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用臣領著六個商賈,到了開封府府衙的後院的一個廂房中。

然後,他就問道:“誰是孫賜?”

孫賜立刻起身,拜道:“小民就是孫賜!”

宋用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汝不錯!”

孫賜趕緊低頭:“小民只是感恩君上大恩而已!”

宋用臣沒有再說下去,而是看向其他人,道:“諸位義商,能知國家艱難,社稷辛苦,某是很欣慰的!”

“請諸位放心,朝廷是不會虧待各位的。”

眾人歡天喜地的拜道:“我等安敢望朝廷之賞?”

但心裡面,卻都已經雀躍不已。

宋用臣笑了笑,就拍拍手,便有著兩個官吏,捧著一撂書籍進來。

宋用臣拿起其中一本,揚了揚,說道:“這些是書,皆是宮中用來釀酒的秘法。”

“陛下知爾等,皆乃義商,便將此秘法,賜予諸位義商,以茲嘉獎。”

說著,他就開始分發。

一人一本,送到了在場六人手中。

眾人看著被送到手裡的書籍,雖然不大相信那所謂的宮中秘法,能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

甚至心裡面有些嗤之以鼻。

因為,在大宋真正的好酒,一直在民間。

宮裡面的酒嘛?

可能太祖、太宗時代,還有些講究,到了今天只能說不難喝就是了。

但所有人還是紛紛謝恩。

這皇家所賜的書,只是放在家裡供起來,也足以震懾很多人,避免很多麻煩了。

宋用臣卻是繼續說道:“此外,今年官麴院,還有一種新的酒麴,只會供應給各位義商的酒樓。”

“此酒麴,專為這種宮中秘法所釀的酒而準備。”

說著,他就不慌不忙的拿起了一瓶放在了他身後的案几上的瓷瓶。

揭開瓷瓶上的蓋子,濃郁醇厚的酒香,立刻就在這個小小的廂房中散開。

宋用臣將瓶中的酒倒出來,倒到一個個小碗中。

然後,他就微笑著,對在他面前的六個商賈說道:“諸位義商,可以來嚐嚐……”

孫賜在聞到酒香的時候,就已經坐不住了。

酒香實在是太醇厚、太濃郁了。

僅僅只是聞著,他就知道,這定是好酒,而且是如今市面上所沒有的好酒。

孫賜於是立刻上前,搶在了其他所有人面前,拿起了一個小小的酒杯。

他低頭看著碗中,那純淨無暇的酒液。

然後放在鼻子前嗅了嗅,酒香搖動心神。

這確實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美酒!

他輕輕拿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火辣的口感,頓時直衝腦門。

“好酒!”他大聲讚道,一飲而盡。

美酒入喉,辛辣、醇厚、甘甜……種種感覺,從身體傳來。

片刻後,連身體似乎都已經熱了起來。

“真是好酒啊!”孫賜讚道。

其他人,紛紛上前,逐一品茗。

然後,每個人的眼睛都亮起來。

宋用臣在旁邊看著,微笑著說道:“諸位義商,這酒好不好?”

所有人都和小雞啄米一樣的點頭。

他們是做這個生意的,當然清楚,這種從未出現過的全新美酒,一旦上市會造成怎樣的衝擊?

宋用臣輕笑著:“不瞞各位義商,今年,官麴院只有幾萬斤可以釀這種美酒的酒麴……”

“而諸位義商,就是唯一可以申購這種酒麴的商賈。”

每個人的呼吸都開始急促。

這是送錢給他們啊!

當汴京只有六家酒樓,可以限量供應這種酒的時候。

他們之中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這將帶來暴利!

因為,汴京城中就有著現成的例子。

遇仙正店釀的羔羊酒,是天下最好的羔羊酒。

於是,其中的絕品佳釀,僅僅一角就能賣到數百錢之多。

就這,還供不應求。

遇仙正店,也因此成為汴京城最大的正店,其下屬的腳店竟多大千家,遍佈整個京城。

宋用臣看著他們的神色,微笑著給自己也倒上了一小杯。

然後抿了一口,甘美醇厚辛辣的酒水在口腔中回味。

這種酒,自從誕生以來,就在宮中小範圍的試喝了。

幾乎每一個,喝過它的人,都為之欣喜。

官家,更是命人將多種藥材,泡入酒中,然後賜給了李憲。

命李憲早晚,小酌一杯。

於是,困擾李憲多年的傷痛,竟奇蹟般的緩解了不少。

想著這些,宋用臣就看向他面前的這六個商賈:“自然,這酒麴的價格,也稍微有些高。”

“每斤大概要一千文!”

