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清珠從皇宮被灰溜溜趕出來之後,又在莫家捱了兩頓訓斥。白姨娘嫌她行事不夠精明,竟一點不會把握機會,還賠了夫人又折兵。

“你啊你,真是蠢鈍如豬。殿下見過的女人多了,比你漂亮的更多,你怎能如此莽撞?你得慢慢來啊。”

莫清珠嘴唇仍腫著,委屈得不行:“我當時哪裡顧得上這麼多……你現在罵我又有什麼用呢?”

她那顆門牙還未補上,說話時仍漏風,口齒不清。

“姨娘,我這牙可怎麼辦?”

白姨娘還未及說些什麼,聽聞了此事的莫伯遠怒氣衝衝過來教訓女兒,他指著莫清珠的鼻子罵道:“我莫家的臉面當真讓你丟盡了,你雖是庶女,也得講些禮義廉恥,那是你妹妹的夫君,你倒好,上趕著要與妹妹共侍一夫!”

莫伯遠這些日子與柳氏鬧得不愉快,又因是年關,有得忙活,也不可能真把柳氏休了。

柳氏還沒掰扯明白,這邊女兒又去丟人現眼,當真氣煞他也。

白姨娘見狀勸道:“好了,老爺,您就別罵珠珠了。她只是一時做錯了事,再說了,你看珠珠現在的模樣,你都不心疼心疼珠珠麼?”

莫伯遠這會兒看白姨娘也只覺得面目可憎,不復從前的溫柔可人。他連帶遷怒白姨娘:“你還說,你看看你教出來的女兒!”

白姨娘有些委屈,楚楚可憐道:“老爺,您這是什麼意思?”

莫伯遠一併罵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背地裡怎麼欺負寶丫頭。寶丫頭沒有姨娘,你們一個兩個的,就都欺負她。從前也就罷了,如今寶丫頭可是太子良娣,你們還以為能像從前那樣欺負到她頭上去麼?”

莫伯遠罵了一通,命人把莫清珠禁了足,過年之前不許出院子。他回到自己院子裡,想到寶言的生母,那個溫柔善良的女子,在他腦海裡重新浮現。

他看向牆上掛的那幅美人畫,畫上的女人眉目含笑,音容宛在。仔細看,畫中女子相貌亦偏豔麗,與寶言有五分相似,但寶言更漂亮些。

莫伯遠起身將畫取下,伸手輕撫畫中容顏:“小嬈,我對不起你。”

莫清珠被禁足的訊息很快傳遍家中,莫華琪自然也聽說了。莫華琪有些氣憤,她一向當莫清珠是好姐妹,結果莫清珠卻揹著她去宮裡探望寶言,意圖接近太子殿下,還灰溜溜地被趕了出來。

莫華琪是來看莫清珠笑話的,莫清珠哪裡不曉得,自然不肯見。話音還未落,莫華琪已經闖了進來。

見著莫清珠那張臉,莫華琪不由掩嘴笑,“你這便是報應,哼。既然你不拿我當姐妹,日後我也不會拿你當姐妹了。”

莫華琪看見了莫清珠的狼狽,亦放完狠話,而後便走了。

餘下莫清珠在房中發脾氣,摔了只杯子,又忍不住大哭了一場。

-

再有半月便是除夕,深冬的傍晚天色灰冷,不時有寒風呼嘯,叩響窗欞。沈沉過來時又開始落雪,紛紛揚揚覆在簷瓦。

燈火微醺,沈沉跨入含英殿,遠遠瞧見窗紗裡一道倩麗剪影。細長的脖頸支著一顆不大的腦袋,比起腦袋,似乎胸前的麵糰子更有重量。

沈沉腳步微頓,少女的模樣彷彿已經透過那窗紗,真切浮現在他面前了。

他穿過雪絮,平生替他打起簾子,進了門。

沈沉比平時來得略早一些,寶言還未及準備,正與小桃在窗下說話,聊著明日想去庭中堆雪人。

聽得沈沉至,寶言先愣了愣,隨後從榻上起身相迎,喚了聲:“殿下,您來了。”

