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青川被押在莫郡一處民宅內,宅外數十巡守軍士卒牢牢圍住,只從這些巡守士卒手持馬槊,身背勁弩,腰懸軍刀看來,就知他們乃是巡守軍精銳中之精銳,這些士卒個個神情冷冽,不曾開口,只凝神戒備周遭。

不得不讚選此處收押嚴青川的高登眼光,莫郡之中,唯此處民宅相距其他百姓住所甚遠,便是門前距最近的民宅亦有百步之遙,如有人想要硬闖救人,怕是才至巷口,就會被人發現。

莫郡百姓早逃上山去,此時的莫郡,宛若死城,只聞冬風,不聞他聲,正當屋外士卒凝神戒備之時,遠處空曠街道亮起盞小小燈籠,提燈之人,步伐輕浮,不似習武之人,把守此院計程車卒們見得燈籠之光,眸中頓生戒備。

「口令!」領頭伍長模樣計程車卒搶先一步,向著來人高聲喝道。

距離尚遠,伍長開口之聲,卻在冬風掩蓋之下,模糊不清,來人似並未聽清,並未停下腳步,反倒加快了步伐,望民宅而來。

伍長見狀,目中警覺更盛,向身後不曾放鬆戒備的一眾士卒喝道:「弩!」

只簡單一字,就已足夠,還在戒備周遭計程車卒聽令,紛紛棄槊、取弩、搭箭,快步而來,僅是數息,就已經有十人至伍長身側,持怒對準提燈之人。

「站住,什麼人敢擅闖關押犯人之地。」伍長見對方已近三十步之距,提高聲調再度喝道。

喝聲出時,恰逢冬風暫止空隙,喝聲傳至來人耳中,許是聽清了伍長之言,立即開口回應:「是我,老陳。」

軍中廚官地位不低,醫官更高,與廚官打好了關係,平日裡吃喝便有了著落,而醫官關乎的卻是士卒們的生死,聽得老陳之聲,便是這群士卒眼中,平日裡不苟言笑的伍長,也罕見堆起笑容,忙呼喝身側士卒放低手中弩箭,直至老陳走近身前,方才笑著開口招呼。

「陳醫官,你不是去了將軍那,這麼快就完事了,咋又回來了,不是半個時辰前,才來過嗎。」

老陳瞥向一旁正將手中弩箭放下計程車卒,面上笑容更盛,向著伍長笑道:「怎的,你還想要了我的命不成?」

伍長面上笑容頓消,惶恐道:「陳大人,你莫要打趣小人了,只是適才見你不曾回應口令,加上這天色又暗,故而...」

老陳見玩笑之言,反倒讓這位性情耿直伍長緊張,拍了拍他肩膀道:「玩笑而已,莫要當真,你瞧...這不是將軍囑咐嗎,關押的犯人武境高強,得半個時辰喂一次藥,讓他手腳發軟,方才不會暴起傷人。」

伍長見老陳未將自己冒犯之事放在心上,方才鬆了口氣,又顯露笑容道:「這等小事,交給我們這班兄弟就是,何須陳大人來回跑趟。」

老陳笑嘆道:「並非我不放心,只是將軍交代了,這犯人身份不一般,怕你們兄弟幾人,得罪於他,到時候反對你們不利,我老陳馬上就到了回鄉年紀,不用諸般顧慮,所以我來,才更合適。」

聞言一愣,伍長隨即湊近幾分,壓低聲音開口道:「陳大人,我可聽說,這裡面關押之人,可不一般,聽說他...手中有...尚方寶劍,可是真的。」

聽伍長打探,老陳前一刻還滿面的笑容立消,頓時繃下來,輕聲喝道:「莫要亂打聽,適才之言,我就權當沒聽見,要是亂了軍心,小心軍法。」

見老陳繃臉,伍長連忙後退幾步,抱拳恭敬道:「末將不敢。」

老陳不是得理不饒人之人,見伍長已識得自身錯來,又展露笑容道:「得得得,少來這套,記住我說的...時辰不早了,開門,讓我進去。」

伍長深知老陳是軍中最為寬厚之人,平日裡從不為難士卒,忙連聲道謝,隨即回身喝道:「開門,讓陳醫官入內。」

把守民宅計程車卒得令,紛紛讓開道來,目送老陳踱步入屋後,又恢復了先前嚴守之姿。

嚴青川已漸醒來,頭暈目眩,迷糊見得自己手腳被繩索牢牢捆住,方才憶起先前發生之事。

難道是這高登早已被那些匪賊收買?不對,若是如此,那些匪賊又為何要襲殺巡守軍,會不會是演給自己看的苦肉計...如若這般,那青衫少年,又是何人?

難道是高登要叛齊雲?也不對,若是如此,他先前已從自己口中,得知寧王殿下才是此番北上的欽差,真要叛齊降晉,應是等尋到了寧王殿下,擒殿下北上,才更能為他帶來***厚祿。

嚴青川已無暇去想為何高登像是突然變了個人,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寧王殿下的安危,得設法脫身才是,先尋了寧王殿下,再來處置這高登不遲。

心思定下,不由環顧周身,冷笑一聲,心中暗道:「這等小小繩索就想困住我嚴青川,未免太小瞧人了。」

定下心思,欲運足登堂內力,想要掙斷繩索,可運力之下,才驚恐發覺,自己不僅是手腳發軟,丹田之中,內力無法運轉...再度嘗試,依然如此...

