑娘家跑這麼遠……他怎麼放心的下?”莫緋夫人眉梢一蹙,不滿道,“等他回來,我一定教訓他。”

瑪俐放下茶杯,輕輕搖頭……她瞥了一眼書房,房門緊閉,但燈光透過門縫流露出來,顯然裡面有人……是莫緋吧,當初被許淺素放回來,因為許淺素與君莎關係不錯,所以君莎直接利用權力,繞過司法機關,把他軟禁在家……

瑪俐又打量了莫緋夫人一眼,氣色很好,比起第一次見面,簡直不可同日而言,僅僅是一個人的存在,就能給莫緋夫人帶來如此大的改變。

“瑪俐……你看起很憔悴,最近有好好睡覺嗎?”在瑪俐打量著莫緋夫人時,莫緋夫人也在打量著她。

瑪俐微微一怔,不由摸了摸自己的小臉,沉默少許後,才輕輕搖頭,長身而起,“還是先找到他遺失的東西吧。”

……

吱呀。

門扉輕啟,些許光亮透過門縫,射進昏暗的房間中。

瑪俐踏進房門,淺綠色的眸子在周圍掃視一圈……這裡就是許淺素曾經住過的房間。

顯然,她也是第一次進入這個房間,對陌生的環境有幾分不熟悉。

內裡並沒有什麼太多的物什,床鋪,衣櫃,書桌……牆壁上還掛著幾副寶可夢的照片。

除此之外,便再無雜物。

片刻之後,瑪俐關上房門,開啟燈,在柔軟的床鋪上坐下,架起自己纖細修長的雙腿,伸手微微拂過自己肩旁柔順的黑髮,櫻唇輕啟,凜然又平靜道:

“索羅亞,出來。”

沒有反應……還在沉睡,索羅亞顯然不會因區區外界雜音而甦醒。

瑪俐的嗓音通透而清麗,但索羅亞可不會在乎這個雌性人類的聲音是否好聽。

因為瑪俐直接拿出手機,點開錄音……她與許淺素的通話錄音。

“唔呀?”一道睏倦,明顯睡懵了的疑惑聲線,自衣櫃內傳來。

瑪俐放下手機,偏頭看去,淺綠色的眸子顯出幾分笑意。

她猜對了。

三月七日,晚上十一點。

許淺素與嘉德麗雅一路無話,回到海邊別墅。

竹蘭還在自己的房間睡覺……在嘉德麗雅昏迷的這段時間,她吃不好,睡不好,同樣極為疲憊,憔悴……今晚難得有睡意。

踏進別墅,嘉德麗雅默默走上樓,開啟竹蘭的房門。

許淺素望著她的背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後,才同樣上樓,默默走進自己的房間。

他開了燈,又開啟窗戶,在窗邊吹了一會冷風后,才在書桌上坐下,拿出自己的寶可夢研究筆記,在其上寫下幾個字,‘身,嘉德麗雅,一’。

其中,‘一’指的是一個月,許淺素已經知道了。

他將‘一’字劃掉,旋即靜靜盯著‘身,嘉德麗雅’看。

如果索羅亞在身邊,就會知道,許淺素經常做這個動作……在洗翠地區最後的那一個月中,許淺素常常望著這些字發呆。

看了一會兒,許淺素便輕輕搖頭,將自己的寶可夢研究筆記向前翻了幾頁,雖然各種細節他的腦袋都記得很清楚,但如此看著,總歸舒心。

“嘉德麗雅昏迷了,波導時斷時續,或許會魂飛魄散……挺過來了!”

“……”

“嘉德麗雅來到洗翠,不全是為了我……想必還與道之三龍有關……是誰?我猜是酋雷姆。”

“……”

“嘉德麗雅控制了兩名銀河隊的成員刺殺我……但真正目的,應當是讓自己在我面前處於即將消散的狀態……”

“……”

“嘉德麗雅……不想再對我讀心了……”

許淺素當時,不僅僅記載了各種人文景觀,還有嘉德麗雅……

他默默望著自己的研究筆記,片刻之後,將其合上,又走至窗前,望著夜空中的銀月,吹了一陣兒冷風。

忽然間,瑪俐打來了電話。

許淺素微微一怔,撥通。

“瑪俐小姐,回來了嗎?”他收起心底的雜亂情緒,輕笑著問道。

瑪俐離開濱海市,自然瞞不過許淺素……兩人就是這麼瞭解彼此,但即便是許淺素,也不可能知道瑪俐離開的真正目的,只當她是有要緊事要處理。

“明天回去……”瑪俐回答道,隨後又問,“你呢?”

