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郎說笑了。這裡雖然是姜宅,卻不是姜氏公中的產業,而是我們二十一郎的私產。”

門房原本還帶著一絲客套的假笑。

聽了鞭痕男子的話,連這一絲的假笑都收了起來。

他略帶倨傲地說道,“既是我們小郎君的私產,自然一切都由他做主!”

鞭痕男子,也就是門房口中的二十四郎。

他全名姜權,在姜家同輩裡排行第二十四。

從這個超過兩位數的排序可以看出,姜家不只是子孫繁茂,還疑似沒有分家。

事實也是如此。

姜家一共六房,已經五六十年沒有分家,形成了五世同堂的盛況。

沒有分家,那就是一家人。

姜權便有了強辯的藉口。

他冷笑一聲,本就可怖的鞭痕,扭曲、糾結,愈發讓人看了心裡發寒。

“私產?真是可笑,姜家可曾分家?”

“《大盛律》有云:父母在,無私產!”

沒有分家,父母尚在,做兒女的就不能有自己的私產。

哪怕已經成了親、做了官,有了俸祿也是要上交給公中,然後再有公中分派月例。

這既是規矩,也是皇朝律法。

兒子若是膽敢置辦私產,族中長輩有權利沒收,並按照族規國法懲處。

姜權的這番話,若是被尋常奴婢聽了,定會被嚇到。

這是給自家主子惹禍呢。

姜硯池的門房,卻還是一臉矜持:“二十四郎說得沒錯,父母在,無私產。”

“可問題是,我家二十四郎的父母都不在了。”

姜硯池的父親姜源救駕而死,姜硯池的母親憂傷過度,也在姜硯池七歲的時候病故。

元安帝會把姜硯池收做義子,並接到宮裡撫養,不只是感念姜源的救命之恩,也還是因為姜硯池成了孤兒。

當然,按照古代的禮法,無父無母的孤兒,還有宗族、長輩照拂。

姜硯池也有嫡親的大伯和二伯。

但,隔了一層,到底不如親生父母。

元安帝不想讓臣民寒心,覺得自己是個不懂得感恩的暴君,便直接下旨,讓姜硯池入宮。

姜硯池雖然有瘋病,但他生得一副好皮囊,小時候是白皙可愛的小金童。

長大後,則是俊美無雙的翩翩玉郎。

最妙的是他天生神力,簡直就是老天賜予的戰神。

元安帝一心想做聖君,最好是能夠趕超秦皇漢武的存在。

而漢武帝最大的榮耀,就是親手培養了一個冠軍侯。

元安帝想要跟武帝比肩,便也有樣學樣地悉心培養姜硯池。

已經二十歲的姜硯池,除去那嚇人的瘋病,文韜武略,才貌俱佳,元安帝頗為驕傲。

諸多原因之下,本就沒有皇子的元安帝愈發寵信姜硯池這個義子。

“還有一點,這些私產,並非我們小郎君自己偷偷攢下的,而是夫人的嫁妝,陛下的賞賜,以及姻親的饋贈。”

“怎麼?姜家這樣的門第,難道還會貪墨女子的嫁妝,覬覦御賜之物?”

門房說得非常不客氣。

就差指著姜權的鼻子開罵:二十四郎,你不要臉,姜家還要臉呢。

所以啊,哪怕姜家沒有分家,哪怕有規矩、律法不讓子孫們偷藏私產,也沒人能夠染指姜硯池的私產。

姜權被罵得羞惱不已,一張被鞭痕弄得醜陋的臉,漲得通紅。

好個刁奴!

好個姜硯池!

姜權用力握緊拳頭,眼底滿都是羞憤、仇恨。

還是他的父母,趕忙將他拉住。

姜權父親陪著笑臉,還試圖打親情牌:“這位小哥,你說得甚是有理。”

“這裡是二十一郎的私產,我們姜家自是不會覬覦。”

“但,現在情況特殊,我等追隨聖駕西巡蜀京。”

“這鎮子太小了,我們一家實在沒有地方落腳,還望二十一郎看在同為姜家人的份兒上,暫且收留我們一家!”

伸手不打笑臉人,雖然這姜權父親也不是什麼好人。

但,人家作為郎君,卻還能對著一個奴婢躬身賠笑,門房也不好繼續擺出一副刁奴的嘴臉。

他們姜家可是講規矩的世家,而非粗鄙蠻橫的土鱉、暴發戶。

門房緩和了語氣,帶著幾分客氣,卻仍是拒絕:“郎君,對不住!不是二十一郎不通情理,實在是他身體有恙。”

出城門的時候,就爆發了一次。

路上顛簸了大半日,沿途又有無數的哭嚎、抱怨等等噪音。

本就精神非常不穩定的姜硯池,可不就持續發瘋了嘛。

沒有衝出馬車、大開殺戒,已經是姜硯池在極力忍耐了。

好不容易來到鎮上,進入到別院休養,姜硯池只想安安靜靜地好好睡一覺。

若是旁的姜家人也就罷了,偏偏是姜權一家。

門房掃了眼姜權臉上的那一道鞭痕,這是他們家二十一郎打的。

當年的這場禍事,固然有自家小郎君脾氣暴虐的緣故,可主要原因還是姜權故意撩撥。

姜權明知道姜硯池精神不好,聽不得噪音,卻還故意在姜硯池的房間外面虐殺野貓。

那隻貓兒慘叫連連,正常人都受不了,更何況一個瘋子?

姜硯池直接踹飛房門,幾步衝到姜權面前。

姜權見成功刺激的姜硯池發病,正得意不已,一時都忘了逃跑。

想要跑路的時候,卻已經晚了。

姜硯池不管不顧地抄起鞭子,狠狠地抽向了姜權。

一聲慘叫,十二歲的姜權臉上就永遠地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蜿蜒的鞭痕!

仇怨就此結下。

姜硯池瘋子的罵名,能夠在京城被傳得廣為人知,就有姜權一家的功勞。

姜權記恨姜硯池,姜硯池也不怎麼待見姜權。

所以,今天哪怕換個姜家人來求援,門房都不會這麼幹脆地拒之門外。

姜權一家?

還是算了吧,省得自家二十一郎再瘋上發瘋。

再次拒絕,並直接把門關上了。

姜權望著緊閉的大門,雙手用力握成拳頭,骨節處都在發白。

很好,姜硯池,新仇舊恨,我姜權都記下了。

我一定加倍奉還!

……

姜宅門外的事兒,只有當事人,以及前來求藥的高忠良一行人看到了。

沈嫿並不知道。

她雖然有精神力,可也不會無端浪費。

租下了四合院,安置好王嬤嬤,沈嫿就開始忙碌。

她選出來的三個管事,也都各司其職,進進出出、忙前忙後。

“紅袖,你這是在熬糨糊?”

看到三管事之一的紅袖在用小鍋熬製糨糊,沈嫿頓時來了興致:

漿糊?

那可是好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