心中慌亂之下,想起自己畢竟攜尚方寶劍而來,且巡守軍尚存的那些士卒皆已知曉,倒不行這高登還能一手遮天不成。

想到此處,嚴青川張口欲呼,想要喚來軍中其他士卒亦或將領,只要他們能聽令於自己,則能擒下高登,掌控軍權...可直到自己開口,赫然發現,喉嚨中也發不出任何聲響...

嚴青川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這可如何是好,沒想到自己堂堂御前司、驍騎營統領,齊雲護軍宗師嚴若海的獨子,百官口中前途無量的聖上眼中紅人,竟會陷入如此境地。

自己死,還則罷了,萬一寧王殿下有難,嚴家上下百餘口性命,到時也會為寧王殿下陪葬。

念至此處,心中慌亂頓消,絕不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斃,必須得想法子離開這裡,眼神微移,欲在這簡陋的房中找尋脫身之機。

冷靜目光環視房中,發現這裡不似關押犯人的監牢,倒更像尋常百姓住所,於是盡力挪動身軀,想要看清房中,不停查探之下,終是發現一物。

粗麻布下,露出一腳明黃綢緞包裹著的尚方寶劍,竟沒被那高登取走,就在房中桌上靜靜放置,以劍架相托,供於桌上。

「既然使不出內力,只要能設法抽出寶劍,割斷繩索,運起功來,說不定能脫身。」想至此,嚴青川不再多待,向著那供於桌上的尚方寶劍盡力挪去。

此刻這民宅房中之景,如若被江霖城中人見到,定會大驚失色,那位名聲在外的宗師之子,聖上跟前兒的紅人,此刻被五花大綁,正像蛆蟲一般,努力拱著身子,一寸寸地向前挪動。

不多時,嚴青川已是大汗淋漓,又有誰能想到,游龍鱗淵的傳人,想要掙脫這尋常繩索,都難如登天呢。總算挪至桌旁,費力抬起些許身子,用力撞向桌腿...

桌子只晃了晃,劍架上的尚方寶劍絲毫不動,但嚴青川並不氣餒,連番嘗試,終是在數十次的嘗試後,尚方寶劍終是墜落於地。

顧不得喘息,嚴青川忙用身子壓住劍鞘,張口向著地上的劍柄咬去...

卻在此時,聽得門外交談之聲響起,不多時,便是「吱呀」一聲,房門頓開。

隨著冬風鑽入屋內,嚴青川只覺身上的汗都要被這股冬風凍成冰渣,只一瞬,房門便已被來人掩上。

室內無光,看不清來人面容,只聽得步履之聲靠近自己,嚴青川忽覺身子一輕,被人輕鬆拎起,丟回自己甦醒之處。

羞憤難當,可卻無法開口,嚴青川只能在心中痛罵自己,太過大意,目中無人,落得此種

下場,理所應當。

還未等到羞愧念頭滅去,卻聽身前之人已是起身前往適才桌前,似從懷中摸出什麼物件,輕輕一吹,頓時火光亮起。

嚴青川順著光亮望去,只見得一面相普通的中年人,正捻著火折,點燃房中油燈。

隨燈火亮起,來人熄滅手中火折,揣回懷中,撩袍跪地,恭敬向地面尚方寶劍叩首之後,雙手托起,將劍重新放回桌上劍架之上,方才轉身,含笑望向自己。

來人許是知曉嚴青川無法開口,從袖中摸出個小藥瓶,取下瓶塞,放在嚴青川鼻下稍稍一晃,嚴青川立時便感覺喉中一鬆,立時就能發出聲音來。

「你是何人。」嚴青川知道自己此刻是砧板魚肉,任人宰割,不過適才瞧他對尚方寶劍恭敬之舉,應不會是晉人,收斂心神,冷靜開口。

「委屈嚴統領了。」這人並未回答嚴青川的話,只是撣去袍上浮塵,隨手尋了把椅子,拎至嚴青川身前坐下。

心中一凜,嚴青川抬眸開口:「你既知道我是誰,就該放開我,莫要從賊,丟了性命。」

這人撫須一笑:「高將軍乃聖上親封的巡守將軍...不,是北境統將,何來賊人一說。」

聽得此言,嚴青川心中驚訝,不亞聽聞這天下大亂,那草包將軍被聖上封為北境統將,怎麼可能,難道聖上被女幹佞蠱惑...

來人似是瞧出了嚴青川心中疑惑,自顧自輕聲開口:「放心,聖上乃萬世明主,不會做出昏聵之事,我言盡於此,只盼嚴統領莫要再設法逃脫。」

嚴青川此時已深陷疑惑,難以自拔,這人到底是誰,他所言之事到底是真是假?

腦中亂哄哄的一團,正尋不到答案時,卻見眼前人,將身後揹著的木箱取下,從中取出個小小瓷瓶子,端詳一番,稍稍點頭。

再回過身時,已是笑容滿面,衝著嚴青川開口道:「嚴統領,再委屈委屈...放心,這軟筋散,只讓你無法施展內力,對身子無害,不會耽擱你將來破境而上,更不會阻礙你...」

話音未落,忽地聽見門外動靜,立時閉口,再不多言。

回首之時,已是出手如電,在嚴青川尚未回神之際,掐住嚴青川脖頸,壓低聲道:「得罪。」

隨後不顧其他,將手中瓷瓶中之液體盡數傾入嚴青川口中,而後出手,一點一託,便讓嚴青川不得不嚥下口中藥液。

藥液入喉,嚴青川立時頓覺天旋地轉,逐漸清晰之景再度變得模糊起來,朦朧中,聽得房門又開,高登之聲響起...隨後便是眼前一黑,再度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