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裡的長安人其實都是缺覺的。

只要有片刻的陰涼,人們就能睡著,所以,在這個炎熱的天氣裡,長安人總是迷迷湖湖的。

雲家在霸上修建的別業房屋高大,窗戶也大,所以,屋子要比長安的宅子清涼不少。

雲初睡醒的時候依舊感到睏倦,他也不是自然睡醒的,而是被熱醒來的。

瞅著溼漉漉的竹蓆,雲初脫掉身上多餘的衣衫,就跳進了引進院子裡來的溪水渠裡。

被冰涼的溪水激一下,打了兩個寒顫之後,便通體舒泰了。

乾脆躺在渠水裡被水流推著向前走,眼看著就要離開院子了,這才扶著水渠的邊緣坐起來,用身體截斷水流,眼看著下游的水變少,上游的水迅速積蓄也是一種樂趣。

目光隨意的朝兩邊閃動一下,然後就愣住了,小心翼翼的起身,來到水渠邊的菜地裡,習慣性的用手指敲擊一下面前的西瓜。

“崩崩崩”的聲音在指關節下傳來,雲初確定,自己眼前的東西正是西瓜無疑。

即便雲初已經非常肯定了,他還是很懷疑,因為在他生活的西域戈壁上,也有一種跟西瓜長得很像的東西,叫做藥葫蘆。

這東西的藤蔓跟果實是有毒的,只要食用少許,就能引起極為嚴重的腹瀉,雲初當年沒有少拿這東西入藥害人。

大唐是沒有西瓜這種東西的,甚至連這個名字都沒有,現在卻看到了西瓜,雲初的第一反應這東西是藥葫蘆而不是什麼西瓜。

對於好運氣這種事雲初從來都不相信的,他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來到大唐,還從嬰兒時期重活一次,已經把自己所有的好運氣都用的乾乾淨淨。

