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書案 第224章 怨靈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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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不曾見過瑤臺仙人,但眼前人一身道服,在狂風呼嘯中飄然而來,兩袖舒展,猶如九天眾神蒞臨。
他站在人群前面,單手作稽,道一聲:“無量壽佛。”立覺其氣質非凡,松形鶴骨,超凡脫俗。
一瞬寂靜後,賓客們交頭接耳,鬧不明白好好的滿月宴怎麼跑出來個老道。
林文滿臉詫異,不過在看到道士身後讓兩個僕人攙扶的老者時,馬上飛奔過去,緊張道:“父親,您病重在身,怎麼起來了?”
有人驚呼:“胡老爺!”
陸安然心有好奇,隨大家一起看過去,只見老者精神萎頓,皮下泛青黑,屬不久於世的跡象。
胡家僕人搬了椅子讓胡老爺坐下,他費力地抬了抬眼皮,伸手推開林文的手,有氣無力道:“我的府邸,還有我不能來的地方嗎?”
林文並不為胡老爺下臉而生氣,好聲好氣道:“天氣不好,大夫說您不能吹風,既然父親親自來給我們慶賀,不如到裡間去,我讓人鋪個軟墊子,坐著舒服些。”
胡老爺深深看了他一眼,渾濁的目光裡帶著令人看不懂的沉鬱,卻不說一句話,轉頭對著道士擺了擺手,“大師,您請。”
道士摸出一把桃木劍,另一隻手往空中一揮,指間陡然出現一把符篆,引得眾賓客直吸氣。
這還不算完,他指使人擺上一個長桌,也不知道怎麼變的,手裡又多出一個三腳香爐及一把檀香,符篆往空中一抖,火焰瞬時燃起,點燃了三根清香。
賓客看的眼花繚亂,恨兩隻眼不夠用。
“這陣仗……看著像驅邪?”有人提出疑慮。
林文夫婦原也看著,直到桃木劍定在他們這方。
林夫人抓著林文的衣服,被大家的目光看得毛毛的,緊張道:“這是何意?”
“貧道日觀天象,陰氣凝聚徘徊此間上空不去,恐有怨鬼作祟。”道士兩指併攏在桃木劍上擦過,帶起一股妖冶的藍色火焰,冷哼道:“果然不錯,就在這裡。”
桃花劍欺近,指向奶孃懷抱中的嬰孩。
林夫人眼看道士一步步逼近,最後居然看向她剛滿月的兒子,吞了口口水,攔堵在前面,愛子心切,使得她膽子都壯大了,“你是哪裡來的道士,為何空口無憑說我兒子是邪祟,天底下能人異士不少,但不見得每一個都貨真價實。”
胡老爺有心要說什麼,一張口吃滿嘴風,胸口憋悶的直用手捶,半天說不出話。
林文和氣得拱拱手,嘆氣道:“這位道長,你確實弄錯了,小兒不過滿月而已。”
“道長,我也懷疑不對勁。”鄭縛美不顧丈夫拉扯,非要跳出來摻和一把,“原本天氣好好的,到了這山上就開始雷擊閃電,肯定是老天爺下什麼指示。”
嬰兒似乎感受到氣氛不尋常,再次嗷嗷大哭,哭得驚天動地,停不下來。
林夫人心疼孩子,紅著眼道:“我知道你們心有芥蒂,但今日是我兒滿月,就不能換個日子嗎?如若平日……”她哽咽了,吸口氣道:“我什麼時候不是隨你們心意,想如何便如何。”
一番話裡透出的意思就不是那麼簡單,大家面面相覷,心道果然入贅女婿的續絃日子不好過啊。
鄭縛美被這話氣到了,“讓你倆進胡家是委屈你們了,怎麼不趁早搬出去,難道擺三十幾桌大宴賓客的不是你們,而是我胡伯伯或者九泉之下不能瞑目的美靈姐姐母子三人。”
她從一開始來這裡坐到現在,胸腔裡早就捂了一把氣,這會兒全發洩出來,“黑心黑肝狗男女一對,生出來的能是什麼好東西,我呸!”