與方才浮現在沈沉腦海中的模樣重疊。

沈沉嗯了聲,解下狐裘大氅,與寶言一道用晚膳。用晚膳的時候,寶言不時偷偷瞄一眼沈沉,她有件事想問沈沉,又不知道怎樣說。

說出來又是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話本子裡常說,男人在床笫之間最好說話,所以寶言忍住了,打算等待會兒再開口。

沈沉喜乾淨,故而他們圓房之前都得沐浴一遍,待完事了還得沐浴一遍。好在金絲炭火燒得旺,寢間裡暖和得很,沐浴完不用怕著涼。

寶言沐浴完出來,沈沉已經在床頭坐著,長髮微散,十二連枝荷盞銅燈照亮寢間,給沈沉身上籠一層淡黃的光暈。寶言磨蹭到床側,鬆了口氣,心想今天好像不用像上次那樣難為情了。

心中想法還未落地,沈沉便抬眸,黑亮的眼睛盯在寶言身上,問:“你今日害怕麼?需要先跟它打個招呼麼?”

寶言被沈沉的話羞得面紅耳赤,因剛沐浴過,周身膚色泛著輕微的粉。她不知道太子殿下為何能如此坦然地說這種東西,忙不迭擺手拒絕:“不不,不用了。您開始吧。”

說得好似完成什麼任務,沈沉有些許不悅。

她可真是嘴硬,分明自己也很舒服。

那日他看了不少東西,如今可謂紙上經驗十足。那些答題寶典上說,女子動情時春潮帶水,她分明每次都打溼被衾,還不能說明她舒服麼?

沈沉不容拒絕地開口:“可俗話說一回生兩回熟,莫寶言,你還是與它再培養感情久些,早些習慣。”

寶言只好被迫培養感情,低垂著眉目,視線侷促地落在自己面前那金絲軟衾上繡的鴛鴦。沈沉無聲地打量她,他不否認自己對寶言有欲。

寶言被他看得羞,小聲道:“殿下能不能別盯著我瞧……”

“為什麼?”沈沉目光從她麵糰子上掃過,嗓音微啞,“你似乎很恥於面對自己的身體。”

寶言更為赧然:“因為太過豐滿,不好看……”

她的身體給她帶來過太多的困擾,她自然也曾經偷偷從銅鏡裡打量過自己的身體。

“誰說不好看?”沈沉的話讓寶言驚得抬起頭,呆呆看著他。

“她們都說……”因為與時下的流行趨勢並不相符,而且總會引來一些不懷好意的眼神。

“莫寶言,美麗是客觀的。不論流行什麼,美麗的東西總是美麗的。更何況,人們隨大流只說明他們沒有主見,愚鈍。”

太子殿下真的很會講道理,他說的話總是有種讓人信服的魔力。在這一刻,寶言那點自卑消失了不少,帶著隱隱的雀躍,甚至連原本佝僂的肩背都開啟了。

這樣便愈發展露春光,叫沈沉一覽無餘。

紫金炭盆裡的炭火燒出藍色的火焰,寢間裡的溫度都高了些。

寶言再次露出那種等待著被誇獎被贊同的眼神,但這回多了些溼漉漉的氣息,她看著沈沉:“所以,殿下,我的身體是美麗的……是麼?”

