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得一到了開封府,稍微一暗示,蔡京什麼人?

馬上也懂了石得一的意思。

趕緊拉著石得一,低聲問道:“都知,可還有囑託?”

石得一看著蔡京的精明模樣,也是大為驚訝。

姓蔡的人,都這麼厲害嗎?

自然,他也不能直接說。

只能道:“陛下只和某家交代了這些事情……其他的就真的不知道了!”

“龍圖只管按照旨意去做事就是了!”

可不經意間,他袖子裡就有個東西,掉在了地上。

蔡京看到了,石得一也知道,他袖子裡的東西掉在了地上。

他甚至還特意摸了摸袖子,低下頭看了看那個掉在地上的東西。

可能還確認了一下,有沒有掉錯東西。

但兩人都裝作沒有這個事情。

等到石得一離開,蔡京就從地上撿起了那個掉下來的東西。

是個紙團。

紙團上,有著一個個名字。

蔡京看著,舔了舔嘴唇。

然後,他就將紙團上的名字,全部牢牢記下來,接著將紙團放到燭臺上燒掉。

看著紙團變成灰燼,他還不放心,對著灰燼吹了一口氣。

直到親眼看著紙灰被吹散,掉得到處都是。

蔡京才對門外喊道:“來人!”

一個開封府僱傭的雜役走進來。

“替本府將房間仔細打掃乾淨!”蔡京吩咐一聲,就施施然的出門,到了開封府判官李士兩辦公的官廨。

蔡京咳嗦一聲,李士良趕緊屏退左右,然後關上官廨的門窗。

他這才來到蔡京面前,拜道:“明府有何吩咐?”

蔡京先是看了他一眼,才道:“李判官,本府剛剛得到官家口諭,官家欲於本月癸丑,恢復至開封府視衙。”

李士良趕緊低頭,聆聽蔡京的囑託。

他最近壓力有些大。

因為朝堂上,已經有聲音,指責他的履歷和秩序太淺,不足以擔任開封府判官這樣的重任。

應該將他調去外地,磨礪磨礪。

至於開封府判官這樣有機會親近天子的職位?

當然,還是得讓真正的君子人物來出任。

比如說,他們的親朋好友。

不獨是李士良,其他開封府大小官吏,也都在承壓。

好多人都在想方設法的找他們的黑材料。

找不到就攻擊他們的資序、履歷,從細節挑毛病。

這讓開封府上下戰戰兢兢。

以李士良為例,這次的寒食節,他除了第一天和第二天休息了一下,其他時間都在府衙裡待著。

根本不敢鬆懈!

因為他知道,自己只要鬆懈了,就可能出局。

“官家,意欲從癸丑日起,正式署理開封府,親民斷案!”蔡京正色的說著。

一邊說,蔡京一邊走到了李士良的公案前。

然後拿著手指,蘸著茶水,在公案上寫起了名字。

李士良嚥了咽口水,立刻低頭,仔細的看著蔡京寫下來的那一個個名字。

這種事情,對一般人或許是難事。

可絕難不倒李士良。

他可是在都水監做過十幾年的官吏,記憶力極為強大。

李士良一邊看著蔡京寫字,一邊聽著蔡京說道:“官家德音,開封府毋得弄虛作假,毋得阻隔中外!”

“卷宗須得真實,百姓的呼聲,必須直抵君前!”

李士良聽著,立刻表態:“下官明白了,下官必定不負陛下託付,不負明府看重!”

等蔡京一走,李士良立刻就帶著人,到了開封府的文牘房,翻查著卷宗。

他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蔡京寫的那幾個名字曾經犯下的案子。

而李士良知道,他肯定可以找到。

原因很簡單!

