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小區看著有些年月了,外牆斑駁晦暗,間或還有磚體大片的脫落,露出裡面的水泥底色。

小區的門口,歪歪斜斜地立著幾個垃圾桶。裡面的垃圾堆的冒了頭兒,溢位了很多掉落在外面的路面上,不知裡面裝過了什麼東西,從桶底隱隱露出了蜿蜒的水漬。

有一個衣衫襤褸看著像是流浪漢的人在那幾個垃圾桶裡來回穿梭翻找著,不知在尋找什麼東西。

儘管隔著一條馬路的距離,仍然能聞到那隱約傳來的垃圾腐臭的味道。

顧淮之叼著煙,忽然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此刻的行為真的是有些可笑。

從出生開始自己過的便是如今這樣的生活。世家子弟,雲上之子,從小到大他從未為生計奔波過。

他這樣的人為何要站在這裡,對著這樣一個破爛不堪的小區迷茫的不知所措,不知該做些什麼。

他在這一刻想了在想,便覺得自己定是被許南星的一身好皮囊撩撥得失了心智,亦或是今晚的酒太醉人,才會讓人如此的失態。

指尖的煙已經堆了長長的菸灰,顧淮之將代駕的錢推了回去,“這些錢你收著,麻煩送我去南山墅。”

代駕師傅撓了撓頭,又點了點頭,拿著自己那套裝備又上了車。

顧淮之將菸頭扔在地上,抬腳碾過,轉身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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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南星將小妮送出去,這才一瘸一拐的回了自己房間。

手機已經沒電了,她把手機充上電,視線掠過手機邊上的信封,拿起來開啟粗略的看了一眼,目測應該是有一萬塊錢了。

加上那晚景明轉給她的錢,兩萬多塊進賬了,這可能是最近唯一的一件讓她高興的事情了。

手機電量有了存量便自動開機了,嗡嗡嗡的一直震動,許南星探頭看了一眼,待機介面裡閃進了很多的訊息。

最上面一條顯示是劉麗麗的資訊。

她點開,劉麗麗的聲音傳了出來。

【南星啊,什麼時候過來上形體課和專業課啊?】

緊接著又自動播放了下一條。

【怎麼不回話?還生我氣啊?南星啊,你也得理解姐的難處,要不是你和顧總的事傳得沸沸揚揚的,驚夢還不是就你上。我當時都跟副導演打了招呼了,誰知道半路出了這件事?!哎……】

長長的嘆氣聲,許南星在電話裡都聽出了劉麗麗的無奈。

過了這些天,她也算想明白了,劉麗麗乾脆利落地讓她在家休息,其實也算是變相的保護她。圈子裡傳的那樣神乎其神的,她如果繼續拋頭露面的,這件事就會被人時不時的拿出來說起。

她沒回復,繼續往下看了看訊息。

林清影發了微信過來,問她什麼時候有時間,想約她逛逛街,說自己要進組了,想採購點用品。

許南星將手機扔到桌子上,朝虛無翻了個白眼。

她跟林清影同一時期進入晨星,林清影那個人性格比較溫婉,跟人交往挺柔和的,跟她這種大咧咧的性格完全不一樣,她一度很喜歡跟她在一起說說話,逛逛街。

可自從上次博雅晚宴之後,她總是覺得林清影對她有些若有似無的敵意。初始她以為是因為她臨時換了曲子,林清影心裡不願意。

可後來,在知道驚夢試鏡結果那天,她跟妮娜告別後並沒有直接回自己的休息室,而是拐到了林清影那裡,她覺得自己還是應該跟她說聲祝賀,卻不料聽到了她氣急敗壞的聲音。

“憑什麼她被刷下來才是我?我比她差很多嗎?麗麗姐,你說,我哪裡不如她?我是沒她漂亮還是沒她有才華?憑什麼……”

“麗麗姐,你說為啥我什麼都比不過她?她不就是長了一張狐媚的臉,讓男人見了就走不動路,一個李博文還不夠,還多了個顧淮……”

劉麗麗呵斥的聲音傳出來,“你真是昏了頭了!”

許南星記得自己當時驚愕地站在那裡,她一直拿林清影當朋友,卻沒想過她心裡居然是這樣想自己的。

她覺得劉麗麗那句呵斥好像也是在說自己,真是昏了頭了!

