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高山雪005

程雪時沒再搭理沈乘風，他接了個電話。

是家裡人打來的。

程雪時是京雪市人，但他假期不太喜歡折騰，就讓沈乘風幫他在南春市找了一套合適的租房。

國慶長假，他不回京雪市，也不想住在宿舍，就先搬過來。

這件事他今早才在微信上跟父親說了一下。知道他忙，卻也沒想到他忙到現在才看見他的訊息。

給程雪時打電話的是他的父親，聽他說不回京雪，反應倒是出奇平淡：“那你在南春好好的，有事電話聯絡。”

程雪時沉聲應了，沒多言。

父親那邊直接結束通話了電話。

程雪時聽了一陣手機裡的忙音，面色如常地將手機揣回褲兜。

隨後拉著行李箱，頭也沒回地朝小區裡走去。

孤身一人，背影清瘦修長。

-

沈詞霧回到家時，父親沈佳明做的水煮魚正好起鍋。

母親張羅著讓她去洗手吃飯，不忘讓窩在房間裡玩遊戲的哥哥沈津沉出來擺碗筷。

於是“久別重逢”的兄妹倆在客廳裡匆匆照了一面，沈津沉惡趣味地揉亂了沈詞霧的頭髮，揶揄一笑：“喲，我們沈二小姐回來了。”

沈詞霧不滿地朝他飛踹一腳，並習慣性地跟爸媽告狀：“沈津沉又欺負我，扯我頭髮了，好痛！”

不到一秒鐘的功夫，沈爸爸抄著鍋鏟從廚房出來，一副要將沈津沉就地正法的架勢。

“沈津沉，你是不是皮又癢了，妹妹是你能欺負的嗎？給我道歉，快點的！”

沈津沉無奈失笑，仍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態度：“對不起，沈二小姐大人大量，原諒小的。”

字裡行間還是充滿揶揄，免不了被沈爸爸一頓揍。

沈詞霧心滿意足地去洗了手，從洗手間出來時，行李箱已經被沈津沉放回房間裡了。

餐桌上的飯菜熱氣騰騰，水煮魚的香味尤甚，輕易便勾動了沈詞霧的味蕾。

她迫不及待想要動筷子了，卻被沈津沉攔了下來。

“著什麼急啊，還有人沒到呢。”沈津沉盛了五碗米飯，還拍了下沈詞霧拿筷子的手。

沈詞霧不滿地看著他，蹙起秀眉：“還有誰啊？”

他們一家子整整齊齊，也沒缺誰啊。

這時，沈母宋芸從廚房出來，回答了沈詞霧：“還有你慕淮哥，他家今天沒人，我讓他過來跟咱們一起吃飯。”

沈詞霧瞭然，乖乖在餐桌前坐等。

慕淮是沈津沉從小學到高中的同學，因家住同一個小區，所以從小到大關係很要好，時常串門。

一來二去，沈詞霧同慕淮的關係也不錯，並且時常覺得慕淮才應該是她的親哥哥，畢竟他比沈津沉待她還要好些。

理所當然的，沈詞霧對慕淮也多一些敬重，在慕淮面前她更乖巧恭謹。

-

慕淮來得快，飯菜剛上桌沒幾分鐘，他便帶著飲料摁響了沈詞霧家的門鈴。

沈爸沈媽邀他進屋，熱情款待。

沈詞霧坐在餐椅上頷首淺笑，聲音軟軟地喚了一聲：“慕淮哥。”

慕淮深沉溫潤的眼眸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如微風細雨般落到別處，嗓音溫沉噙笑：“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

沈津沉：“說那些客套話做什麼，快點入座吧，我們家二小姐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大快朵頤了。”

沈詞霧瞪他一眼，不樂意搭理他。

慕淮笑笑，挨著沈詞霧坐下，率先給她夾菜。

是她最喜歡的水煮魚，還是最為細嫩的“肚皮肉”。

“詞詞的大學生活怎麼樣？有趣嗎？”慕淮一來便問起沈詞霧大學生活，那老氣橫秋的語氣，彷彿長輩的例行詢問。

他的聲音溫沉厚重，很有質感，聽著舒服。

所以沈詞霧並不覺得反感，反倒是有問必答：“挺有趣的，尤其是我那幾個室友，人特別好。”

沈津沉插了一句嘴：“說起這個，也不知道你當初填志願的時候是怎麼想的，好端端的京雪大學不填，非得選南春大學。”

“你說說你，從小到大都在南春市，大學了也不知道報個外地的，出去見見世面。”

