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辱觀這個東西來自於教育跟傳承。

就像小牛原本不會耕地,跟著老牛一起耕地的時間長了之後也就會耕地了。

高句麗人明顯在從立國開始,就沒有對百姓進行這樣的榮辱觀教育。

所以,他們以生活為重。

雲初在掌控這座城市之前,已經把那些接受過很好的教育,有著明顯榮辱是非觀的人,透過高文,轉運給了王家兄弟,這些能讀書識字且長得美麗的人,在長安,洛陽這些大城市裡很受歡迎。

即便是成了別人家的家僕,也是高階書童,高階僕人,高階丫鬟,高階奶媽等等……

在雲初接掌大行城的這兩個月的時間裡,他不是沒有殺過人,如果有一個學過統計學的人統計過這些被明正典刑的人的階級,就會發現,越是明白人,就越是死的快。

表面上,大行城堪稱是遼東土地上最平和,最和善,最繁榮的城市,如果掀開外邊那張偽善的麵皮,就會發現,這裡才是真正的第十八層地獄。

當然,一般人根本就感受不到這種高階感受,他們甚至覺得被唐人統治沒有什麼不好的。

因為,雲初確保了這裡的人,只要做工了,就一定能拿到工錢或者糧食。

雲初確保了這裡的人只要是開門做買賣,需要繳納的賦稅要比以前少一半,並且保證那些在街市上巡遊的不良人不會故意勒索他們。

雲初還確保了那些老老實實幹活,出力的人的權益得到了保證——至少,在他們跟僅存的有錢人打官司的時候,不至於因為沒錢就落於下風。

雲初的到來,還保證了很多東西,這讓一向被官府壓榨貫了的普通高句麗人,突然發現,在唐人的統治下,他們的生活變得更好了。

所以,在承接官府安頓下來的活計的時候,他們很高興,在拿到官府結算的上一筆工錢的時候,他們甚至有些感恩戴德。

所以,當李績統帶著大軍在高句麗的山巒丘陵間艱苦跋涉的時候,雲初已經在沐浴過後,開始新一天的辦公曆程。

所以,當所有的殘忍的事實都被濃霧隱藏之後,騎馬走在高句麗大街上的雲初,會受到高句麗人的禮讓……

而云初,依舊錶現得那麼的高貴,溫柔,與謙遜,他向每一個向他施禮的人抱拳還禮,他向每一個給他讓路的人抱拳致謝,就算是遇到了傻子,阿巴阿巴的向他示威,他也會控制住一心準備踩死這個傻子的棗紅馬,臉上帶著人人都能看懂的苦笑從邊上繞過去。

就像……就像……就像一個個剛剛剔乾淨牙齒縫隙里人的血肉,剛剛清洗完身上手上,以及滿頭滿臉血汙的謙謙君子。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溫柔在看到雲初又作的一首詩之後,臉色立刻就變了,明明剛才還顯得很愉快,在讀過那一首《人境》詩之後,就開始發脾氣,將桌桉上的東西拿起來摔下,摔摔打打的一刻都不消停。

高文在讚頌過雲初寫的這首詩之後,就小聲問雲初長史為何會生氣。

“你不用管他,他是在生自己的氣,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一定覺得這樣澹泊明志的詩歌,應該出自他之手,而不是出自我這個武夫之手。”

高文感同身受的朝溫柔拱拱手,表示很理解他此刻的心境。

溫柔也寫了很多詩,只是直到目前,還沒有拿出來一首詩跟雲初顯擺。

看樣子,他作的詩質量還不怎麼好。

“怎麼會有倭國的船隊要求在大行城停靠補給呢?”

雲初在看今日的文書的時候,奇怪的發現了倭國船隻,一班情況下,倭國船不會來到大行城,他們一般是借道百濟,直達大唐來州的,來大行城明顯是繞了很遠的路。

高文笑道:“倭人北海上的漁民,最擅長遠航,每年春日開海的時候,他們都會去北海捕鯨,在大海開始出現寒冰之前就會滿載而歸,算算時間,該是這個時候。

將軍,此時此刻,他們的船上一定有大量的鯨蠟,以及鯨鬚,如果運氣好,還能獲得龍涎香。”

身為大唐的官員,雲初也算是有些見識,自然知曉鯨腦油製作的蠟燭乃是蠟燭中的極品,燃燒的時候火焰穩定不說,還耐燒,沒有雜味跟煙霧產生。

鯨鬚這個東西其實就是鯨魚的牙齒的衍生物,在大唐,擁有一副鯨鬚發撐,以及梳子,是每一個美人兒夢寐以求的恩物。

至於龍涎香,身為香料還在其次,老神仙把這東西入藥之後認為這東西有化痰止咳,止痛的功效。

老何還告訴雲初,這東西還有催情,壯陽的功效,老神仙知道,只是不說而已。

聽到這裡,雲初問道:“倭人捕鯨的船隊規模有多大?”

