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郭氏問他,“外面傳言可是事實?晉陽果然出現了萬人坑?”

劉琨一聽,連忙道:“沒有萬人,只有千人之數。”

郭氏一聽,忍不住一巴掌扇在他臉上,氣怒道:“千人還不夠嗎?這可都是人命,晉陽乃你轄下,出了這樣的惡事,你竟全然不知!你是怎麼當的官?”

劉琨羞愧不能言。

劉蕃連忙問道:“此事重大,大將軍可有說過怎麼處置你?”

劉琨道:“她讓我調離晉陽,去徐州。”

不等父親說話,劉琨便表達了自己的意思,“我不去,此時正是關鍵時刻,我怎能輕離晉陽?而且從哪裡跌倒,我便要從哪裡爬起來。”

郭氏道:“你聽大將軍的。”

劉琨臉一黑,問道:“母親也認為我打仗不行嗎?”

“對!”郭氏氣惱道:“你守城還勉強可行,主動出戰中,哪一次勝過?”

劉琨緊抿著嘴道:“那是因為時機不對……”

郭氏見他冥頑不靈,氣得又給他一拳,惱道:“看看你治理的晉陽!出了這樣的惡事,而你全然不知,算一算時間,正是你開始奢靡,寵信徐潤之時。令狐盛等人幾次勸你,你皆不聽從,可見你有多固執。”

郭氏落淚道:“你既不能弘經略,又不能駕馭豪傑,輕信小人,不能兼聽,專欲除勝己以自安,別說晉陽,便是去了徐州也是禍害,如是,將來必禍及我與你父親。”

劉琨聽得眼淚汪汪的,“母親此話殺我。”

郭氏就眼望他,“如此,你改是不改?”

劉琨認為,他要是有這些缺點,自然改過,可他覺得他沒有啊。

郭氏見了失望,也不再勸他,轉身扶著丈夫就離開。

劉蕃欲言又止,和妻子道:“徐徐勸之,或許可行。”

郭氏則搖頭道:“前有令狐盛,後有趙含章,他們一個是晉陽要倚重的將軍,後一個是大晉要倚重的大都督,才能品德都在他之上,他們勸的話他尚且不聽,何況我們兩個老不死呢?”

“再勸已無用,我們要麼獨自離開,遠離這個孽障,要麼就在此處等死吧。”

劉蕃:……以他四十年的經驗看,她這說的是氣話。

郭氏說的的確是氣話,她哪裡肯真的丟下兒子離開?

但她的確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不過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她也一樣的,所以冷靜下來後,她就去求見趙含章。

這是趙含章來晉陽這麼久,老夫人第一次求見她。

趙含章剛從礦場回來,來不及收拾,立即來見她。

一見面,郭氏立即跪下,“求大將軍救救我兒。”

趙含章嚇了一跳,連忙疾走兩步將她扶住,“老夫人這是作甚,快快請起。”

郭氏道:“越石什麼都與我說了,但他為人固執,不能自高官此以往,恐生大禍。”

趙含章不得不佩服這位老夫人的眼光,她是站在歷史的後面往前看,所以能夠深刻分析這些人物的性格特點,但這一位是真正的身在其中的人,卻還能如此清醒的判斷未來的局勢。

這才是真的巾幗不讓鬚眉。

趙含章嘆息道:“我有意讓兄長去江南,江南戰亂少,又富庶,正適合兄長這樣的文采風流之人,可惜兄長執意晉陽。”

郭氏當然知道趙含章是在利用劉琨,晉陽畢竟是劉琨一手打下來的地盤,雖然出了這樣的惡性事件,但待百姓們冷靜下來,他們還是會服從劉琨的管理,他的威望還是在的;

而江南,那裡一大半是琅琊王的地盤,尤其是徐州,那裡可是琅琊王的老地盤了,劉琨去那裡就是要鬥天鬥地鬥人去的,政治鬥爭,也兇險得很,不比戰場上的明槍暗箭少。

可這也代表,劉琨是有用的。

只有有用之人方能被利用,一個人,若連被利用的價值都沒有了,那就只剩下一條性命,隨時可能被殺。

郭氏也想讓劉琨出去看看,他這幾年獨守晉陽,得到太多的讚譽,卻因為交通不便,少與英才來往,所以顧盼自雄,卻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這世上的英才不知凡幾,若不能虛懷若谷,總有一日,他會被自己的自大害死,還會禍及家人性命。

所以她願意讓劉琨去江南,讓他經受更多的風雨捶打。

“當今天下,能讓他聽從命令的只有你一人,”郭氏道:“知子莫若母,這孩子有諸多缺點,有一點卻是好的,那就是忠君愛國。”

她道:“只要大將軍以君命令之,他便是不願,也會聽從。”

趙含章挑眉,她的確有這個打算,只不過還未到時機,畢竟鬧得太僵了會多一個敵人,所以她想的是以情動之,最後不得已再用這個方法。

郭氏說的不錯,劉琨自覺最榮耀的是漢室的血脈,但最在意別人提起的,也是這個血脈,生怕有人因此而質疑他的忠誠之心。

所以她只要以皇帝的命令讓他去江南,他就算不開心也會聽從。

趙含章心中快速閃過各種念頭,最後點頭道:“好,既是老夫人所願,我必達成。”

郭氏鬆了一口氣,她就知道找趙含章找對了,她肯定也想越石離開晉陽,畢竟,他在晉陽,在幷州和冀州一帶的影響力太大了。

郭氏這便告辭。

趙含章親自將人送到府中。

劉琨根本不知道他老孃跑出去找趙含章了,他正在委屈的給祖逖寫信呢。

他感覺今天受到了莫大的汙衊,加上各方受到的委屈和挫折,這讓他很想不通,只能找另一個知己祖逖排解了。

他在信中問祖逖,“你說,我不擅打仗嗎?我從小學就文武,自認不比任何人差,在晉陽,我沒有哪一日不想著出徵收回故土,使天下恢復繁榮……”

潛臺詞是,我怎麼就不擅長軍事了?

祖逖收到信時,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了,所以此時劉琨得不到回答,但他才放下筆,封好信,就聽說趙含章把他老孃送回來了。

劉琨:……突然有一股很不妙的預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