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沿著花園小徑回了韶光院,江扶月也沒想起來那人究竟是誰,乾脆就把見人過目不忘的驚蟄叫了過來:“今日回來的時候,你可注意到錦國公府的小公爺了?”

驚蟄點點頭,道:“小公爺姿容出眾,奴婢自然注意到了。”

“什麼?”穀雨滿臉疑惑,“今日小公爺也在?在哪啊?什麼時候?”

驚蟄懶得搭理她,白了她一眼,又接著跟江扶月道:“不過小公爺身邊那人卻是個新面孔,奴婢從未見過呢!”

江扶月點了點頭,又陷入沉思。

錦國公府的小公爺看著瀟灑不羈,跟誰都笑呵呵的,實際上卻是個不怎麼好相處的人,能跟他站在一起還那麼自如的,想必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算了。

跟她關係不大。

“也不知道老夫人那頭怎麼樣了……”江扶月支著下巴喃喃自語,聲音裡帶著幾分笑意。

——

侯府為顯對李舉人的重視,便將前院書房重新整理修繕了一番,更名為墨香居,供李舉人日常起居所用。

院子裡有疊石假山,配以跌水,四周有花草做點綴,屋舍後還種了一小片竹子,一應擺件也都大氣雅緻,處處都透著主人家的用心。

李舉人進院子掃了一眼,心裡的不快就頓時散了大半。

見李舉人神色稍霽,劉媽媽連忙堆著笑道:“看來這院子是很合舉人心意了?”

李舉人抬了抬下巴,傲然道:“雖然匠氣重了點,比真正的自然之景少了幾分靈氣,但也馬馬虎虎吧!”

聞言,劉媽媽心裡那塊一直懸著的石頭終於落地。

府裡兩位公子啟蒙是大事,老夫人對此十分重視,這李舉人又是他們侯府能請到的學問最好的人,所以老太太早就下了吩咐,一定要好好伺候,不能有絲毫怠慢,否則可是要挨板子的。

劉媽媽是老夫人的心腹,板子雖然落不到她身上,但是一頓訓斥卻是在所難免。

“您喜歡就好!”劉媽媽鬆了口氣,連忙招呼下人把行李和那幾口大箱子一起搬進了院子裡。

“老夫人親自給您安排了一些使喚的下人,都是最伶俐的,收拾行李這樣的活計呀,交給他們去做就成了!我們老夫人在松壽院等著您吶,煩請舉人先去見見老夫人吧?”

李舉人是平民出身,侯府老夫人這樣的身份於他而言本來是高不可攀的,但是經歷過今日客棧的事情之後,李舉人對這位老夫人實在是很難再生出什麼敬畏,甚至隱隱還有幾分埋怨。

想著自己如今也算是寄人籬下,李舉人只好強行壓下心裡的不滿,道:“嗯,帶路吧。”

“哎!”劉媽媽連忙殷勤地上前引路,帶著李舉人往松壽院而去。

穿過垂花門,又走了許久,一路上只見亭臺樓閣如雲,假山奇石羅列,與各色花草相映成趣,有不少下人在其中忙碌,見劉媽媽和李舉人經過,他們紛紛停下手裡的活,對著他們恭敬行禮。

就在李舉人不知第幾次在心裡感嘆候府富貴的時候,劉媽媽帶著他拐了個彎,目光一轉,突然見著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前頭不遠處徘徊。

走近了幾步,劉媽媽認出那是今早被派去送禮的小廝:“你在這兒幹什麼,領完賞還不趕緊去幹活?”

小廝滿臉諂媚地迎了上來:“見過劉媽媽,小的有大事要跟老夫人稟報!今日在客棧——”

“行了行了!”劉媽媽打斷他的話,“怎麼一點眼力見都沒有,現在有什麼比舉人還重要,你先在外頭侯著吧!”

說完,劉媽媽再也不看那小廝一眼,直接引著李舉人進了院子。

老夫人早已在正廳端坐多時,她梳著高髻,戴著金累絲嵌紅寶石頭冠,一身的珠光寶氣,倒真為她堆出了幾分威勢。

兩個看起來六七歲左右,身穿錦衣的孩童站在老夫人身側,乖巧的神情下隱隱透著幾分不耐。

聽見院子裡有動靜傳來,祖孫三人齊齊抬起頭往外看去。

只見劉媽媽帶著一身穿錦衣、氣質文雅的公子緩步走入廳中,老夫人不等他行禮就連忙開口道:“舉人一路舟車勞頓,實在是辛苦,以後大家就都是自己人了,不必客氣,快請坐吧!”

李舉人也不推辭,直接走到一旁坐下。

立刻有長相嬌俏的丫鬟端來了上好的玉葉長青。

李舉人順手接過,含了一口在嘴裡細細品著。

見李舉人雖然出身不高,但是進了這侯府之地卻沒有半分侷促,一舉一動反而格外坦然從容,老夫人便認定他心性不凡,心裡不由得又對他看重了幾分:“遼兒,楓兒,還不快去拜見你們的先生?”

顧遼顧楓連忙上前幾步,拱手深拜:“學生見過先生。”

李舉人淡淡點頭算是回禮,一句話都沒說,又端起茶盞喝了口茶。

顧遼顧楓對視一眼,又乖乖地站回了老夫人身側。

讀書人裡本來沒幾個人看得起侯府,所以哪怕他態度冷淡,也絲毫稱不上恭敬,老夫人也不敢怪罪,反而更加熱情了幾分。

一番寒暄過後,便已臨近午時,老夫人留李舉人吃了午飯,才讓劉媽媽親自送李舉人回去。

老夫人笑著看李舉人離開,李舉人剛走,老夫人臉上的笑就垮了下來,打發了兩個孫子回去,便叫來丫鬟給自己卸去了頭冠,又按揉了半晌。

過了一會兒,劉媽媽慌慌張張地回來,張口就叫:“老夫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老夫人本在閉眼假寐,被她這動靜嚇了一激靈,煩躁地道:“什麼事?”

劉媽媽嘴似連珠炮一般,將方才小廝跟自己說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老夫人一聽今日在客棧裡竟然還出了這麼一檔子事,頓時氣得半分睡意都沒了,直接將那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的頭冠掃落在地:“那姓江的怎麼敢!”

劉媽媽疾步走到老夫人身邊,焦急地道:“老夫人,這一上午過去,事情恐怕已經捂不住了,這可是事關侯府清譽的大事啊!咱們該怎麼辦,您得拿個決斷啊!”

“我能有什麼辦法!難不成叫我去把這京城眾人的嘴一個一個縫上不成?!”老夫人怒道,“去!把那姓江的給我叫過來!我倒要好好問問她,到底安的什麼心!”

老夫人正在氣頭上,劉媽媽也不敢多言,連忙親自去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