沈沉將她欺在身|下,將那藍色的火焰燒向她,回答她。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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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言去沐浴的時候,沈沉命人將被被衾換過新的。

窗外寒風凜凜,似乎有雪壓彎松枝的細微聲響。身側的少女已經睡著,呼吸沉穩而規律,不久之後,她再次擠壓過來,鑽進他懷裡,像藤蔓一般纏上來,又像一團溫暖的火焰。

好聞的梔子花香再次撲入鼻腔,淡淡的,帶了些奶味與甜味。沈沉並不習慣與人捱得這樣近一起睡覺,但還是壓抑著脾氣沒把她叫醒,緩緩閉上眼。

這一夜,他又睡了個好覺。

翌日一早,沈沉睜開眼的時候,渾身輕鬆,前兩日沒睡好的疲憊一掃而空。

他睜眼望著檀色帷幔,身側的少女靠在他懷中,睡顏安穩。她微噘著嘴,白皙粉嫩的臉頰貼在他胸口,麵糰子更是擠壓著他的胳膊。

這種被人桎梏住的感覺並不舒服,沈沉略微動了動,意圖把胳膊抽出來,剛才鬆開些,寶言再次纏上來,將他胳膊抱得更緊,甚至於用麵糰子蹭了蹭。

沈沉眸色微沉,他是一個身心健康的成年男子,在晨起時有正常的反應。尋常無事,緩緩便過去了,但偏偏寶言無意識地引誘,勾出了些沈沉的欲。

他把人搖醒,寶言睡意朦朧,睜著眼望他,還未及問什麼,男人高大的身軀覆過來。

她意識遲緩,天真詢問:“殿下,你身上的毒發作了嗎?”

沈沉敷衍應了聲,叫她意識漸漸清醒,又陷入昏昏之境。

折騰到比平時晚起半個時辰,寶言身上汗涔涔的,長臂攬過被衾擋在身前,還記掛著沈沉的身體。

“殿下,您要不要請太醫瞧瞧?”

沈沉眸光落在她半截雪肩上,又移開,“不用。”

他驗證的事有了結果,與寶言同榻而眠的確睡得很好。

一回或許是巧合,但兩次一定不是。

沈沉道:“以後孤每兩日過來一回。”

說罷,沒再管寶言的反應,徑自離開去參加朝會。

寶言看著沈沉背影,思緒還是散的,又呆坐了好一會兒,才凝成一團。沐浴了番,那一團又散了,她趴回床帳裡昏沉沉又睡了一個時辰才醒。

雪已經停了,但天色仍舊灰沉沉,她伸了個懶腰,終於懊惱地反應過來,自己昨夜要問的話全忘了,當時根本顧不上這事兒。

她想與東宮的楊大廚學做菜,當日與他學做糕點,他說寶言有天賦,寶言還是第一次被人誇做什麼有天賦,別提多高興。加之她想了想,若是與楊大廚學會做菜,日後離開東宮,也能自己做。

她曉得這話聽起來很丟臉面,可人活一世,不就圖個吃好睡好?

上回學做糕點是為了答謝殿下,如今是為了自己,還是得徵求殿下同意才好。

故而下午時候,寶言只好又晃去諸雲殿打擾沈沉。

平生見是寶言,根本沒攔,寶言道了聲謝,提起裙襬踏上庭階,在途中又打了打腹稿。

忽地腳步一頓。

門廊下有位宮女,在這寒風蕭瑟裡,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衣衫,正在門口徘徊著,舉止鬼祟。嘴裡唸唸有詞:“殿下,請喝茶。其實……奴婢仰慕您很久了。”

“殿下,奴婢從第一次見到您,便對您心生愛慕……”

“殿下,奴婢不求任何名分,只是想告知您奴婢的情意……”

說著,更是伸手將本就單薄的衣襟扯散了些,露出胸口與鎖骨,又將頭髮也撥散了些,做出些妖嬈豔態。

……

……

寶言終於聰明瞭一回,陡然頓悟這位小宮女是要做什麼,壓根不是奉茶,根本就是為了勾引太子殿下。

寶言眨了眨眼,想到太子殿下從前說過的話,原來當真有不少女子故意引誘,以這些拙劣的手段。這種事定然已經不知道發生過多少回了,所以殿下那日才會那樣看待自己吧。

在寶言失神之際,那小宮女深吸一口氣,跨過門檻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