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淮燁的話讓盛聿白收回了覆在阮胭手背上的手。

他面露幾分不自在,“令總多慮了,宋小姐是我一位舊識。”

阮胭順勢看了盛聿白一眼,餘光也看見了他身旁另一側的宋韻。

一位舊識。

多麼含糊的介紹,要麼是宋韻對他而言並不重要,要麼就是他想隱瞞什麼,不想讓阮胭知道。

“抱歉太太,先前是我弄錯了。”任易雲身為盛聿白的助理,自然沒忘記之前在院子裡,他給阮胭的那個欲蓋彌彰的解釋。

如今被老闆打臉,任易雲也只能認了,並繼續隱瞞老闆和宋韻之間真實的關係。

阮胭聞言,沒說什麼。

她只是多看了宋韻一眼,心裡暗暗琢磨,她和盛聿白到底什麼關係。

畢竟在阮胭和盛聿白結婚前,她沒聽說他身邊有別的女人。

而且以盛聿白的性子,他要是當時有喜歡的人,應該不會跟她結婚吧,哪怕是協議婚姻。

就在這時,服務員進來上菜了。

在令淮燁過來前,阮胭他們就已經點了菜。

介於阮胭和秦珍珍的關係,人間至味全體上下自然不會怠慢她半分。

上菜的速度自然快些。

滿大桌的菜,頓時緩和了包間裡的氛圍。

但阮胭吃得有些心不在焉,視線總是不自覺地往宋韻那邊落。

巧的是,每次她都能看見宋韻和盛聿白說話。

女人漂亮的臉上勾著明豔的笑。

至於盛聿白,他神情淡淡的,沒什麼太大的反應。

但也沒有拒絕宋韻搭話,自始至終,他的臉上未曾露出一丁點不耐煩的情緒。

“專心吃飯,阮胭。”低沉得男音驀地響起,像是夏夜雨後一陣不經意的風,從阮胭耳畔吹過。

她心頭的燥熱感,被吹散了些許,豁然多了。

思緒也從糾結盛聿白和宋韻真正的關係,轉移到了剛才和她說話的令淮燁身上。

阮胭側目看他一眼,男人正低頭打理剛夾到碗裡的水煮魚片。

他熟練地用筷子把魚片上薄薄一層細滑的魚皮剝了下來。

然後用筷子夾起魚片,轉頭對上阮胭的視線,眸色深深地凝著她:“給你?”

令淮燁的臉無疑是完美的,劍眉星目,生得英氣凜然。

他那雙眼睛,藏著星辰大海,能吞納世間萬物。

阮胭與他對視了幾秒,空白的大腦總算反應過來男人剛才說了什麼。

意識到他指的是魚片,她忙不迭搖頭:“不了……我自己來就好。”

“嗯。”令淮燁淡淡應了一聲,轉手把剝了魚皮的魚片丟到了令淮歆碗裡,聲音沉沉的:“多吃魚,聰明。”

正對糖醋排骨大快朵頤的令淮歆:“……”

二哥明知道她不愛吃魚,明明知道!

令淮歆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衝令淮燁狠狠翻了個大白眼。

隨後她變臉似的,夾著那塊魚片小心翼翼送到了阮胭碗裡,笑眯眯對她道:“阮姐姐你吃吧,剝了魚皮的,我可不愛吃。”

那語氣,彷彿對令淮燁夾的魚片嫌棄至極。

阮胭欲言又止,隨後笑了一下,低頭把魚片吃了。

她喜歡吃魚,但不喜歡吃魚皮,以前每次和令淮燁一起吃魚,他都會一邊唸叨魚皮有多好吃,一邊幫她把魚皮剝了把白嫩嫩的魚肉放到她的碗裡。

做完這些,令淮燁還會吐槽阮胭一句嘴刁沒口福。

想到這,阮胭嘴角的弧度深了些,也真誠了許多。

胃口比剛才好了不少。

阮胭的一顰一笑,全都被令淮燁收入了眼底。

見她心情有所好轉,他才又跟她搭話:“你之前說,這家店是秦珍珍的?”

