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昌坊就有扎孔明燈換錢的人家。

雲初把事情安排下去之後,就不管了,他又不會扎孔明燈,就算是出主意,也是不靠譜的主意。

如此巨大的孔明燈對於張賀一家來說,是一場史無前例的挑戰,他們一家幹這個活計已經幹了三代人了,頭一次遇見要扎這麼大的孔明燈的。

張賀瞅瞅堆在桌子上的那些錢,幾次都想把這個活計推掉,可是,看到家人瞅著那堆銅錢發光的眼神,他還是決定試一下。

接下來的四天裡,自己全家人就不要再想著睡覺了。

一盞燈,三十貫錢!

雲初回到家裡的時候崔氏也從城外回來了,帶回來的訊息不好,負責管理那將近兩百畝地的佃戶,人家不願意伺候雲家這樣的小戶人家,在確定莊子被老侯爺送給了雲家之後,那幾戶佃戶也就跟著去了距離這個小莊子不足十里地的大莊子,那裡,也是人家梁建方的產業。

“那幾戶人家說的話能活活氣死人,一個個把自己放在忠僕的位置上,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餓死不來咱們家。

開再好的條件都沒有用,哪怕妾身說準備購置兩頭耕牛供他們使喚,也換不回他們的心。

真是不明白,幾個佃戶而已,餓得精瘦,衣服更是補丁摞補丁的,被梁侯家裡人當牲口使喚,還使喚出情義來了。

妾身才到,那些人就揹著破爛的家當帶著妻兒離開了莊子,妾身沒辦法,把肥九留下來看門呢。

郎君,要不要再招募一些佃戶呢?”

雲初苦笑道:‘問題是你從哪裡招佃戶呢?”

崔氏笑道:“晉昌坊。”

“這些人已經習慣居住在城裡了,恐怕沒人願意去當農夫吧?”

崔氏輕笑一聲道:’只要郎君同意,妾身就去找坊正討一個主意,這城裡面啊,居住的不一定都是城裡人。”

雲初見崔氏滿懷信心,就點點頭,繼續用小刀子雕刻自己的象棋,他想等娜哈回來之後,就教這個小丫頭下象棋。

象棋在大唐也有,叫做象戲,不過是初級版的象棋,沒有馬,炮,士,規則也很簡陋,幾乎跟狼吃娃娃一般,毫無趣味可言。

雲初一下子就超越了一個唐朝晚輩宰相叫牛僧孺的,直接拿出來終極版的象棋。

一個不一樣的名媛,就該有一兩手讓別人望塵莫及的手段,雖然娜哈這孩子現在已經快要成頂級的佛媛了,雲初不介意讓這孩子的等級再加高一些。

崔氏的辦事效率很高,傍晚出去的,天黑的時候就回來了,回來的時候還帶回來了十六個花匠。

“郎君,咱家的糧食地裡種糧食不划算,種果樹也不划算,妾身準備全部拿來種花。”

“種花?”聽到崔氏這樣說,雲初有些吃驚,貧窮的大唐人難道已經開始進化到欣賞鮮切花木的地步了?

“妾身問過人了,來年四月的時候,牡丹,芍藥的價錢可不低呢。”

雲初點點頭道:“芍藥沒問題,當年種當年開花沒問題,牡丹這東西可不是當年種,當年就有收穫的。

而且,兩百畝地呢,你想種花木,你問過人家萬年縣了沒有,你知不知道大唐律法規定,一等田地不得濫用,我聽說種菜都有問題,你還想種花?”

“哎呀,郎君啊,種花自然是有規矩的,您跟娜哈的永業田,口分田,以及家裡的官田,全部種糧食了呀,全家就這兩百畝私田,就算全部拿來種花也是應當的。”

雲初抓抓自己的腦袋道:“我的永業田,口分田,官田,在哪裡我都不知道。”

崔氏撇撇嘴:“在鳳翔呢,聽說在大山裡。“

雲初點點頭,鳳翔這地方他熟悉,如果說他的官田,永業田,口分田都在山上,那麼,肯定是在他孃的太白山上,怪不得那裡連年歉收,在屬於他的那個時代裡,如果沒有旅遊業,太白山裡的人恐怕至今還吃不飽肚子呢。

一個夏天溫度都超不過二十度的地方,能有什麼像樣的農業呢?