鄭縛美的丈夫連忙捂住她的嘴,在她耳邊道:“冷靜,冷靜,大庭廣眾,就算不給林文面子,也不能鬧得太難看,不然被人指指點點的是整個胡家。”
世上鮮有人能讓人當面罵自己子女而不動聲色,林文面色變了變,強忍下來,語氣略帶僵硬道:“黃夫人,我知曉你同美靈姐妹情深,不過美靈生性善良,若她在人世,絕不會說出這般無禮的話。”
人被氣到極點,反而說不出話,渾身控制不住的顫抖,她手指著林文半天,臉龐擺著怒氣,但眼淚先一步滑落下來。
半晌啞著音道:“你就是欺她善良欺她溫柔好騙,你這個欺世之徒,人模狗樣,狼心狗肺。”
林文苦笑搖頭,“我們之間誤會太深,我解釋再多也是枉然。”
胡老爺緩過氣來,此刻讓人抬著椅子往前停在道長身旁,誰也不看,聲音沉冷道:“道長,麻煩你繼續。”
不愧是得道高人,不管剛才鄭縛美和林文夫婦爭執什麼,他手握一把桃木劍始終不動,完全出塵世外。
直到胡老爺開口,道士微微頷首,目光如炬的看向桃木劍所指方向,劍尖一翻,在林文妻子心驚肉跳下,越過孩子,指向更後方,“貧道所說乃怨鬼非邪祟,”忽然面色一變,“不好,怨氣沖天,鎮壓不住了。”
大家還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道士快步走向後山,抬著胡老爺的僕人也二話不說就跟上。
林文安撫妻子,“帶孩子休息,我去看看。”
“孩子讓奶孃看著,我跟你去。”她搖搖頭,夫妻緊跟在後。
鄭縛美一抬下巴,抓著自己丈夫的手,“走。”
剩下一群賓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不約而同都朝後山走去,反正飯是吃不成了,看個熱鬧總成吧。
陸安然和雲起留在最後,她有些無語地回想起道長在轉身前,趁著所有人不注意的時候對她使了個眼色。
“馬旦怎麼在這裡?”
雲起輕笑,“估計是幹起老本行了。”
兩人走著,陸安然道:“胡府怎麼說也是你外祖父的故交,你就不擔心馬旦亂來壞事。”
“任何痛苦都能在新生裡獲得希望,但是胡老爺沒機會了。”雲起搖頭輕嘆,“你看林文再怎麼鬱鬱寡歡,日後也會在他新出生的孩子身上重新找到寄託,可胡老爺呢?”
陸安然偏頭,“所以他找到馬旦,求一個心安嗎?”
“或許。”雲起語焉不詳道:“在我們看來馬旦不過是騙子,但對胡老爺這樣沒有希望的人來說,知道親人在地下一切都好,說不定也是一種安慰。”
陸安然不信鬼神,“這樣不是自欺欺人嗎?”
“如果連自己也騙過了,你怎麼知道就不是真的呢?”雲起反問。
陸安然啞然,人的認知都來自於自身,這樣說來,似乎還有點道理。
雲起對著她眨眨眼:“是不是想誇本世子?”
“歪理。”陸安然丟下兩個字,步伐放快了一點。
兩人到的時候,奇怪地發現所有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連一絲聲音都沒有,像被人點穴了一樣。
人群裡三層外三層遮擋看不見裡面,雲起和陸安然狐疑地對視一眼,繞過去到了間隙處,才知道造成這幅景象的原因是什麼。
黃土翻起,散佈在周圍,草木連根拔起,期期艾艾地橫躺在地上,大風狂卷,陰雲密佈之下,最當中一個黑洞洞的坑袒露在眾人面前。
還有一行並列四具棺材。
唯有杏黃色道袍的長者一甩拂塵,低低唸誦道:“無量壽佛。”
像是咒語開關,眾人頓時驚醒,臉色比吃了蒼蠅還慘烈。
“詐詐詐棺?”
“我要是記得沒錯……這是胡小姐和三個孩子的吧?”
“風雲變幻,天地起異變,可這這這,太荒謬了。”
……
馬旦眼珠子不可見地左右移了移,一本正經道:“貧道來晚一步,陰氣凝聚,怨鬼破墳,只得化解怨氣不可。”
胡老爺看到四口棺材捂著臉無聲流淚,他血脈相連唯一的家人全躺在裡面,只剩下他一個一隻腳踏入墳墓的老頭禹禹獨行於世。
“美靈姐姐……小琪,煦兒,么兒……”鄭縛美轉身哭倒在丈夫身上。
四具棺材一大三小,整齊排列在那裡,視覺衝擊之下,在場不管是否與胡家有交情的人,神情都出現幾分不忍和憐憫。
世間最悲痛,白髮人送黑髮人,而且一送就四個。
“么兒才九個月……”鄭縛美哭得不能自已,一雙眼睛蓄滿淚水,踉蹌兩步,撲跪在地,“你從來就小心謹慎,燭火炭盆從不會靠近床邊,怎麼會大意到將明火置於危險的地方。你最疼愛三個孩子,怎麼捨得帶他們一起走,你只留下胡伯伯一人,你怎麼忍心啊。”
哭了一陣後,忽而抬頭,咬著牙用力擠出聲音道:“我不管怨鬼還是邪祟,美靈姐姐你要真有冤屈,定要現身告知我們,我就是拼上一命,也要替你討個真相明白。”
大家跟著唏噓嘆息,卻突然一股狂風平地起,風捲塵土讓所有人睜不開眼睛。
只聽得‘砰~’的一聲,好像有什麼撞擊,有陰風颳過耳邊,令大家毛骨悚然。
風消塵去,拿開擋在眼前的手往前一探。
“鬼鬼鬼……有鬼!”一人驚呼,引得全場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