汴京人最喜歡打官司,事無大小,也很喜歡告官。

更不怕和官府打官司。

遇到那種刺頭,不服判決,甚至會越級上告。

比如說去年惠信僧,就越級告到了祠部和大理寺。

差點就把開封府搞了個灰頭土臉。

整個僧錄司,幾乎是一鍋端。

正月後,才透過公開招錄的方式,補全了僧錄司的官吏缺額。

所以,李士良雖然是去年八月份,才到的開封府。

但他確信,他可以在這案牘中,找到那些人的案子。

然後,他就只需要做一件事情——從那些案子裡挑出最好判的。

……

張吉騎著馬,在開封府府衙之外,看著已經近乎將府衙的門口堵塞住的車輛。

車上裝著的不是銅錢,就是金銀。

張信啐了一口:“都是些膽小鬼!”

“不像我,我就無所畏懼!”

張家傳到他這一代,已經快要掉出勳貴的行列了。

這主要怪他的父親在世的時候,沒有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的磨勘,甚至還被多次責罰、勒停,到死都只是一個環衛中郎將的官職。

於是,他的恩蔭起點,就變得非常低了。

哪怕磨勘磨了十來年,也才勉強爬到勳衛中郎上。

就這,還是因為元豐時郊祭加恩,還有去年新君即位加恩,這兩次推恩,讓他免費升了兩級。

否則,根本爬不出他爹給他挖的大坑。

這在事實上,就已經判決了他的兒子,將來恩蔭的起點,只比平民高一點。

除非他或者他的兒子,能立下戰功,成為遙郡,不然的話,真廟、仁廟時代,威名赫赫的徐國公家族,就要從勳貴名單裡移除了。

便是現在,其實也差不多被開除了。

所以,張吉是想的開的。

什麼皇恩,什麼官家,都離他太遠,本來也沒有。

怎及孔方兄親近?

他怎捨得,為了那個連面都沒有見過的小官家,白白將自家黃燦燦的銅錢還回去?

不可能!

張吉知道的,這世上啊,只有錢最親。

沒有錢,就什麼都不是。

再說了,天子擁有四海,難道還會缺他這點錢?

所以,即使他家的兄弟,哭著求他,他的岳父親自登門和他講道理。

張吉也是打定了主意——就不還!皇宮的官家,能把他怎麼著?

貶他的官?

罰他的銅?

無所謂了!

勳衛中郎,一個月才十貫錢俸祿,就這還要被扣掉一半——因為他沒有實際差遣。

哪怕被扣掉了一半,也不會全發。

能落到他手裡的就那麼兩三貫錢,剩下的是不值錢的雜糧。

讓他為了兩三貫俸祿,去還兩萬多貫?

他又不傻。

反正,就擺爛,就躺平。

有本事,趙官家把他一擼到底啊!

讓天下人都開開眼,看看趙家是怎麼對功臣的!

而只要官家不敢明面上怎麼著他,那他就沒有損失。

因為,張家本來也沒有什麼恩寵了。

不存在的東西,何必去珍惜?

……

李士良拍了拍一份卷宗上的灰塵。

他將之拿起來,看著卷宗上的條目,舔了舔嘴唇:“找到了!”

他笑起來,卷宗上被告的名字,赫然映入眼簾——開封府左廂興國坊張吉。

時間是:元豐三年三月。

他捧著這份六年前的卷宗,放到了案臺上。

此時,案臺上已經擺滿了卷宗。

涉及六七家人,時間跨度甚至長達二十年。

但李士良靠著開封府裡的老吏的協助,將它們全部找到了。

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將這些卷宗重新整理,重新審查。

然後從裡面挑出那些證據最清楚,邏輯最完整,同時也最好判的案子。

最好,要有足夠的自由發揮空間。

“還是得請人來幫忙!”李士良想著,於是他想起了一個人。

當年和他一起在都水監為官的朋友賈種民。

賈種民是仁廟時的宰相賈昌期之後,熟諳刑統,熟悉大宋條貫。

唯一的問題是,如今,賈種民在駕部擔任駕部郎中。

想要請他來開封府協助,得和蔡京說一聲,得到蔡京許可才行。

這樣想著,李士良就走出了文牘房,走向蔡京的官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