梁建方十二歲跟著大唐開國皇帝李淵混的,後來又跟著太宗皇帝混,建功立業的時間早,所以,他家的田地都在長安附近。

不像雲初,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方正他們為了給他弄得保險一些,特意把他的來路弄到太白山這種常年被野獸屠村的地方,所以,他的永業田,口分田,官田自然也統統在太白山裡。

替自己傷心了片刻之後,雲初道:“既然朝廷有這個規定,你就在咱家的地裡種花木吧,不過,一定要跟縣衙說清楚,登記在冊,規矩不能壞。”

“妾身明白。”聽家主再次把大權交到自己手上,崔氏有些得意地帶著一群花匠們走了。

雲初瞅瞅離去的崔氏,搖搖頭,沒辦法,這個來自清河崔氏的女子真的很厲害。

雲初知道,崔氏之所以要在田地裡栽種花木,是看中了晉昌坊開春之後的馬上就要進行的大規模花木栽種工程。

今年種什麼花都晚了,但是,有了這個專門栽種花木的農莊之後,她就敢從別的地方收購花木,再販賣給晉昌坊,以及大慈恩寺賺取不菲的差價。

大唐人以前喜歡蘭花,秦嶺,終南山裡的的野蘭花幾乎要被挖乾淨了。

這些年因為太宗跟新羅善德女王喜歡用牡丹眉目傳情,唐人突然就喜歡上了牡丹,芍藥這一類花朵比葉子還多的花卉。

自從太宗皇帝跟新羅的善德女王,利用牡丹眉目傳情之後,善德女王不知怎麼想的,因為太宗皇帝送給她的牡丹圖上沒畫蜜蜂跟蝴蝶,就得出來了一個牡丹無香的結論。

再然後,善德女王就認為,太宗皇帝送這一副無香牡丹圖,含義就是——你是朕的女人,不得招蜂引蝶!

然後,善德女王就真的沒有嫁人,牢牢地把持著新羅的大權,一旦遭受權臣的威脅,或者被高句麗欺負了,就立馬用針線在手帕上刺繡幾個字送來,順便高呼一聲——夫君救命!

然後,太宗皇帝就會大怒,不是下旨斥責高句麗,要他們謹守本分。就是派悍將充當使臣,帶著好幾千大唐悍卒坐船去新羅,替善德女王撐腰……

自從太宗皇帝去世之後,善德女王就開始給李治繡手帕,看樣子,善德女王已經認定了,自己這輩子就是大唐皇帝女人的命。

所以,牡丹在長安洛陽兩地賣得很好,只要到了牡丹盛開的時節,但凡是家裡有一點閒錢的人,都會購買牡丹想沾一點貴氣。

想到這裡,雲初就再一次慶幸自己用了那麼一點點的錢,就給家裡弄來了這麼好的一個大管家。

雲初刻好了棋子,正準備給棋子上色的時候,老猴子來了,雲初看看天上的清冷的明月就問道:“你是怎麼進到我家來的?”

“翻牆啊。”

見老猴子回答得如此理直氣壯,雲初發現自己竟然無言以對。

“怎麼沒有把娜哈帶來呢?”

“娜哈正在齋戒沐浴,出不來。”

想想無肉不歡的娜哈如今正在受苦,雲初忍不住道:“能不能明天讓崔氏給娜哈送飯?”

老猴子想了一下搖搖頭道:“那孩子這些天纏著我要雞腿,要牛肉,要羊肉,還使用了一些計謀跟暴力,我還是沒有答應她,現在,她好不容易認命了,你就不要再損傷她的梵行了。”

雲初微微嘆口氣道:“你們跟道嶽的徒子徒孫的鬥法勝利了嗎?”

老猴子搖搖頭道:“禪院被燒燬了,卻沒有發現道嶽留下來的大量銀錢。”

雲初詫異地道:“你燒了人家的禪院,目的在於錢?”

老猴子道:“不為了錢,難道是為了佛?”

雲初把身子朝後靠一下,奇怪地道:“不是道法之爭?不是門派之爭?”

老猴子搖搖頭道:“佛門昌盛的標誌是寺廟的多寡,是信徒的多寡,不論是寺廟,還是信徒,都需要有人去修建,需要有人去傳教。

你不會真的以為僅僅依靠從百姓那裡化緣,就能化來一座龐大的寺廟,一群群虔誠的信徒吧?

我們沒有想著從道嶽的徒子徒孫那裡弄到多少錢,只想讓百姓們知曉道嶽有多少錢。”

“敗壞道嶽的名聲,似乎也在敗壞你們的名聲啊,據我所知,香積廚真的是一個斂財的好地方。

你還記得丁大有從西域弄回來的佛陀腳印嗎?”

老猴子得意地笑了一下道:“已經被安置在大慈恩寺了,今年上元日的水陸大會上,將會與佛骨舍利,一起出現,就這件事而言,丁大有幹得真不錯。”

“晉昌坊準備弄一個碩大無朋的孔明燈,會在上元節那一天釋放出來,到時候這盞孔明燈將會照亮整個晉昌坊,你想不想也弄一個留著在水陸法會上放。”

“有多大,能飛嗎?”

“有一間房子那麼大,一定可以飛的。”

老猴子思索了一陣道:“你想在這件事上賺多少錢?”

雲初搖搖頭道:“為了娜哈,我只收成本價,一百貫。”

老猴子有些傷心地道:“你跟我一定要這樣算計得清清楚楚嗎?”

雲初低聲道:“我在國子監丟了一塊石頭,這幾乎成了我這一生最大的汙點。”

“你以前可沒少殺人。”

“我以前殺的每一個人都是我自己想殺的,唯獨那一次,是你逼迫我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