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不見嗎?”

紀懷澈蹙起了眉,本能地思索。

當第二人格太過強大時,足夠與主人格分庭抗禮。

這樣就不難解釋,為什麼他的腿能動能跑能跳,卻毫無知覺了。

因為第二人格承受了一切。

沈黎嚥了咽口水,相當肯定地說道:“我確實什麼也聽不見。”

他甚至還感覺到,醫務檢查室裡,彷彿有陣陣陰風吹過。

紀懷澈見他驚慌,安撫道:“你別怕,我應該只是人格分裂,沒什麼大問題。”

紀懷澈有些無奈,彎腰想要提起褲子,卻在下一瞬止住。

“沈黎,”他按了按眉心,沒好氣地說道,“過來把你的祖傳銀針拿走。”

沈黎高挺的鼻樑下方,還凝了厚厚的血痂。

他摸了一手的血,瑟瑟發抖地求饒道:“不用了,你我兄弟多年。為了你,我甚至可以欺師滅祖,更別提這小小的銀針了。”

沈黎滿臉的肉疼之色,卻還是大氣地一揮手,故作豪爽道:“送你了!”

紀懷澈的眼皮跳了跳,果斷彎下腰,一根根地拔下銀針,動作相當迅速。

穴位被刺激的感覺,又酸癢又疼痛。

鍾令音被迫承受了所有,忍不住撒嬌道:“你輕點兒呀,我好疼的。”

她在二十歲之前的人生,都還是被千嬌百寵的。

哪怕摔破了一點皮,眼睛都會汪了兩大包眼淚。

後來的那些所謂家人,也只會打擊她的精神,而非肉體這麼膚淺。

年輕女孩子的聲音又嬌又柔,軟得像二月初生的柳樹芽兒。

紀懷澈即便知曉她來歷不明,還是忍不住軟了點冷硬的心,動作溫柔了很多。

等到提上褲子,他冷冷地盯著角落裡的沈黎,平靜地問道:“你是自己出來,還是我拖你出來?”

沈黎忽然有些看不懂這個多年的好友。

原本矜貴的公子,此刻身上真就帶了些狠厲的殺氣,全然不復過去的溫潤。

他迅速權衡了利弊,選擇舉起雙手,畏畏縮縮地走出來,求生欲極強地說道:“我什麼也不會說出去的。”

紀懷澈並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淡淡地應了一聲,說道:“我已經確定了我的病情,但具體情況,還需要諮詢心理醫生。所以……”

沈黎秒懂,急忙答應道:“好好好,你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會給你找到國內外最頂尖的心理醫生。”

紀懷澈彎了彎眼,仿若還是那個光風霽月的貴公子,輕聲說道:“謝謝。”

暮色漸臨,淺淺的明月掛在高樓的一角。

“往左……直行……過馬路右轉。”

紀懷澈漫不經心地指路,心底盤算著怎麼跟這個突兀的第二人格打交道。

在理清“事情真相”後,他對於現狀已經波瀾不驚。

再如何,都不會比上輩子揹負幾條人命的日子更差。

唯獨值得憂慮的,就是防備並打壓這個女性人格。

“喂,”鍾令音打斷了他的沉思,“你知道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嗎?”

“什麼?”

紀懷澈沒能跟上她跳躍的思路,本能地反問道。

“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是每個公民的基本準則。”

鍾令音耐心解釋道:“你只要記住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就能夠成為一個積極向上的好人。”

好人?

紀懷澈嗤笑,他上一世難道是不想當個好人?

只是那些人都是怎麼做的?口口聲聲都是為了他好,卻將他逼上絕路,讓他百口莫辯。

他才不相信這些。

“你是不是不想聽我的話?”

鍾令音見他久久不出聲,有些著急地說道。

“你要是不跟我一起學習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我就我就……”

紀懷澈冷笑道:“你就怎麼樣?”

他一點都不害怕鍾令音的威脅,反正他什麼都經歷過了。

只要不死,受多重的傷都無所謂。

鍾令音急得聲音都在顫抖:“我就……我就……我就……”

她真的想不出什麼脅迫人就範的方法。

尤其是,她的命目前還系在紀懷澈的廢腿兒上。

她還不想試試挑戰人類極限,單純使用兩條腿吃喝拉撒睡。

正在這時,一隻棕色斑塊的吉娃娃狗,在路邊瘋狂地轉圈,緊接著叉開兩條狗腿,拉了一堆新鮮出爐的狗屎。

鍾令音四處亂看的眼睛定住了,萬分驚喜地說道:“我就讓你一屁股坐在那堆狗屎上,坐一整個晚上!”

紀懷澈的目光,隨著她的話,下意識落到了那堆狗屎上。

黑黃相間巧克力色,還有敏銳的蒼蠅在上面搓手飛舞。

“嘔!”

紀懷澈面色扭曲,竭力壓住喉間的噁心。

“行,你贏了。”

紀懷澈艱難地說道。

即便經歷了諸多風風雨雨,他還是難以改掉與生俱來的潔癖和強迫症。

鍾令音高興起來,聲音都歡快了很多,說道:“願賭服輸!來,你跟我一起念!”

趁著系統回去述職的這幾天,她一定要努努力,好給它一個驚喜!

她美滋滋地想到,繼續說道:“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紀懷澈遲疑了一瞬,在情不自禁地瞥向那堆熱氣騰騰的狗屎後,還是無精打采地跟她念道:“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

正在埋頭趕路的吉娃娃狗,被紀懷澈宛若潺潺流水般的清越朗誦聲,吸引住了。

它歪著腦袋,黑豆般懵懂的大眼睛直直地盯著紀懷澈,保持著跟他同水平線的行走速度。

鍾令音瞬間怒了,大喊道:“你居然敢瞧不起紀懷澈的腿,我這就讓你看看我的厲害!”

她加快前進的步伐速度,搶先吉娃娃幾步。

吉娃娃不甘示弱,繼續歪著腦袋瞪著黑眼睛,加快速度追上鍾令音。

她快,它就快。

她奔跑,它就飛奔。

她拔腿狂奔,它緊追不捨。

鍾令音被激發出了該死的勝負欲,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咬牙切齒地往前飛奔,雙腿只現殘影。

一路上,路人驚歎拍照的聲音不絕於耳。

紀懷澈最初還試著阻攔過。

但當他的呼喊被淹沒在耳邊呼呼的風聲中時,他沉默了。

反正他已經迷路了,還是省省力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