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韶華聽了文先生的話,倒是沒有半點兒意外,當下只是眉梢微揚了一下,隨後便開始提筆書寫。

只不過,原主到底才進學,素日也沒有那麼多的力氣練字,故而那字寫的軟趴趴的。

等徐韶華一氣呵成,放下毛筆的時候,正好一抹黑影閃過,徐韶華抬眼望去,正好對上文先生那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此子頗為靈慧,奈何毅力不佳!

文先生不知徐韶華是忍飢挨餓,氣力不足所書,這會兒只是心裡嘆了一口氣,便又回到了講桌前。

“一刻已到,停筆,汝等依序呈上。”

文先生頗有威嚴,此言一出,即便有不少學子面露懊惱,可也不得不紛紛停下筆。

隨後,眾學子從前至後,將自己默寫的結果呈交上去,只不過看大部分人垂頭喪氣的模樣,便知道只怕他們默的並不理想。

果不其然,等文先生一一看過之後,那原本沉著的臉又黑了一度:

“吾竟不知,汝等不過十日秋假竟能荒廢至此!此番默經,乙班上下只有一人全對,一人錯了一字!”

文先生這話一出,眾學子紛紛如喪考批,可卻都心懷僥倖。

誰又知道,那全對的人不是自己呢?

文先生嚴厲的眼神如鋒刀一般刮過,讓所有人的面色一肅,隨後文先生的眼神這才看向後排:

“徐韶華,你且上前領取紙墨。”

文先生之所以這麼說,乃是因為這“許氏學堂”是許氏族地供養,平素學子書寫紙墨皆由學堂承擔。

但後來為防止浪費,只許課業優者領取,其餘學子如連課業都做不好,又有何顏面來領?

文先生這話一出,原本對徐韶華幾乎保持忽視態度的眾人紛紛側目,他們中大多可是比這徐韶華早入學半年!

這一月裡,最多也不過夠其對《詩》經粗讀一遍罷了,沒成想竟是遠超他們!

徐宥齊這些時日一直在最後一排,被眾人紛紛投來的視線看的有些緊張。

徐韶華倒是神色自如的上前,雙手從文先生手中接過新的紙張,還落落大方的道了一句謝。

文先生鬍子動了動,這才道:

“吾那裡還有些用廢的紙,課後你來拿,且好好練一練你的字罷!”

文先生這話若是真正的少年人聽到,只怕要又羞又惱了,可是徐韶華確實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兒,他確實需要練字的機會,當下立刻拱手一禮:

“讓先生費心了,學生謝過。”

徐韶華這話一出,文先生面色微微和緩,他教過太多學生,自是知道有恃才傲物之人。

前一個月,他觀這叔侄二人之中只有那個小的還算的上可塑之才,正準備過些時日勸大的歸家,卻不曾想……他倒是個又毅力的。

隨後,文先生又看向徐宥齊,這是學堂裡年紀最小的一個孩子,縱使有一字錯了一處,他還是含笑道:

“徐宥齊,你也上來領取紙墨。你的默經雖然有瑕,可也勝過多人矣。”

文先生這話一出,眾學子面面相覷,這會兒臉上火辣辣的,甚至連頭都不敢抬。

隨後,因默經失利,文先生一聲令下,諸學子立刻重新拿出經書,繃緊了全部的神經,全神貫注的開始誦讀。

所謂書讀百遍,其義自見。

如此,便是一晌午。

“鐺——”

隨著一聲敲鐘聲響起,已經誦讀的唇角起了白沫的學子們終於停了下來,文先生道了一聲散課,這便起身離去,只是進行前讓徐韶華用過飯後去他的房間一趟。

等文先生離開後,學堂內才漸漸熱鬧起來,只不過這一次學子們大都時不時的看向徐韶華和徐宥齊二人。

甚至還有一位學子直接道:

“徐韶華,徐宥齊,一會兒一起吃午飯嗎?”

這對於之前一直在學堂裡默默無聞的叔侄二人來說,倒是開了一個好頭,只不過徐韶華看著徐宥齊那咬緊的小嘴,還是含笑拒絕了:

“不必了,諸君先請,我們稍後便去。”

少年展顏一笑,適逢窗外秋光咸宜,清風陣起,卷得金桂入屋來,使得少年的笑容都彷彿帶上了桂花的清甜。

“哦,哦,好!”

一群半大少年竟是不由自己的呆愣了一下,隨後這才赤著耳根,倉皇回應,三三兩兩的離開了課室。

他們竟不知,從前那坐在最後一排,總是垂著頭的徐韶華竟……如此皎然整麗!

“走吧,去吃飯了。”

徐韶華走過去揉了一把徐宥齊的小腦袋,方才這孩子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只不過徐韶華成心逗他,便沒有出言發問。

他倒要看看,這小子有多沉得住氣!

而等到叔侄二人盛好了飯,端著飯碗尋了了個位置坐下的時候,徐宥齊終於忍不住了,他小小聲道:

“叔叔,您,您到底怎麼知道文先生會考什麼的呀!”

徐韶華已經連續扒了幾口雜糧飯了,只不過他動作輕盈迅捷,故而只有幾分隨性,而不粗魯。

等徐韶華細細將口中的食物嚥下,這才慢悠悠道:

“齊哥兒啊,這一個月來,你莫不是隻觀察到了文先生的嚴厲嗎?”

徐宥齊臉上閃過一絲茫然,徐韶華這才不緊不慢道:

“文先生雖然嚴厲,可是此前祝遂陽因家境窮困,無紙書寫課業時,文先生雖然當堂罰了他,可過後預支了他一刀紙。

只不過,那祝遂陽怕是要等過了年,才能徹底將文先生支給他的紙還完。”

徐韶華說到這裡,看著徐易平還有些疑惑的眼神,笑了笑:

“還不明白嗎?文先生雖然嚴厲,可卻是個真性情之人,此番秋假是隻有我農家學子才有的,為的便是農耕大事,縱觀《詩》經,應景的可不就是豐年了?”

徐宥齊聽徐韶華這番細細說來,整個人都傻了,隨後竟不由自主的開口問道:

“可,這些都是叔叔你的猜測,若是猜錯了呢?”

徐韶華看了一眼徐宥齊,語氣稀鬆平常道:

“那便把整本書都背下來,怎麼都出不了錯的。”

他那些紅薯,可不是白吃的!

徐宥齊:“……”

叔叔此語,實非人哉!

而就在徐宥齊呆愣的瞬間,徐韶華已經吃掉了一碗雜糧飯並一碗清湯。

但即使如此,徐韶華還是又盛了兩大碗湯,盡數喝下,這才勉強夠個水飽。

不過因著學堂的膳堂除了提供學子午飯外還要兼管許氏族人的午飯,故而這會兒人來人往,徐韶華的行為並不惹人注意。

用過了飯,徐宥齊許是被徐韶華方才那話刺激了,隨後便道自己要回課室溫書。

而徐韶華要去文先生的房間拿紙,故而二人在岔路口分開了。

徐韶華孤身前往文先生的房間,得了文先生口中一些用廢的紙,雖說是用廢的,可卻是因為紙張太薄而導致的遺墨,並不嚴重。

文先生將那一沓紙交給徐韶華,語重心長道:

“有道是見字如見人,鄉試以前只糊名不謄卷,你既能在一月內記下詩三百,更應好生練字才是!”

“學生謹記先生教誨。”

徐韶華恭敬的行了一禮,文先生這才點頭讓他離去。

徐韶華抱著那厚厚的一沓紙,正要朝課室走去,可卻不想在轉角出聽到了幾聲異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