高文道:“一般是三艘船,不過,這兩年因為戰爭的關係,也出現了五艘船,十艘船的規模,每個船上的水手不超過十人。”

雲初道:“那就准許他們進港補給,跟休憩。”

高文猶豫片刻道:“要不要?”

雲初搖搖頭道:“沒必要壞了名聲,我們要的是一個繁榮的海港,不做這些很短視的事情。

相信我,大唐才是這些貨物最好的去處,以後,這裡一定會成為鯨腦油以及龍涎香產地的。

告訴他們,准許他們進入海港,准許他們在貿易之後再繳納賦稅。”

高文讚歎道:“將軍為了大行城真是做到了坦蕩無私啊。”

雲初笑道:“這是必然,以後,我很希望這裡能夠成為一個繁榮的富裕的地方,能長久的因為這座海港,帶給這裡的百姓永遠的富足。”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一般人是沒有辦法想象一支四十萬大軍到底需要多少的補給。

雲初來到海港之後,立刻就發現,海港中停泊著無數的大唐船隻,桅杆如同密林一般豎立在海上。

原本的兩個碼頭上,正有上千人的背夫正在這寒冷的天氣裡,穿著單衣,赤著腳踩在跳板上,吭哧吭哧的向岸上運送貨物。

在視野的盡頭,海面上還漂浮著幾艘大唐戰艦,他們正在監視海面,提防有高句麗的戰艦偷襲。

海岸上堆積的貨物跟山一樣多,就在這些貨物山下,又有上千的螞蟻一般的背夫在負責將貨物運送到倉庫裡。

倭國捕鯨船跟那些戰艦相比小的如同蚱蜢一般,如今,正停靠在新修的小碼頭上,一群衣著奇怪,且瘦小的倭國人正在跟大行城裡的通譯交談,從他們交往的狀態來看,應該是很熟悉的。

不一會,不良人就帶著那個正在跟倭國人爭論的高句麗通譯過來了。

雲初問道:“他們說什麼?”

通譯連忙道:“他們想要跟文家的商號繼續交易,我告訴他們,文家商號已經倒閉了,可以跟我們交易,結果,這些倭國人說,他們還是想要找文家交易。”

雲初笑道:“他們為什麼一定要跟文家交易呢?”

通譯道:“只有文家願意用稻米交換他們的貨物。”

雲初道:“高句麗也產稻米嗎?”

高文搖頭道:“高句麗夏日苦短,冬日繁長,種植不了稻穀,以粟、黍、麥、菽、高粱為主,文氏在伏誅之前,與大唐南方的船隊交往密集,他手中的稻米,應該來自大唐才對。”

雲初又道:“稻米在倭國很值錢嗎?”

高文道:“也不是這樣的,倭國本身就盛產稻米,所以,下官也不知曉,這些倭國人為何一定要稻米。”

雲初見通譯的一張臉憋得通紅,似乎有話要說,就問道:“你說說。”

通譯指著那些捕鯨的倭國人道:“他們雖然也居住在倭國的島上,卻不是倭國人,他們自稱是阿尹努人,他們的島上不能種禾稻,也吃不到稻米,以吃魚為主。

倭國人斷絕了阿尹努人獲得稻米的渠道,所以,稻米對他們來說很重要,主要是用來祭祀神靈。

將軍,這些人很倔強,如果換不到稻米,他們就要走,準備去百濟那邊看看。”

雲初笑了,問通譯:”你去告訴他們,我們這裡不僅僅有稻米,還有麻布跟鐵鍋,只要他們的貨物好,什麼都能換取。

對了,怎麼個換法?”

通譯用手比劃一下道:“這麼大的一桶鯨油,換同樣大的一桶稻米。”

雲初吞嚥一口口水道:“告訴他們,還可以換酒。”

通譯愉快的答應一聲就去找那些倭國人去了。

高文不解的道:“將軍為何如此愉快?”

雲初道:“我高興的地方在於,可以把長安,洛陽的鯨魚油製成的蠟燭的價格打下來了。”

高文道:“這東西在中原之地很值錢嗎?”

雲初道:“素有一寸蠟燭一寸金之說。”

高文的眼珠子瞪得老大,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他以為的不值錢的東西,竟然在大唐會價比黃金。

雲初笑眯眯的看著高文道:“不要小看任何一個前來做買賣的人,你永遠不會知道他們會從破爛的皮襖下面拿出什麼樣的貨物來。

想要讓大行城繁榮起來,就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