“所以,諸位還需量力而行!”

一千文?

是正常酒麴的四倍以上!

以酒麴來說,確實是很高的價格了。

可是,沒有人退縮,因為他們知道,這是暴富的機會。

只要他們釀出來的酒,能夠有他們剛才喝的酒的味道和口感。

那麼,一角買上百文,甚至更多,不是夢。

於是,紛紛拜道:“奏知都知,我等不懼價高!”

宋用臣微笑著點頭:“既然如此,那麼,官麴院中的這種酒麴,今年就由六位均分了。”

“唯!”六人拱手而拜。

宋用臣頷首:“那,過幾日,吾就命人將酒麴送到各位酒樓之中。”

“一切皆從都知安排!”六個商賈紛紛拜道。

……

宋用臣輕手輕腳的走到正在開封府的梅花廳中假寐休息的趙煦身邊。

“事情辦好了?”趙煦問道。

“回稟大家,已經辦妥了。”宋用臣低著頭回答:“所有義商,皆再拜謝恩而去。”

“善!”趙煦點點頭:“接下來,就該讓其他人知道,不跟著朕走的代價和後果!”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面目稍微有些猙獰。

他已經給夠了那些人機會和時間了。

可他們卻紋絲不動,就是要當守財奴。

那好!

既然汝等要做守財奴,那朕就對爾等施以最大的刑罰。

讓汝等看得到,吃不到。

還要讓汝等,在餘生之中,都為今天的錯誤而悔恨。

而對商賈來說,什麼樣的刑罰最可怕?

殺頭、抄家?

或許是。

可趙煦沒有辦法一次性的對付這麼多人。

他也不可能,做那樣的事情,那不符合他的人設。

於是,就有現在的政策。

讓他們在日後,想起今天,痛心疾首,悔恨交加。

同時也讓他們背後的那些傢伙,清醒一點:爾等的富貴,是朕給的。

不跟著朕走,就是不忠。

不忠就沒有獎賞!

甚至會有懲罰!

這樣想著,趙煦就攥緊了小手。

他自然有理由憤怒。

原因很簡單,那二十幾家欠了他的錢不還的酒戶,和其他大部分在汴京城經商的商人是不同的。

其他商人,做買賣發家致富,還可以歸結於是聰明才智、運氣汗水的結合。

可這些酒商不一樣。

他們是完全的政策產物,他們是吃趙煦的飯的。

現在,這些吃著趙煦的飯的傢伙,卻在做著砸鍋的事情!

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樣想著,趙煦就對宋用臣吩咐道:“等這六家酒商釀出來的白酒上市後,若還有酒戶,沒有認清楚自己的位置。”

“那麼,從三月開始,官麴院就不要再給他們賒曲了。”

“他們買多少酒麴,就得給多少錢,一文都不能少,少了就不賣。”

“諾!”宋用臣低頭。

趙煦閉上眼睛,坐在坐褥上。

他這樣做,沒有任何人挑的出他的毛病。

就算那些人去兩宮面前告狀也沒有用。

因為,趙煦已經給足了他們機會,給足了他們面子。

是他們自己敬酒不吃非要吃罰酒,趙煦滿足他們,合情合理。

老實說,趙煦肯依舊供應酒麴給他們。

而不是直接將這些傢伙,逐出汴京的正店行列,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他們應該感恩戴德。

注:北宋榷曲之制,是很有特點的。它是賒曲制。

也就是先售酒麴後收錢。

一般是以年為賬期,今年的酒麴錢,一般都是來年正月上繳。

這樣一來,酒商可以有更多資金週轉空間。

而官府的酒麴,也可以賣的更多、更好。

同時,因為是賒曲,所以官府會盡可能給酒商們行方便。

以便他們能賺了錢,繼續買官府的高價酒麴。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樣的制度設計,其實是間接的將皇室和正店的商賈們綁在了一起。

所以,有些人說,北宋是最有可能發展出資本主義的王朝。

這是有道理的。

當然了,按照正常情況發展下去,這個過程會無比漫長。

因為,北宋是封建王朝,也因為在北宋皇帝眼中,其實商賈就是打工仔。

就以汴京的正店來說,皇帝扶持這些人,唯一的目的是壓榨他們,讓他們給自己打工、賺錢。

糯米錢、白糟錢就是最好的證據。

所以,汴京的正店,才會不斷輪換、更替。

因為有很多正店都被壓榨的破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