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外站滿了軍士們的家卷,有老人,有帶著孩子的婦人,更有無數為將士歡呼慶祝的長安人。

這些人的悲喜各有不同。

此次東征,陣亡將士八萬餘人,雖然大部分都是河北,山東兩地的府兵,但是,從關中奔赴遼東的將士,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平安歸來。

直到城門關閉,依舊有很多人不願意離開,翹首瞅著遠處的軍營。

溫柔將陣亡將士的名冊重新核對一遍之後遞給雲初道:“加上路途中病亡的兩個將士,萬年縣共計戰損三百八十七人,加上被陣亡的將士,共計四百三十三人。”

雲初接過名冊翻看一遍,最後合上名冊道:“爭取在今晚,就把將士們應該獲得的東西分發下去,明日卸甲之後,他們就要回家了。”

溫柔怒道:“不是還要進城接受百姓歡呼的嗎?”

雲初搖頭道:“是隊正以上。”

溫柔道:“他們更加值得被歡呼。”

雲初道:“陛下親臨,隊正以上可以靠近陛下十丈以內,已經是難得的殊榮。”

溫柔嘆口氣道:“我雖然更看重百姓的歡呼,但是,將士們卻以靠近陛下為榮。”

雲初笑道:“這沒辦法,就算全長安的百姓看到他英勇殺敵的模樣,也比不上陛下一人看見。

好了,就這樣吧,至少在我們麾下,這一趟遼東算是沒有白去。”

溫柔笑道:“你總是喜歡用錢來控制人,有東西也不肯一次性的發給他們,總是要折騰。”

雲初笑道:“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好多物資越是靠近大城市越是值錢,就像那一批帶著新羅風格的首飾,我們在洛陽駐紮的時候才變現的。

如果在幽州變現,價格可能還不足洛陽的三成。”

雲初說著話,就把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丟給溫柔道:“這是你的。”

溫柔開啟瞅一眼道:“大食金幣?”

雲初道:“回頭讓你老婆拿著這一袋子金幣去找娜哈,想換啥都成。”

“這一次給大家發的都是金幣?”

“這怎麼可能,軍官是金幣,將士們的袋子裡裝的都是銅錢,不過,我也給了他們一人一枚金幣,樂呵一下也就是了。”

正在兩人說笑的時候,高文一臉緊張的鑽進了帳篷,對雲初道:“明日獻俘,高句麗王高藏走在最前頭,王族在後,我……”

溫柔笑道:“你是大唐官員,自然是跟我們走在一起,你的家卷明日會被接去新家。”

高文拍拍胸口道:“嚇我一跳,剛才看到高藏他們正在接受鴻臚寺調教,不過,調教禮儀也就罷了,為何還要調教高藏跳舞?”

溫柔笑道:“不僅僅是高藏要跳舞,扶余義慈也要跳舞,當然,如果他們會吟詩,也是可以的。”

高文道:“這是唐人羞辱外方君主的做派嗎?”

溫柔聳聳肩膀道:“這是大唐皇族的惡趣味,以前抓住突厥可汗,就讓人家跳舞來著。”

高文道:“幸虧我不用去,否則,就沒臉見人了。”

這句話讓雲初跟溫柔兩人非常的詫異,按理說,他高文給大唐皇帝跳舞其實沒啥,高藏王給李治跳舞,那才是高句麗人真正的羞恥。

不過,這句話說過之後,這個高文可能已經不認為自己的是高句麗人了,而是準備以唐人的身份繼續在大唐朝廷當一個無憂無慮的仕人。

想想其實挺好的,就算他在高句麗位高權重,可是呢,那裡畢竟是窮鄉僻壤,而且淵蓋蘇文喜怒無常,有沒事幹就砍幾個皇族洩憤的習慣,與其過那種朝不保夕的日子,還不如在大唐當一個七品官來的逍遙自在。

高文的去向已經基本上確定了,鴻臚寺就是他新的工作單位,再熬上幾年,可能會以六品官的資格退休,但是,他的孩子們卻可以進入四門學讀書,如果讀書成績好,就可以繼續當官。

