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黑齒常之跟沙吒相如兩人的家卷被裴行儉送回來之後,雲初立刻將編練高句麗降卒的事情就擺到要辦的事情中的第一位。

從大行城到辱夷城,再到平壤前線,路途算不得遠,只是道路很差,人馬難行。

雖然李績大軍在向平壤推進的時候,已經清理了一遍那裡的人口。

但是,根據高文說,那一帶多山,多丘陵。平地,水源太少。

所以,高句麗百姓大多生活在深山峽谷之中,從大路走過去的大軍,很難平滅掉那裡的人口。

真正被李績大軍處理掉的高句麗人應該不足兩成。

如今,這些人身在大唐軍隊的後方,在經歷初期的畏懼過程之後,那些沒有了高句麗官府管轄的高句麗人,在缺衣少食的情況下,這個時候已經化身為野人了。

雲初希望黑齒常之跟沙吒相如兩個人,能率領一支人數兩千人的高句麗降卒組成的隊伍,去告訴那些沒了衣食來源的高句麗人,他們可以帶著自己在長白山裡找到的人參鹿茸,貂皮一類的貨物來大行城售賣,或者交換糧食跟布匹。

黑齒常之認為雲初的安排非常的有人性,同時他也覺得,只要給那些沒有了交換貨物的高句麗人一個新的交換場所,他們就不會去騷擾大唐軍隊的後軍。

屬於一種極為正確的安排。

事情緊急,雲初沒有給他們太多的訓練時間,六天之後,黑齒常之,沙吒相如兩人就帶著兩千名裝備著皮甲的高句麗降卒去完成雲初的軍令了。

早上喝粥的時候,溫柔實在是忍不住了,就對雲初道:“我覺得黑齒常之他們不可能完成你交代的事情。”

雲初咬一口酸菜包子澹澹的道:“何以見得?”

“因為事情從一開始就不對。”

“怎麼個不對法,他們的裝備用來對付那些難民足夠了,再說了,我沒有要求他們去廝殺,去作戰,只是要求他們告訴那些高句麗人,可以來大行城用手裡的東西換取一些糧食跟布帛,這怎麼看都是善政。”

溫柔瞅著雲初的眼睛道:“這話你自己信嗎?”

雲初笑道:“只要他們來了大行城,我就一定會對他們放開市場,准許他們在大行城交換自己所需的東西。

當然,跟以前一樣,城門稅還是要繳納一點的。”

溫柔苦笑道:“這是事情發展的無數可能中,最好,最樂觀的一種可能。

你覺得事情會往這個方向發展嗎?”

雲初笑道:“黑齒常之,沙吒相如是兩個仁慈的人。”

溫柔長嘆一聲道:“你看著,這一次派兵的結果,不是黑齒常之他們將那些山賊一樣的高句麗人殺的人頭滾滾,就是黑齒常之他們被山裡的高句麗人殺的狼狽而回。”

雲初皺眉道:“對我們有什麼壞處嗎?”

溫柔攤攤手道:“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你還有可能真正收服這兩個悍將,我現在都能想到那兩個傢伙狼狽逃回來的時候,你對他們那副貼心熨肺的模樣,你只會安慰他們兩個,絕對不會有半句怨言。”

雲初繼續咬一口酸菜包子道:“因為不忍心殺戮平民百姓,導致他們大敗而歸,這樣的好人難道不應該受到安慰跟禮遇嗎?”

溫柔大笑道:“但是你會流露出失望的表情,你還會繼續組織一支兩千人的隊伍,繼續交給黑齒常之他們,繼續派他們去完成你先前交代的軍務。

你猜猜看,以黑齒常之跟沙吒相如的能力,在接受了上一次的慘痛教訓之後,會幹出什麼事情來?”

雲初將最後一口粥倒嘴裡喝下去後,無奈的道:“自然是大勝而歸。”

溫柔吃吃的笑道:“那麼,你最初交給他們邀請高句麗山賊野人們來大行城透過交易,獲得糧食跟布帛的善政任務呢?

你到時候,一定會忘記的是吧?

你還是會熱情的迎接黑齒常之他們回來,並且會大力的讚頌他們對維護大軍糧道做出的貢獻,甚至會專門為他們向英公請功是吧?”