最重要的是，沈津沉和慕淮都在京雪大學。

要是沈詞霧報考的是京雪大學的話，大學期間，他們還能在學校幫襯一下她。

沈詞霧瞥他一眼沒吭聲，心裡有自己的主意。

她當初在南春大學和京雪大學之間也是猶豫過的，但最終她還是選擇留在本地。

那是因為沈津沉選了外地，爸媽常唸叨與他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了，所以沈詞霧才選了離家近的南春大學，多陪陪父母。

慕淮顯然看穿了沈詞霧的心思，替她夾菜，也替她回沈津沉的話：“詞詞肯定是有她自己的考量，你就別說她了。”

沈津沉撇了下嘴角，雖然沒再念叨沈詞霧，卻吐槽了慕淮一句：“你就慣著她吧，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她親哥呢。”

他這話招來沈母一記爆慄，席間的氛圍頓時在沈母低低的斥責聲裡變得越來越和諧。

午飯後沈詞霧回了自己的房間，本打算看會兒書睡個午覺，卻被沈津沉敲開門，拉著她玩遊戲。

美其名曰幫沈詞霧拓展一下興趣愛好，以便她大學期間的生活不會過於單一枯燥。

“這款手遊是時下最火的遊戲，上到老下到小，都會玩的。”

“你別到時候身邊的朋友都會玩這個遊戲，就你不會，再生出間隙隔閡來。”沈津沉一邊說著，一邊拿過沈詞霧的手機幫她下載遊戲、註冊賬號……一條龍服務到位。

等手機回到沈詞霧手裡時，她已經跟著沈津沉、慕淮一起組隊，正在匹配隊友。

沈詞霧定睛看了一眼遊戲ID——阿霧。

名字她倒是能接受，也是沈津沉遊戲史上給女性角色起名的風格。

沈詞霧沒記錯的話，她高中的時候，沈津沉用她的身份資訊在當時一款比較火熱的網遊裡玩了一個女性角色，就叫“阿霧”。

因為那會兒他和遊戲裡的朋友聊天，還央求沈詞霧幫他回過幾條語音訊息來著。

一條語音訊息能掙一百塊呢，那陣子沈津沉的零花錢基本都花在了沈詞霧身上。

“一會兒遊戲開始後你就乖乖跟著我，別亂跑，聽我號令，明白？”沈津沉的話音拉回了沈詞霧的神思。

她沒應聲，但還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配合沈津沉。

畢竟沈詞霧骨子裡有一種不服輸的勁兒，哪怕是在遊戲裡，她也不想被沈津沉看不起。

因為沈津沉那貨，一定會把她罵得狗血淋頭，不留情面。

事實證明，沈詞霧對沈津沉的認知是很清晰的。

第一局遊戲，她因為完全不懂角色技能和遊戲機制，拖了後腿。

沈津沉便開始從一開始的數落變成罵罵咧咧，最後恨鐵不成鋼地要給沈詞霧“特訓”，非讓她接下來整個假期裡，每天都上線陪玩。

沈詞霧本著不服輸的念頭堅持到了國慶長假結束的前一天。

最終還是沒能熬過沈津沉不留情面的吐槽：“沈詞霧你是豬吧，你這個‘英雄’就是要遊走探草叢給視野啊，那麼‘猥瑣’幹嘛，你是輔助還是我是輔助啊？”

“我用腳都比你玩得好你信不信！”

“都說你多少遍了，腦子不要就捐了……”

“……”

沈詞霧在沉默中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沒等遊戲結束，她直接把手機扔到床上掛機了。

只撂下一句：“垃圾遊戲，狗都不玩！”