阮胭點頭,“是啊。”

話落,她又問令淮燁:“你覺得味道怎麼樣?”

令淮燁的嘴向來挑剔,能和那些高傲的美食街媲美。

阮胭就想從他嘴裡得一句秦珍珍的好。

結果男人根本不上道:“還行,但我吃過更好的。”

阮胭有些失望,但也能理解。

畢竟令淮燁從小到大什麼山珍海味沒嘗過。

秦珍珍店裡的廚子的手藝,對他來說,可能也就那樣。

“方便幫我個忙嗎?”

就在阮胭遐思之際,令淮燁又開口了。

“什麼?”阮胭看著他。

令淮燁:“幫我跟秦珍珍說一聲,明天晚上幫我留個位置好一點的雅間。”

“請一個客戶吃個飯。”

阮胭一聽令淮燁這意思,是要照顧秦珍珍的生意,自然樂意幫這個忙。

於是她順口追問了幾句,想著替秦珍珍介紹一下店裡的招牌菜,爭取幫令淮燁把客戶照顧周到些,也有利於他順利拿下對方。

說起這些,阮胭倒是精神奕奕,注意力也全都集中到了和令淮燁談話這件事上。

殊不知,坐在她另一側的盛聿白不知什麼時候,將視線落到了她和令淮燁這邊。

面露不虞之色,連旁邊的宋韻跟他說了些什麼都沒有聽清。

盛聿白知道,阮胭和令淮燁曾是青梅竹馬,關係匪淺。

他們三年沒見,如今久別重逢,多聊幾句敘敘舊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眼前這一幕有些礙眼,下意識想做點什麼,打斷那兩人的談話。

於是下一秒,阮胭碗裡多了一塊魚子醬壽司。

是盛聿白替她夾的。

男人突如其來的舉動,成功地打斷了阮胭和令淮燁的談話。

席間忽然安靜下來,連一直同盛聿白說話的宋韻都愣住了。

她臉上劃過錯愕,失神了好一陣。

阮胭的目光更是落到盛聿白臉上,嫣紅的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餐桌上詭異地靜謐持續了一分鐘之久。

盛聿白先開口,若無其事地和令淮燁說話:“聽說令總這次回國,不走了?”

令淮燁不動聲色地將視線從阮胭臉上移開,隔著她,與盛聿白對了一眼。

他面色冷沉,情緒不顯,只一邊應付盛聿白,一邊把阮胭碗裡的魚子醬壽司夾走:“是啊,不走了。”

“回來拿回一切。”

盛聿白的臉色頓時鐵青一片。

一時間,他不知道該吐槽令淮燁大言不慚,說什麼拿回一切。

還是應該提醒他,阮胭現在是他的太太。

就算他們曾經關係要好,是青梅竹馬,他也不該夾走她碗裡的食物。

就在這時,令淮歆的聲音弱弱地響起:“我就說嘛,阮姐姐不是對魚子醬過敏嗎?”

“怎麼盛總身為阮姐姐的丈夫,連這麼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麼?”

“……”盛聿白的大腦空白了一瞬,下意識去看阮胭。

她只是尷尬地笑了笑,對他道:“不用給我夾菜,我自己來就行。”

“大家都吃吧,別愣著了。”阮胭說這話時,視線已經從盛聿白臉上移開了,熱情周到地招呼所有人吃菜。

這頓飯,盛聿白吃得味同嚼蠟。

宋韻好幾次跟他說話,他都沒聽見似的,眼眸發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後來宋韻乾脆也不言語了,安心享受美食。

