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下落的暴雨裡,“倒吊人”阿爾傑完成了祈禱。

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挺直,他的腦袋抬了起來。

他手中的“暴君”牌驟然變厚變亮,彷彿形成了一冊光芒組成的書籍。

書籍飛快翻動,呈現出不同模樣的羅塞爾大帝,他時而做水手打扮,時而戴著航海帽,時而於波浪中昂首歌唱......

畫面最終定格在了這位大帝頭戴三重冠冕,身披教皇法衣的模樣上。

“他”與昏暗的天空交感,引來了一道刺破雲層的巨大閃電。

轟隆隆!

閃電帶來的雷聲裡,虛幻的羅塞爾大帝身影和“倒吊人”阿爾傑重疊在了一起。

他的氣質驟然變得異常威嚴,“幽藍復仇者”號周圍起伏的塞倫佐河瞬間平靜了下來,如同無風的湖泊。

“戴”上了三重冠冕,“披”好了教皇法衣的“倒吊人”阿爾傑手裡出現了一根純粹由閃電凝聚而成的銀白法杖。

他一步邁出,在風的簇擁下來到了高空。

轟隆隆!

特里爾的上方隨之萬雷齊鳴,肉眼可見的颶風捲著數不清的烏雲形成了巨大的、幽暗的、恐怖的漩渦。

漩渦內,密密麻麻的、各種顏色的閃電或交纏在了一起,或張牙舞爪地伸展自己,將那輪位置偏西的熾烈太陽圍了起來。

嘩啦啦!

雨水就像擰開的水龍頭,誇張地傾瀉在了特里爾的每個角落,濺起覆蓋一切般的水霧。

只是眨眼的工夫,被陽光和閃電同時照亮的地面有了一層積水。

剛才被照醒的市民們望著這樣的場景,望著熾烈的陽光和蛇潮般的閃電都無法驅散的幽黑背景,油然而生一種末日正在降臨的感覺。

對應微風舞廳的那片深暗內,多出兩個虛幻腦袋和四條誇張胳臂、身體足有十幾米高的巨人盧米安看見被自己壓住的神秘大門在沉重的摩擦聲裡緩慢向後敞開,逐漸裂開了一道縫隙,而縫隙內隱約有無形的火焰在燃燒。

這一次,附近的靈性光點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種種神秘學象徵和聯絡要麼消失,要麼被削弱到了極點。

染著鮮血和紅鏽的鐵黑大門終於掙脫了束縛,難以阻止地讓縫隙變得明顯。

暴雨閃電對抗那輪太陽前,門後燃燒的無形火焰沒發出任何聲響地向著兩側退去,露出了一條看不到支撐也沒有盡頭般的道路。

抓著簡娜的盧米安在恐怖的吸引力下,不可遏制地墜入了門內。

他的左胸光芒亮起,連帶著整個“旅舍”,連帶著另外那十二個“房間”,也要透過這扇神秘的對開大門。

真正的市場區,微風舞廳二樓。

當上下開始翻轉,真實與虛幻顛倒時,加德納.馬丁、“督導”奧爾森並沒有跟著普通市民和在里斯特碼頭等地方縱火的“鐵血十字會”成員們短暫成為畫中世界的一員。

他們留在了地面,留在了那片代表微風舞廳的深暗旁邊,因為他們各自的身後,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道身影。

“督導”奧爾森的背後站著一位身穿正裝但未打領結的男子,他看起來三四十歲,鼻樑很是高挺,眼眶向內深陷,眸子呈淺藍之色,偏褐的頭髮微微卷起,輪廓線條異常剛硬,眸光毫不掩飾地展現出了自己的輕蔑和高傲。

加德納.馬丁的側後方則是一名深紅頭髮整齊後梳,穿著藍色軍禮服,配有綬帶和勳章的老者。

這老者臉上已有明顯的皺紋,但顯黑的眼眸卻極為銳利,目光所到之處彷彿能將房屋摧毀,把地面掀起。

他們是“鐵血十字會”的會長和最強大的那位副會長,正是在他們的庇護下,加德納.馬丁和奧爾森才沒有被邪神信徒們的儀式影響,翻轉入畫中世界。

至於“鐵血十字會”其他高層,正在特里爾不同地方製造混亂,分散官方非凡者的力量。

看到微風舞廳那片黑暗的深處扭曲著形成了一扇對開的、染血的鐵黑大門後,這四位“鐵血十字會”的成員似乎演練過很多次般,沒有絲毫猶豫地走了進去。

紅天鵝堡,地底迷宮最深處的那座大廳。

赤著雙腳穿著睡袍的普伊弗伯爵已是抵達這裡,隔著那一根根點燃的白色蠟燭,凝望起那具青銅打造而成的、鏽跡斑斑的棺材。

棺材的蓋子已是滑落在側,顯露出填滿內部的虛幻紫火。

這些紫色的火焰正被青銅棺材壓住的、鑲嵌於地面的鐵黑色圓環吸附,與圓環中間的粘稠血水、枯萎心臟們結合在一起。

這形成了一個入口,染著鮮血與鏽跡的幽深入口。

透過這個入口,對應的地底傳出了高高在上的、血腥瘋狂的氣息。

普伊弗伯爵受氣息影響,身體無法自制地顫抖了起來,但他的眼神卻一片狂熱,不見半點畏懼。

他第一次和先祖的精神隔得這麼近!