氣得沈津沉牙都快咬碎了。

兄妹倆不歡而散，當天一個和慕淮飛京雪市，一個午飯過後也帶上行囊返回學校。

沈詞霧還把遊戲給解除安裝了，連同沈津沉的微信一併拉黑。

-

國慶黃金週接近尾聲，南春市內交通又擁堵起來，路上的行人也肉眼可見的多了。

沈詞霧是下午兩點多出門的，錯開了高峰期。

她乘坐的那一趟公交車人不算多。

因為和沈津沉鬧不愉快，沈詞霧心情很差，一路上塞著耳機聽歌，板著小臉氣呼呼的樣子。

連慕淮給她發微信安慰她，也不太想搭理。

本來這遊戲也不是她自己要玩兒的，是沈津沉非拉著她陪玩，又不肯耐著性子教她玩兒。

沈詞霧尋思，她又不是什麼天才玩家，短短一週的時間就能從新手變成遊戲大神。

沈津沉好歹是她親哥，怎麼能那麼罵她呢，太過分了！

但凡他態度端正一些，她也不會棄遊。

想到這裡，沈詞霧忍不住又把沈津沉從黑名單裡放出來，給他發了一串訊息，把人給痛罵了一頓。

然後也不等對方回覆，再次把人拉入黑名單。

罵完之後，沈詞霧舒爽多了。

她呼了口氣，終於迴歸現實，扭頭朝車窗外看了一眼。

便是這不經意地抬眸，沈詞霧察覺到自己身邊不知何時坐了一個人。

公交車徐緩前行，窗外路邊綠樹成蔭，密葉在午後燥熱的微風裡搖曳婆娑，照進車窗的陽光斑駁不規則，時不時映在沈詞霧身上。

她的位置靠窗，只需轉頭便能看見窗外的景緻，奈何身邊那個男生比窗外的景物更吸引人，所以她僵愣著坐姿，餘光久久地落在他身上，忘了移開。

好在男生戴著耳機在看手機，神情很專注，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窺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沈詞霧的藍芽耳機似是沒電了，突然安靜下來。

正好聽見旁邊男生沉冷低磁的嗓音，對著手機裡發號施令般道：“中路集合，上高地了。”

這話術，沈詞霧過去幾天裡時常聽沈津沉說起。

她下意識朝男生手機介面投去視線，果然看見了熟悉的遊戲介面。

之前沈津沉與她說，時下很多人都在玩這款手遊的話，突然在沈詞霧腦袋裡迴盪響起。

沈詞霧：“……”

她沒想到，返校的車上會遇到程雪時。

也沒想到他會那麼巧落座在她身旁的空位。

更加沒想到，清冷出塵如程雪時，竟也對時下爆火的這款手遊感興趣！

她現在把“垃圾遊戲”下載回來還來得及嗎？

再把沈津沉從黑名單裡放出來，讓他幫忙特訓一下。是不是在不久的將來，就可以在遊戲裡和程雪時“並肩作戰”了？！

相關念頭如柳絮般在沈詞霧腦海裡捲起風暴，半晌後她終於下定決心，幾次三番裝作隨意地偷瞄身邊男生的手機螢幕，將他的遊戲ID銘記於心。

隨後她拿手機將沈津沉從“黑名單”裡放出來，馬不停蹄給他發訊息：[親愛的哥哥，教我玩遊戲吧，這回我肯定乖乖受教，任勞任怨，絕無怨言！搓手跪拜.jpg]

[眼淚汪汪虔誠臉.jpg]

[眼淚汪汪虔誠臉.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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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時，南春市國際機場，準備登機的沈津沉盯著被刷屏的聊天框，臉色沉沉嘴角抽搐。

一旁的慕淮見狀，忍俊不禁：“怎麼，詞詞又罵你了？”

沈津沉皺眉，“沒……她好像是在求我。”

慕淮：“？”

沈津沉把手機遞給他，“阿淮，你說我妹是不是氣傻了？居然求我教她玩遊戲？！”

慕淮：“……她可能只是想通了。”

沈津沉：“不不不，你不瞭解我妹，她這麼反常一定有問題！”

“正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該不會有什麼陰謀吧……”

就在沈津沉端著手機拿不定主意，不敢輕易給沈詞霧回訊息時。

手機那頭的沈詞霧已經到南春大學附近的公交站了。

公交車內播報了語音，她明顯注意到身邊的男生收起了身上那股子慵懶勁兒，整個人認真起來。

聲音低沉地對著耳機說了一句：“我要下車了，速戰速決。”

短短一分鐘的功夫，公交車便抵達了站臺。

沈詞霧莫名替男生緊張起來，怕他遊戲還沒結束，怕他耽誤下車。

但程雪時比她預想中從容，單手拿著手機站起身，另一手拿下了放在頂上的行李箱，然後在車身輕微晃動中朝後門的方向去。

沈詞霧緊跟著他下車，眼見著男生在路邊站了一會兒，結束了那一局遊戲方才揣起手機往學校的方向去。

全程彷彿沒注意到她的存在。

沈詞霧第一次感受到挫敗，從小到大，她就沒有被人這麼忽視過。

以至於她不禁開始質疑自己的美貌。

思緒翻飛間，沈詞霧瞥見一張卡片樣的東西從男生外套口袋裡掉了出來。

是他放手機時不小心帶出來的。

顯然，身為當事人的程雪時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沈詞霧的視線追逐著那張卡片落地，愣怔了片刻，她心下一緊，急忙將那張卡片撿起，朝男生追了去。

期間，沈詞霧忸怩糾結了好一陣，才在追上男生抓住他衣角時，鼓足勇氣跟他搭話：“同學……你掉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