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也一來,刺史府和百姓們的壓力就大了,她要養這麼多兵馬,衙門也需要支出,又要收攏流民,這麼多錢糧從哪兒來?”庾世明道:“她之前已經得罪了不少高官士族,十幾歲的女娃娃,她能拉得下臉與他們求和?”

趙銘抬頭看了他一眼後道:“她何須求?”

而且,誰說趙含章沒這個臉的,她臉皮厚得很,只要好處足夠大,她有什麼不能做的?

但是趙含章這一軟,再想得到那些高官士族的支援,從他們手裡拿錢拿人,她付出的代價就大了。

趙傅兩家的親事恐生波瀾。

庾世明也想到了這一點,但有些話趙銘可以說,他卻是不好開口的,因此話在嘴邊轉了一圈,什麼都沒說。

趙銘趕去洛陽見趙含章。

不過他最先見到的不是趙含章,而是汲淵和明預。

作為趙含章的兩大幕僚,倆人需要做的事也不少,而且走一步看十步,趙含章新頒的賦稅法令有缺陷,倆人並不是不知,只是不好立刻就改而已。

正如趙銘所言,此時修改法令,弊大於利。

汲淵請趙銘坐下敘話,門外傳來趙淞和趙瑚熱鬧的談話聲,“我今日進城看到街上人可比上次來的時候多多了,可見洛陽在好轉,好好地,怎麼想要改賦稅?”

趙瑚卻道:“改了多好,最好是改回最初,含章如此小氣,我以前還有田畝掛在大哥名下免稅呢,她現在做了刺史,又封郡公,免稅的田畝更多,卻把我的免稅額給收回去了。”

趙瑚恨不得趙含章改多一點,最後把他的田畝全免稅了才好呢。

兩個老兄弟熱熱鬧鬧的說著話往後院去,趙銘等聽不見他們說話了才看向汲淵,問道:“汲先生,含章怎麼又想修改賦稅了?”

汲淵道:“前不久洛陽有兩家士族外逃,就是因為賦稅過重,難以承擔,女郎見了心中難受,所以想修改一些規定。”

汲淵看向明預,明預道:“依舊是不論尊卑都要繳納賦稅,只是考慮現在許多士族亦遭災禍,所以按照名下田畝繳納賦稅的規定改成,按實際耕種的田畝繳納賦稅,其名下之地,五年內不做變更,但連續五年無人耕種便收回國有。”

打個比方,之前陳家名下有百畝田地,但實際耕種二十畝,趙含章減輕賦稅,只收取應繳納賦稅的三分之一。

今年洛陽分到田地的流民是分到六畝,耕種六畝,但只需繳納兩畝地的稅收;

而似陳家這樣的,則是收取百畝田地的三分之一,相當於要繳納三十三畝糧稅,這對陳家這樣計程車族來說就是很大的負擔了。

趙含章這一改,陳家只需繳納二十畝的三分之一,壓力大大減輕。

而豫州和洛陽,似陳家這樣計程車族還有不少。

趙銘抿了抿嘴,問道:“含章現在何處?”

“她去看士兵屯田了。”

趙銘就哼了一聲道:“士兵們還要訓練,還要作戰,如今趙漢和鮮卑在北地虎視眈眈,光靠士兵屯田能湊多少糧草?”

“一旦出征,軍田就無人耕種打理,到時候糧草還不是得和百姓們籌措,”趙銘揉著額頭道:“自她接手豫州後,她對世家士族甚是強硬,但短時間內能籌措到大批錢糧的也是他們,三年了,大家也習慣了她的強硬,有我趙氏在一旁斡旋,他們就算多有不滿也只能忍著。”

“此時修改政令,她的聲威會大受打擊,屆時還有多少人肯忍她的強勢?”趙銘問:“她到底想要一個怎樣的賦稅政策,怎樣的……天下。”

汲淵和明預同時抬頭看向他,眼中詫異,汲淵更是挑了一下眉頭,他微微挺直嵴背,含著笑意道:“子念或許可以當面問一問女郎。”

趙銘就抬眼看向他,“你認同她修改政令?”

汲淵道:“只要運作得當,修改政令帶來的弊端是可以避免的,只是要子念受一些苦,也要趙氏受些委屈。”

都不必汲淵說什麼辦法,趙銘幾乎是立刻就領悟了他的辦法。

趙銘:……

鬧了半天,大冤種竟是他。

他這算不算百里送人頭?

趙銘抿了抿嘴,道:“把她叫回來,我要與她當面談,她若能說服我,別說跪她一天,跪三天也行。”

汲淵立即應下,然後讓人去請趙含章回來,同時悄悄叫了人道:“再去作坊裡請傅公子,務必讓他日落前回來。”

“是。”

趙含章聽說趙淞和趙銘竟然一同來了洛陽,立即屁顛屁顛的跑回來,在大門口遇到了同時趕回來的傅庭涵。

兩個人,一個上著短衣,下著褲子,身上還有泥土,渾身灰撲撲的,看著就跟個農家小少女似的;

一個也是同樣的打扮,只是上半身都是泥點,褲子直到膝蓋部分都是溼的,一副鄉下長工的打扮。

倆人都忙於工作,傅庭涵已經有五六日不曾見她了,此時見到,他忍不住流露出笑意,問道:“趙女郎這是剛從地裡回來?”

“是啊,傅公子剛從河裡上來嗎?”

傅庭涵點頭,“我今天還抓了一條魚,可惜回來得匆忙,沒有帶上,不然可以請你吃魚。”

落後傅庭涵幾步的傅安從馬上跳下來,聞言立即從另一邊馬背上解下茅草串著的東西,大聲道:“郎君,我帶回來了。”

說罷舉著手中的魚給他們看。

趙含章和傅庭涵一起回頭,看到那巴掌大的魚哈哈大笑起來,大樂道:“這魚夠塞牙縫嗎?明天我去囤軍田時下河給你撈兩條,我撈的魚才大呢,我告訴你……”

趙含章一邊說話,一邊和傅庭涵進門,走到前院,傅庭涵已經提議道:“明年可以讓人在溝渠中養魚,豐富飲食,也可以更好的補充蛋白質。現在洛陽的儲肉不夠。”

趙含章:“不是提倡養豬了嗎,閹豬的技藝也傳開了。”

傅庭涵:“也就軍隊和作坊這些地方按任務養豬了,民間養豬的還是少,更多的還是養羊和雞。”

等走到大廳,倆人已經在想推廣飼養豬的方法,屋裡坐著的趙銘額頭一抽一抽的,忍不住出聲:“趙使君!”

趙含章立即停住嘴巴,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還是擠開笑容進屋,抱拳連連作揖,“伯父一路勞頓,辛苦,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