“我在濱海市等你。”

“……”手機後,瑪俐沉默了很久,隨後她才說道:“《洗翠在左,神奧在右》這本書,你還記得嗎?”

“自然。”

“去翻翻看吧,多瞭解瞭解你的寶可夢為好。”

話音落下,瑪俐便直接結束通話手機,一句話也沒有多聊……唯恐被許淺素髮現點什麼。

許淺素眉梢微挑,但他沒有多問,轉身自窗邊離開,來至瑪俐小姐的房間,書桌上,《洗翠在左,神奧在右》正平放在桌面上。

許淺素拉過椅子坐下,卻看書桌上堆積著各種各樣的書籍,資料。

鼻尖縈繞著久久未曾散去的處子幽香。

他正欲翻看書冊,旋即動作一頓,又將手收回去,拿出腰間的精靈球,將自己的寶可夢們全部放出來。

“沙奈奈~”

“卡魯卡~”

“嗚~”

“波啾~”

許淺素捏了捏沙奈朵的軟乎乎的小臉,輕笑一聲,道:“待會兒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驚慌……但記得告訴我,我身上發生的一切。”

“沙奈?”沙奈朵眯起眼睛,用小臉蹭了蹭許淺素的手,隨後才疑惑地看了一眼許淺素,輕輕頷首。

只要是許淺素的話,她絕大多數都是無條件聽從的。

許淺素雙手扶著椅子,拿出手機,點開秒錶,坐近了幾分,旋即翻開書冊,細細看去。

寶可夢們偏頭望著許淺素,觀察著他的一切細微表情,舉動,反應。

秒錶來至二十分鐘。

前一百頁……許淺素的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

秒錶來至三十五分鐘。

又翻了兩百頁,許淺素的表情依然沒有變化。

秒錶來至四十分鐘。

等翻至末尾……許淺素忽的眼前微微一花,好似只是久坐血液不太流通,導致頭腦有些發昏。

……

等他回過神來,眼前便浮現沙奈朵擔憂的小臉,桌上的秒錶,來至四十一分鐘。

許淺素……失去了一分鐘的記憶。

些許猩紅的血液,自許淺素的鼻尖緩緩流下,滴在書冊上。

滴答,滴答。

許淺素伸手抹了一把,望著猩紅的血液,一言不發,只是輕笑了下,捏了捏沙奈朵的小臉示意她不必擔心後,便再次看向書冊。

這次,許淺素沒有發現身體出現任何異狀……但秒錶,一瞬間便來至了四十二分鐘。

他再次失去了一分鐘的記憶。

許淺素不再看向書冊,他撕下那一頁,將其夾在自己的寶可夢研究筆記內,旋即緩緩將書冊合上……

那一頁,已經寫至現代……上面,用一句話,簡短地概述了一個事件。

【超能力者強大而稀有,聯盟想要量產,因此研究出一門透過陰陽相合來贈予超能力的法子……】

“沙奈奈~”沙奈朵伸出軟乎乎的小手撫著許淺素的額頭,琥珀色的大眼睛滿是擔憂……其實,許淺素並沒有太多異狀,只是走神了兩分鐘,又流了一次鼻血……

但素素這個反應,明顯不對。

許淺素握住沙奈朵的小手,輕輕搖頭,“我沒事。”

他偏頭望著窗外的銀月,沉默不語。

時間,指向零點。

三月七日,已經過去。

在他失蹤的這段時間,瑪俐小姐,是不是在經常坐在這裡,望著月亮呢?

不……她沒有這麼多閒情逸致,她一定是熬夜在蒐集能讓許淺素回來的資料文獻吧……

許淺素喜歡瑪俐,世上第一喜歡。

每次見到她,心底都會升起想要抱她的衝動。

僅僅是看著她,心情便不由自主地高興起來,便會感到幸福。

黛爾小姐對他有好感,莉莉艾喜歡他,嘉德麗雅也對他有些異樣的情緒……許淺素心知肚明,所以他才會對嘉德麗雅說,‘他喜歡瑪俐小姐’。

但是……此刻不行,未來……或許也不行。

許淺素不知道嘉德麗雅對他做了什麼,又為他付出了什麼……他沒有記憶。

即便猜出來,記憶也會被消除。

但手上猩紅的血液,已經足夠許淺素下定決心。

失去一部分記憶的他,並不愛嘉德麗雅。

所以他只是決定,要去愛嘉德麗雅。

要去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