普伊弗的臉上露出了扭曲的笑容,向前邁步,穿過燭火組成的外圍區域,靠近著那具異變的青銅棺材。

整個世界,除了於紅天鵝堡等待時機來臨、具備相應天賦的索倫家族成員和“密修會”那位神秘的首領、早就隕落的羅塞爾大帝,沒人知道紅天鵝堡的地底是第四紀那個特里爾的另一個封印破損處。

這在當年就完成了修補,用索倫家族一代又一代重要成員的心臟做了封印,但問題已無法挽回:

曾經統領整個索倫家族的佛蒙達.香檳.索倫因此瘋掉,進入了第四紀那個特里爾的上層!

從那之後,他的瘋狂精神在封印處徘徊不滅,他的痛苦嘶吼時而響起,影響著住在紅天鵝堡的每一個人,影響著所有的同血脈者。

現在,是時候結束這個讓索倫家族衰敗,讓一位又一位索倫困在噩夢中的詛咒了!

普伊弗伯爵帶著強烈的使命感和極大的榮耀感,抱著就此死去的信念,狂笑著將手按在了青銅棺材的邊緣,躺了進去。

他的身影驟然下墜,落入了那個染著鮮血與鏽跡的幽深入口。

普伊弗伯爵剛剛消失在青銅棺材內,套著米色獵裝、扎著馬尾的愛洛絲.艾因霍恩就進了大廳。

她先是掃了那堆白色蠟燭和青銅棺材一眼,審視了下封印的變化,繼而用指甲劃破手指,往地上滴了三滴鮮紅的血液。

緊接著,這位少女低下腦袋,莊嚴肅穆地誦唸道:

“鐵與血的化身,戰爭之禍的象徵,執掌天氣的祭司,偉大的斯納爾納.艾因霍恩......”

愛洛絲誦唸完所有的咒文後,原本滴在地面的血液沸騰了起來。

它們瞬間滋長,彷彿變成了一片血色的湖泊,隨即凝聚成一道套著鐵黑染血盔甲的身影。

這身影一米八多,留著深紅的長髮,戴著一對造型浮誇的金色耳環,五官偏中性,既俊朗,又清秀。

他變暗的棕色眼眸望向愛洛絲,輕輕點了下頭道:

“做得很好,之前那場戰爭裡,家族失去了最重要的事物,必須抓住一切機會抓住任何可能彌補損失,哪怕只是一部分。”

說完,斯納爾納.艾因霍恩身影一閃,進了青銅棺材內那個幽深的入口。

愛洛絲凝望著這一幕,眸光閃爍了幾下。

她最終嘆了口氣道:

“不管怎麼樣,索倫家族的詛咒都會因此終結...…”

...…

白外套街3號,601公寓內。

芙蘭卡既驚訝又擔憂地將“原初魔女”的白骨神像和那面得自地底的古老銀鏡拿了出來。

她不確定這兩件物品的異變是好是壞,唯一的選擇是將它們放到遠一點的地方,等觀察到了後續的變化,再決定怎麼做。

這時,式樣古典的銀製鏡子映出了它根本沒有照到的“原初魔女”神像,整條白外套街,整個被翻轉的區域霍然震動。

深色的光芒從鏡中爆發,芙蘭卡和安東尼.瑞德根本來不及使用任何能力就被吞沒了。

等到幽暗退去,601公寓內只剩下茶几和沙發等物。

描繪著市場區部分景象的壁畫旁,那位欣喜的“畫家”身後,古老的銀鏡從畫中世界脫離,於陰影帶來的黑暗裡輕飄飄往下墜落,越墜越深,很快消失。

.....

難以言喻的灼熱和天旋地轉般的感受裡,盧米安和簡娜落在了鋪著淺黑色石磚的地上。

率先映入他們眼簾的是一座位於遙遠之處的宏偉城市,那有很不對稱的黑色建築,也有色彩豔麗鮮紅刺目的房屋。

這城市被淡薄的霧氣籠罩,若隱若現,似乎是海盜水手們偶爾會遇見的那種幻象。

城市外面的荒野上,烏雲密佈,閃電不斷,雷聲轟鳴,暴雨如注,一道幾十米高的巨大身影被這些自然現象包圍著,只隱約可見,模糊難辨。

“他”徘徊在城外,徘徊於煙霧、火焰、冰雹、閃電、暴雨和狂風中,彷彿永不停息。

這是第四紀那個特里爾?盧米安有所猜測,但又不敢肯定,這和他預想得不太一樣。

簡娜則下意識側頭望了他一眼,發現他已然恢復了原本的模樣,不再異常巨大,不再有三個腦袋六條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