許南星坐在那裡想了一陣兒,眼下她的情況暫時不能回公司裡去上課。她心裡也並沒想好該怎麼去面對劉麗麗和林清影。

思索了片刻,她回了條訊息給林清影,

【不好意思,清影,最近有點忙,沒時間陪你了。】

然後又敲了幾個字給劉麗麗,

【麗麗姐,我手機這兩天壞了,沒看到你的訊息。】

沒說回去,也沒說不回去。

那邊也沒有訊息再進來。

許南星忽然想起前幾天給師兄發的郵件,她開啟電腦點進郵箱看了一眼。

裡面有幾封垃圾郵件,她開啟隨意看了兩眼,都是些廣告和會員推送的資訊,最下面還有兩封,一封是閨蜜盧驪雪發來的,還要一封是師兄的。

她先點開了盧驪雪發來的。

大學畢業後,盧驪雪就去了國外留學。許南星演出的時間一般都是晚上,盧驪雪那裡正好是上課的時間,所以一般她們都是郵件聯絡,互相發一發近期的日常,講一講發生的趣事,偶爾也會影片聊天,看看彼此的近況。

盧驪雪在郵件裡說,近期就要回國了,許南星心裡很是高興,心裡覺得好像又多了一個倚靠的感覺。

她這樣的家境,盧驪雪卻從未瞧不起她,反而因為兩人脾氣相投,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她回了郵件過去,問盧驪雪具體回國的時間,想去接她。

等了一會,那邊敲過來一行字,具體時間和航班資訊。

她咧了咧嘴角,這回有什麼高興的和難過的事終於有人可以傾訴了。

挪了挪滑鼠,她點開師兄的郵件,一行行地細細看過,原本還笑著的嘴角漸漸便僵在了那裡。

這一刻,許南星終於知道了什麼叫樂極生悲。

師兄在郵件裡說,幫忙打聽到了英博耐和歐拓博斯的最新情況。目前中國區已經開放了銷售,而且是獨家授權給了國內的一家醫藥公司。她看著那四個字,心裡很想對老天爺說,能不能不要這麼玩兒自己?

郵件上明晃晃的四個大字,銳顧醫藥。

難怪那天出現在家裡的宣傳彩頁上只印了銳顧醫藥的落款,難怪她過後託了好多人打聽都說沒聽過還有別的公司代理過這兩個牌子。

連最後一點點的希望都落空。

原本自己以為錢才是大問題,現在看來除了錢是最容易做到的,其他的事對於她來說才是最大的困難。

自己兜兜轉轉還是繞不開顧淮之。

許南星頹然地坐在那裡,一股難以名狀的失落從心底漸漸炸開,遍佈全身。

自己早上打了顧淮之的畫面還歷歷在目,卻轉身就要去哀求他幫助自己。那種人格的割裂再一次出現在她的身體裡,一面是牴觸,一面是妥協。

關了電腦,她艱難的挪回床上,腳踝雖然消腫了,卻因為這瞬間的移動拉伸得絲絲拉拉地疼。

剛在床上坐穩,外面響起嘩啦啦的水聲,然後是臉盆落地的聲音,還有許菘藍刻意壓低的驚呼聲。

許南星騰的起身,蹦跳著開啟門,

“姐,怎麼了?”

“沒事沒事!”許菘藍慌張的聲音傳過來,“你快去床上休息。”

許南星看著地上還微微冒著熱氣的水,又捎到許菘藍的動作,她忍著痛挪過去,

“姐,你手給我看看。”

“沒事沒事,就是水燙了一下,什麼事都沒有。”許菘藍直把手往後藏,“你腳沒事吧,快回去躺著。”

許南星扶著輪椅的把手,將她的手一把抓了過來。

入目便是刺目的紅,許菘藍的手背已經有些腫了起來,許南星連忙藉著力將輪椅推到水池邊,開啟冷水,將許菘藍的手浸了進去。

“姐,有事你可以喊我,我幫你弄,看把手燙的。”

許菘藍垂下頭,“南星,姐給你添麻煩了。”

許南星最聽不得這樣的話,她嘆了口氣,“姐,別老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我們是親人,我照顧你不是應該的嗎?”

“南星,姐真的覺得自己挺沒用的。”許菘藍壓下喉嚨的哽咽,“連最簡單的想倒盆水給你擦擦身子都能搞成這樣。”

許南星心口一酸,眼圈漸漸有些潮溼,她望著嘩嘩流淌的水沉默了幾秒,似下定了什麼決心般說道,

“姐,我會讓你站起來的……以後你就是個正常人,不要再說這樣的話。”

“南星,姐說的不對。”許菘藍擦了擦眼睛,焦急地解釋道,“姐不是那個意思,你不要……姐只是不想再拖累你……”

“姐……南星,姐……”許菘藍的眼淚汩汩地往外冒,急得語無倫次,不知道自己講了什麼,也不知道該如何讓妹妹明白她的心思。

最後只能嗚嗚地哭,緊緊攥著許南星的手。

許南星心如刀絞,姐姐眼裡那一閃而過的決絕她都看在眼裡,她已經失去了父親和母親,不能再失去姐姐。

回握住姐姐的手,許南星的淚也再也忍不住,姐妹兩人在這寂寥的夜哭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