餐桌上幾人,各有所思。

席間只有令淮歆最自在,時不時和阮胭閒聊幾句,敘敘舊。

只是明眼人都聽得出來,她字裡行間都在打聽阮胭的近況。

尤其是她和盛聿白的夫妻關係。

-

離開“人間至味”時,夜空又開始飄起雨來。

只不過這次的雨勢溫柔綿密,像是要下一整夜。

盛聿白臨到飯局結束,才將思緒從阮胭和令淮燁那邊收回,詢問宋韻今晚的去處。

彼時阮胭正被令淮歆拉著約下次見面,還說了許多他們一家在國外的事。

但阮胭的心思並不在令淮歆身上,她的餘光不受控地落到不遠處的盛聿白身上。

時刻注意他和宋韻。

這一切,令淮燁都看在眼裡。

於是他抬手落在了令淮歆的發頂,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行了,該走了。”

“改天再找你阮姐姐閒聊。”

令淮燁沉磁的聲音很有穿透力,一瞬便將阮胭的注意力抓了回來。

她愣怔了片刻,對於自己的心不在焉有些歉疚,便主動提出和令淮歆互加微信,回頭可以在微信上聊天。

有空,也可以直接約見面,到時候再好好的敘舊。

令淮歆欣然同意,一邊掏手機一邊跟阮胭抱怨:“之前在國外的時候,我就問二哥討要阮姐姐你的微信來著。”

“他死也不給我,害得我過去三年都沒能和阮姐姐聯絡。”

阮胭笑了一下,下意識去看令淮燁,也自然而然地問令淮歆:“是嗎?他為什麼不給你啊?”

令淮歆:“他啊,死要面子唄。”

“阮姐姐,你是不知道,我們當初剛遷居國外的時候日子過得有多難。”

“二哥輟學進公司跑業務,沒日沒夜的工作,人都累倒在工作崗位上了。”

“昏迷的時候,嘴裡還唸叨……”

“令淮歆。”男音加重,暗含警告意味。

被叫全名的令淮歆立刻閉嘴,那句“唸叨你的名字”終究被她嚥了回去。

阮胭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們兄妹,好奇令淮燁昏迷的時候,嘴裡唸叨什麼。

但比起這個,她更在意令淮歆剛才說他們剛到國外時的境遇。

當初令淮燁的父母死於那場車禍,令家就此落魄。

而令氏集團當時只剩下年事已高的老爺子勉力支撐。

令淮燁的大哥在他們父母去世的那場車禍裡也斷了雙腿,終身將與輪椅為伴。

而當時年僅十五歲的令淮歆還是個不知是的小姑娘,令家上下只有令淮燁一人可堪重任。

只是他當時還在讀研究生,無法力挽狂瀾,拯救迅速衰敗滅亡的令氏集團。

他能做的只有帶著家人離開滿是傷痛的春蘿市,去國外休養生息,重新開始。

令淮燁他們一家四口離開春蘿市時,阮胭把自己這麼多年攢下的積蓄都給了令淮燁。

可惜令淮燁沒要,離開之前偷偷把卡塞回了她的口袋裡。

再後來,阮胭便沒再聯絡上令淮燁他們。

她給他打電話、發微信都沒有得到回覆。

這也是阮胭誤以為令淮燁更換了聯絡方式的原因。

也是今天她才知道,原來令淮燁的所有聯絡方式都沒有變動。

或許當初的他只是單純地不想接受她的幫助,不想拖累她而已。

想到這裡,阮胭覺得有些歉疚。

她對令淮燁道:“抱歉,三年前,沒能幫上你們。”

令淮燁和令淮歆皆是一愣。

後者有些無措,因為她剛才說那些,並非是想惹得阮胭感到抱歉來著。

她只是想讓阮姐姐心疼一些二哥罷了。

令淮燁則淡然許多,他看著阮胭負疚的樣子,強忍著像年少時那樣揉亂她柔順長髮的衝動。

修長的食指彎曲,力道很輕地在女人額頭彈了一下。

令淮燁板著臉,“道什麼歉,你又不欠我們家。”

再說了,以三年前阮胭在阮家的境遇,她就算想幫令家,也是有心無力。

阮胭捂著額頭,雖然不疼,但她被令淮燁的小動作驚到了。

一雙丹鳳眼努力睜大,寫滿不可思議。

就在阮胭想說點什麼時,不遠處傳來盛聿白冰冷刺骨的聲音:“胭胭,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