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嫿並不知道,自己在龐大的馬車隊裡穿梭,已經被某個死仇看到了背影,並認出了身份。

她繼續在車水馬龍中游走。

除了最前頭的聖駕,緊隨其後的便是姚家、崔家、姜家等等權貴。

一輛輛的馬車,一隊隊的人馬。

經過昨晚的修整,眾人已經沒有剛出京城時的驚慌。

或許,也跟叛軍沒有立刻追殺過來有關。

沈嫿一邊走,一邊用精神力探查。

在路過明顯刻有“姜氏”家族徽記的馬車車隊時,並沒有感受到那股被她標記了的精神力。

那位姜小郎君沒有跟著家族大部隊?

不過,轉念一想,沈嫿就能理解——

他可是個瘋子。

還是個力大無窮的瘋子。

一旦發病,其破壞力相當可怕。

除了至親至愛之人,恐怕沒人敢守著一個可怕的瘋子。

估計就是元安帝,據說最寵愛姜家小郎君的人,對他也未必就是真心疼愛。

或許是為了“知恩圖報”的美名,亦或許是為了姜家小郎君的神力。

作為一個冷血的帝王,故意捧起這麼一個殺傷力極大的瘋子,到了關鍵時刻,是能夠發揮重要作用的。

“等等!是他!”

沈嫿不知走過了多少輛馬車,終於在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旁,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標記。

緊接著,她開始用精神力探查。

好強大、好駁雜……如此混亂且強悍的精神力,強行積壓在一起,絕對能夠把一個心智堅強的人逼瘋。

姜小郎君十七八歲的年紀,卻還沒有徹底瘋魔,還能保有一定的清明,足見其心性之堅韌,內心之強大。

“也是個可憐人!”

許是都是精神力強者,沈嫿雖然還沒有見到這位姜小郎君的真容,卻還是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同理心。

沈嫿感受到這位小郎君的精神,又在崩潰的邊緣。

她竟有些不忍心,稍稍分出一抹精神力,輕輕地進行安撫。

“嗯?”

馬車內,臉色慘白、眼尾發紅的昳麗少年,正被劇烈的頭疼折磨得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

忽然,一股輕柔的魂力,彷彿春天的微風,輕輕吹拂著。

那宛若即將噴發的火山岩漿,或許無法徹底被微風吹滅,卻還是帶來了些許清涼。

他狂躁的情緒,得到了些許舒緩。

“唔~~”

姜硯池忍不住發出一聲舒服的低吟。

真的,太舒爽了。

從小到大,每次發病,他都痛不欲生,恨不能將周圍的一切都毀滅。

唯有此時此刻,他彷彿置身溫泉,整個人都溫溫的、潤潤的。

狂躁並沒有被徹底消滅,卻已經不會讓他發狂發癲。

什麼情況?

有人幫了我?

還是老天爺終於開了眼,不願意再折磨我?

姜硯池的情緒得到了平復,一張俊美無雙的臉,不再猙獰。

眼底那股持續攀升的暴虐之氣慢慢消散,沒了戾氣,他整個人看著病弱又無辜。

哪怕是瞭解他真實性情的人,看到他的這副模樣,也忍不住心生憐惜——

好個被病痛折磨的柔弱美少年。

“二十一郎!二十一郎!陛下口諭,召您前往御前!”

姜硯池抬起袖子,輕輕擦了擦額角的冷汗。

馬車外就響起了略顯尖銳的聲音。

這是內侍特有的嗓音。

宮裡的太監來傳旨了?

唰!

姜硯池掀開車簾,撩起衣襬,就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二十一郎,陛下有令,召您御前聽詔!”

小太監氣喘吁吁,他可是一路從最前頭跑到了這裡。

兩三里地,著實不近。

關鍵是,陛下催促得急,小太監片刻都不敢耽擱。

“臣謹遵命!”

不管平時多麼瘋狂,在元安帝面前,姜硯池還是規矩的。

否則,元安帝也不會“寵信”他十幾年。

他對著御輦的方向,躬身行了一禮,然後便一甩衣襬,大步流星地朝著前方而去。

此時的沈嫿,剛剛與馬車錯身而過。

她已經走出去了十幾步。

忽然聽到小太監的傳旨聲,她下意識地頓住了腳步。

二十一郎?

就是那位姜家小郎君嗎?

這排行,頗有點兒意思。

沈嫿轉過頭,想要看清那位姜小郎君的廬山真面目。

可惜,她轉過來的契機太過“湊巧”,姜硯池也恰巧轉過了身。

沈嫿只看到了一個身姿如松的背影。

“這人的個子倒是不矮,跟身邊的小太監比一比,估計在一米八以上。”

個子高,身材比例也十分優越。

套用後世的一句話,那就是脖子以下全都是腿。

還有腰腹的倒三角。

配上玄色的胡服,束著寬寬的腰帶,還半披散的長髮……只看背影,就有種令人著迷的古風世家貴公子的範兒。

相貌應該也不差吧。

畢竟古人都是顏控,長得醜,連做官的機會都沒有。

但凡是能夠在御前獲得寵信的,家世、學識、能力等是一方面,最重要的還是臉。

“不過,他長的好不好,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沈嫿笑著搖了搖頭。

她會關注姜硯池,主要還是因為那股龐大而駁雜的精神力。

沈嫿是把對方當成了“同類”。

又不是選老公,長得帥與不帥,並不重要。

沈嫿很快就把姜硯池拋到腦後,繼續一路向後走。

她的隊伍,就在靠後的位置。

不是墊底,卻也距離御輦極遠。

繞了一大圈,時間都過去一個時辰了,大部隊也已經開始行進。

沈嫿終於回到自己的隊伍,跳上車架,卻沒有急著進去。

她就站在車轅上,轉過頭,回望京城——

這會兒已經是上午時分,京城方向卻並沒有傳來馬蹄聲、追殺聲。

叛軍,並沒有立刻追過來。

阿史那雄放棄誅殺元安帝了?

不應該啊。

他都率領大軍殺進京城了,定是要將謀反這條路走到底。

殺掉元安帝,徹底結束大盛王朝,他才能開啟新的朝代。

留著元安帝,則會留下隱患。

阿史那雄應該不會那麼“迂腐”。

只是,他們為什麼沒有追過來?

沈嫿有些疑惑,她不知道,叛軍會在京城停留,有很大一部分是她的“鍋”。

她搬空了京城啊,阿史那雄殺入皇宮後,直接都傻了眼。

不但懷疑上了兒子阿史那曜,還讓跟隨他造反的悍將們怨聲載道——

“節度使也太貪心了,自己佔據了整個京城,卻連口湯都捨不得給兄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