不過,這個時候,他兒子身上的高句麗背景將會模湖,人家只會以為他就是一個唐人官員。

高文的錢財被溫柔勒索走了八成,但是,剩下的兩成,也足夠高文在長安買一座三進的大宅子,再讓自己舒舒服服過幾十年的錢財。

要知道,李績發賣高句麗皇族女子的時候,就數這個傢伙購買的最多。

雲初從身後堆積如山的袋子裡取出來一個丟給了高文,高文跟溫柔一樣,開啟瞅一眼,立刻眉開眼笑的離開了。

隨即,鍾馗,王德發,張東海等人陸續進入雲初的帳篷,出來的時候,一個個胸口鼓鼓的,非常的滿意。

虞修容派人送來了雲初明日要穿的朝服,溫柔也是一樣,他們穿的朝服都是經過修改的修身朝服,跟鍾馗那種醜人身上穿的寬寬大大的制式官服完全是兩個樣子。

天還沒有亮的時候,軍營中已經開始沸騰起來了,每個人開始往身上穿擦拭了一夜的甲胃。

等到長安城的五更鼓開始敲響的時候,伙頭軍開始埋鍋造飯,今天供應的飯食只有濃粥,每個人都勐勐的吃了好幾碗,這樣,可以不吃中午飯,一直堅持到皇帝在太極宮專門為他們籌備的豐盛晚宴。

天亮起來的時候,所有都已經準備好了。

溫柔回頭瞅一眼身後的府兵們,高聲問道:“教你們念得東西學會了沒有?”

身後的府兵連忙回話道:“學會了。”

溫柔大笑道:“念好了,陛下應該會有重賞,也對你們的前途有非常大的好處。

你們這群狗日的要是念錯了,就算你卸甲了,本長史也會找到你打板子。”

眾人嘻嘻哈哈的回答道:“哪裡能唸錯呢,小的可是一個字一個字背下來了。”

溫柔道:“這就好,披風記得披好,簪纓要整齊,不得纏在一起,皮靴上不準有土,臉上不準有灰塵,戰馬掛上糞兜子,給老子再檢查一遍。”

“喏!”

剛剛整理整齊地雲初部隊正以上軍官,紛紛應承,跳下戰馬,在細心地檢查一遍戰馬,以及自己身上的披掛,有的人甚至連馬蹄子上的灰盡都擦乾淨,露出烏黑的蹄甲。

雲初對他們的表現很滿意。

就是溫柔昨晚說的那個道理,這些人在他的帶領下跑了幾千裡去遼東打仗,一個個都是在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如果在最後,因為自己這個長官粗心,沒有把場面上的活計幹好,導致將士們的功勞遜人一籌,這實在是不應該。

溫柔覺得這個時候,實在是應該弄出一首讚頌皇帝,讚頌大唐的好詩歌出來,在接受皇帝檢閱的時候集體吟誦一下,應該能被皇帝高看一眼不說,還可以在皇帝論功行賞的時候,多加一分。

所以,自從大軍開始班師還朝的時候,他這個行軍長史就開始琢磨寫一首頌歌。

這一路上,心境已經與昔日完全不同的溫柔,寫了好多好多詩歌,其中有好幾首,被溫柔自認為是難得的好詩。

在大軍過晉陽的時候,他故意跟雲初說,缺少一首好詩,希望雲初這個大唐詩詞名家寫一首出來,好狠狠的拍一下皇帝的馬屁,也好讓兄弟們的功績獲得更多的獎勵。

就在他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雲初想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寫出來了一首。

看完雲初寫的那首詩之後,溫柔暴跳如雷的將藏在袖子裡自己寫的詩撕得粉碎。

此後六天時間,只要看到雲初就擺著一張臭臉,直到大軍過了洛陽,才自我調整過來。

對於雲初這個以前就混官場的人來說,他比溫柔更加知曉大場面的意義。

學生時期還總以為是做戲,是假裝,是歌功頌德,卻不知曉就是這些他看不起的東西,才恰好符合一個國家的宣傳意義,對於鼓舞百姓大眾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有利於產生認同感,且凝聚人心。

等雲初的軍陣再一次擺好的時候,由文官雲初統領的軍陣,就與純粹武人薛仁貴擺下的軍陣有著天壤之別。

哪怕是裴行儉,在看到雲初的軍陣之後,也發出一聲怒吼,這個時候,他很想再調整一下,城頭上的鼓樂聲已經起來了,皇帝,皇后,皇族,文武百官就要出現在春明門上,他,已經沒有調整的時間了,只能匆匆的將長得的,個子高的,排在前邊,矮的,醜的藏在後邊。

跟雲初部全軍紅衣如血的模樣完全沒有可比性。

看到雲初的軍陣之後,郭待封的眼珠子都變得紅起來了,如果說在作戰上,他不如雲初,現在看來,連做一個門面功夫,他與雲初也相去甚遠。

事實上,不僅雲初在做門面功夫,李績的門面功夫更加的誇張,這個老賊這一次不準備騎馬,而是給自己弄了一輛不知道淘汰了多少年的戰車!

就是那種四角站立著兩個持戈甲士,兩個持弓甲士,前面由四匹紅色駿馬拉著,後邊坐一個全甲胃御者,戰車上還插著一面碩大的李字帥旗。

老賊全身甲胃,白鬚飄飄,雙手扶著戰車前方的扶手,看向前方的目光堅毅不說,還堅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