雲初站起身道:“好好地弄你的糧草賬簿,別一天沒事幹就瞎琢磨我的想法。

身為主將,在給部下分派任務的時候,一定要多創造幾個可以稱作勝利的點,

完不成第一個,完成第二個也是勝利,如此,才會用勝利這個飼料餵養出一支長勝大軍出來。

等他們的實力增長到了一定的地步,就可以慢慢達成將兩個任務一起完成的最高目的。”

溫柔笑道:“你是世上最好的將軍。”

雲初理直氣壯地道:“本來就是。”

溫柔走了之後,雲初一個人躲在溫暖的屋子裡看書的時候,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張已經許久未曾出現的胖臉。

這張臉的主人曾經當了自己三年多的領導,被溫柔讚頌了半天的法子,就是來自這位的教導。

自己被提拔前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接到的任務就是這種有多點成功可能性的任務。

就是在這種任務的薰陶下,一個出類拔萃的青年俊彥雲初才能在很多對手中,顯得鶴立雞群。

並完成自己從吏向官的最重要的身份轉換。

同時,也真正讓他開啟了眼界,知曉了在芸芸眾生中,哪一個夥伴將在短時間內將會獲得晉升。

很明顯,黑齒常之跟沙吒相如兩個人就是雲初主要提拔的物件,只有讓這兩個人先出現在東征大軍的功勞簿上,雲初才有將他們運作到萬年縣的可能。

這樣做的結果,就是比李績沒事幹就讓薛仁貴去幹最艱難的任務的行為高出來了不止一籌。

“死了該你背風,活下來合該有用!”想起李績當初對自己說的這句話,雲初頗有些不以為然。

既然李績看好薛仁貴是一個人才,就該好好地培養,而不是任由他野蠻的生長,這樣野蠻生長出來的樹苗有可能長成一棵參天大樹。

但是,雲初認為,一棵參天大樹絕對不能稱之為森林,一個輝煌的時代,絕對不是幾棵參天大樹就能支撐起來的。

一旦這幾棵參天大樹折斷了,大廈也就會倒塌。

黑齒常之跟沙吒相如或許比不上薛仁貴那麼光芒四射,但是,假如大唐的六百個軍州的折衝都尉都是黑齒長之這樣的人物……雲初覺得大唐就沒有必要要求薛仁貴他們光芒四射的長成參天大樹。

樹木太大了,會吸收更多的養分,遮擋更多的陽光,不利於其餘的樹苗茁壯成長。

所以,在森林工業中,率先砍伐足夠大的樹木就成了工作慣例。

而人才跟木材一樣,都是時代的消耗品。

張東海的背後沒有揹著六百里加急的鴻翎急使的旗子,從來州上岸之後,跑的也只比鴻翎急使慢一線而已。

自從大唐開始執行東征任務之後,從長安到來州三千里路途上,就被安置了整整一百個驛站。

從來州出發,每隔三十里就有一座官民合辦的驛站,平日裡沒有軍務大事的時候,這種官民合辦的驛站還會接待普通的商賈跟旅人。

自從東征開始之後,從長安到來州的或者從來州到長安的信使不絕於途,這個時候,驛站就不再接待普通百姓了。

大唐的驛站中養著很多的戰馬,鴻翎急使接到急令,一個人就會縱馬狂奔三十里,基本上榨乾戰馬的力氣之後,就會換一匹馬,繼續跑三十里,再把急令交付給下一個鴻翎急使,繼續跑六十里,一日一夜,接替而行,可以跑出六百里,五天時間就能把來州得到的訊息傳遞到長安。

張東海也是信使,卻不是鴻翎急使,所以,沒有人不斷地接替他,同時,他身上揹負的重要訊息,也不能寫在公文上,為他人所知。

一向對皇帝李治忠心耿耿的張東海,從來州上岸之後,就帶著八個部下,一路上換馬不換人日夜狂奔,餓了就抓一把炒麵塞嘴裡,再用清水灌下去,除非實在是累得不成了,才匆匆找一個驛站倒頭就睡,只要眼睛睜開了,就繼續狂奔。

等張東海看到長安城牆的時候,這個粗壯的漢子如今已憔悴的不成人形。

此時的長安城已經沐浴在夕陽之下,城裡面的暮鼓已經敲響了第一聲,就在這個時候,張東海等一行九人鑽進了正要關閉的長安城門。

進入長安城,踏上朱雀大街之後,張東海卻用一塊布矇住了自己的臉,其餘部下也做了同樣的遮掩。

路過東市的時候,八個部下徑直進了東市裡的萬年縣衙,只剩下張東海一人縱馬向皇城狂奔。

就在皇城準備關門的時候,張東海縱馬進了皇城,一下子就引來了無數武衛的追趕。

張東海絲毫不理睬這些人,來到大門已經關閉的宮城,這才艱難的從馬上跳下來,此時,他的褲子已經被鮮血染透了。

當張東海將自己特殊的牌子透過一個一尺見方的洞口放進去的時候,追趕他的武衛們頓時掉頭就走,甚至連多看一眼的力量都沒有了。

已經關閉的宮城裡的無數道大門依次為張東海開啟,六個宮城親衛抬著已經無法走路的張東海,一路狂奔。

正在吃晚飯的李治將半隻雞餵給了巨熊,原本還想著剩下半隻自己吃。

見巨熊吃完了半隻肥雞依舊目光炯炯的瞅著剩下的半隻肥雞。

李治抬腳踹了一下巨熊,就把剩下的半隻肥雞塞進巨熊肥厚的前掌裡,自己吃了一口青菜,皺皺眉頭,還是吞嚥了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宦官匆匆進來道:“啟奏陛下,甲字第十五號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