以後,所有的好事情都需要自己努力去爭取,才能獲得,所以,眼前的西瓜也一樣。

不過,等他抬頭看過去,眼前這一大片土地上長滿了西瓜,明顯是家裡的僕人們種植的。

有權力下達這種命令的人,除過他之外,就剩下虞修容跟娜哈了,至於李思他們年紀還小。

考慮到這一點,雲初就單手噼開了眼前的西瓜。

很不錯,熟悉的西瓜味道直衝鼻子,就是西瓜瓤不紅,是澹澹的粉色。

雲初挖了一塊塞嘴裡之後,終於確定,眼前的東西就是西瓜,不是他在戈壁上找到的那種可怕的植物藥葫蘆。

一口氣吃了半個西瓜之後,雲初微微皺眉,因為這裡的西瓜沒有他想象中的甜,果肉似乎也沒有以前吃過的西瓜那麼細膩,白色的絮子很多,還塞牙。

有了這個新的玩具,雲初的睏倦之意就完全消失了,他從西瓜地裡採來了五個已經成熟的西瓜,全部噼開之後才發現,自己剛才吃的那個西瓜是品質最差的一個。

其中一個長得圓墩墩的西瓜,儘管瓜皮很厚,卻是一個完全長成的沙瓤西瓜。

雲初正準備大快朵頤,挖向西瓜瓤子的手卻停了下來,家裡還有一個大肚婆跟四個貪吃的孩子呢。

嗯,最好的留下來,雲初又把手狠狠地插向第四好的西瓜,這個才是他可以獨自享用的東西。

也是雲初一直以來的習慣。

崔瑤早就發現了雲家的這一個特點,有好吃的,好用的,一般都是緊著娜哈跟幾個孩子,他們夫婦一般只用次一等的。

按照崔瑤的說法,這就是窮人才有的心態與行為,有錢人家沒有這樣的習慣,誰的就是誰的,不存在委屈自己去成全別人這種事。

為此,崔瑤還嘲笑雲初跟虞修容,這就是為什麼窮人那麼期待自己的孩子是孝子的原因,完全是因為他們對孩子付出的太多,把孩子當命才會有這種不合時宜的期待。

富貴人家更在意的是孩子是否成材,至於孝順與否,不是第一要求,他們更期待孩子可以在他們的基礎上,將家業發揚光大。

他們對孩子唯一的孝順要求便是——在他們死後,孩子為他們披麻戴孝,送他們最後一程。

而且,崔瑤還認為,愛有害,勤無益,這個在大唐普通人眼中驚世駭俗的言論。

別說一般的大唐人,就連雲初都覺得沒辦法接受。

雲初也是一個意志堅定地人,既然崔瑤身負盛名,她可以這樣去教導孩子們,雲初與虞修容則繼續沿用自己的習慣去對待自己的孩子們。

這就是雲初以為的中庸之道,他認為把事情走到極端不太好,養出一個才學很高,卻狼心狗肺一般的兒子也不符合他的期望。

再有五天時間,便是文成公主返回吐蕃的時候,也是賀蘭敏之跟頓珠這一對毒人回吐蕃的時間。

到時候還要去送一下,這才算是真正完成了對賀蘭敏之的人生規劃。

雲初知道,此時此刻,賀蘭敏之人生的最高期望便是完成對李氏皇族的復仇,他以前受到了多少羞辱,如果不加個一百倍報回來,他就不是賀蘭敏之。

挺好的,反正滿世界想要弄死李治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賀蘭敏之一個,李治喜歡戲弄自己的敵人,也喜歡看自己的敵人表現出來的無奈模樣,敵人越是恨他入骨,他就越是興奮,會把敵人逼向更加仇恨他的地步,直到敵人因為嫉恨又無可奈何最後鬱鬱而終,或者瘋狂而死。

雲初提著三個被他用手噼開的西瓜回到了小院子裡,此時,虞修容已經睡醒了,正拿著扇子給三個躺在竹床上睡覺的孩子扇風,攆蒼蠅。

見雲初提著一個大竹藍進來了,就有氣無力的道:“妾身一口都不想吃。”

雲初用泉水洗刷了一下石桌,將西瓜放在上面,提起短刀就給分成了均勻的西瓜瓣。

“這麼大的一個果子?”虞修容看到西瓜之後,立刻就提起了精神。

雲初塞給她一塊西瓜,虞修容把西瓜在嘴邊比劃一下道:“咬著吃?”

雲初答應一聲,又在三個懶得動彈裝睡的三個孩子的屁股上拍一巴掌道:“起來吃好吃的。”

三個小的應聲爬起,看到西瓜之後,就再無迷茫之意,赤著腳圍到了石桌旁。

屋子裡的娜哈也聽到了,匆匆的跑出來,卻被虞修容呵斥一聲又回去換衣衫了,女孩子穿著紗衣露這膀子成何體統,在家裡也不成。

虞修容在咬了第一口西瓜之後,眼睛就開始發亮,而李思,雲瑾,雲錦三個孩子已經化身為豬。

娜哈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第一好的西瓜已經被吃光了,好在,第二好的西瓜跟第一好的西瓜味道相差不大,片刻功夫,三隻西瓜就被吃的乾乾淨淨。

吃完了三隻西瓜,雲家人依舊有些意猶未盡,娜哈仔細檢視著西瓜種子道:“看起來很熟悉啊。”

雲初道:“這麼說,那塊西瓜地是你讓人種的?”

娜哈拍拍腦袋大聲道:“我記起來了,這是玄奘大師給的種子,還要我好好栽種,說是好東西來著。”

說完話就風一樣的朝西瓜地那邊跑去了,三個小的,也赤著腳跟著跑了。

虞修容滿足的瞅著雲初道:“真是一個好東西,辣椒也是一個好東西,棉花也是好東西,圓蔥也是,白菜也是,新東西總是好的。

只是這東西為何名叫西瓜?”

雲初笑道:種出西域,故名西瓜。”

“可惜了,夫君,您說好東西為何全在外邊,就連您想要的土豆,玉米,紅薯這些東西也統統長在外邊,咱們大唐這麼大,難道就不產好東西嗎?”

雲初道:“沒關係,我們種地種得好,這些東西遲早都會出現在我們的土地上,惠及萬民。”

娜哈帶著三個小的又回來了,竹籃裡裝著兩枚很大的西瓜,雲初拍了一下,就發現是兩個生瓜蛋子,就是個頭長得大了一些。

雲初沒有糾正娜哈的錯誤,反正這兩個瓜是送給老猴子的,生一點不要緊。

雲初跟著娜哈進了棲雲寺,雖然這座廟是雲家花錢修建的,可是,這座寺廟如今的主人卻是玄奘,這裡的一切都是他說了算。

見到娜哈提著西瓜進來,玄奘的臉上就露出來了笑容,對娜哈道:“寒瓜長成了呀,佛門有記載說,這東西自漢時就從西域傳入中原,始終沒有種成,沒想到我的娜哈兒倒是種成了。”

玄奘表裡如一,還是不怎麼理睬雲初,眼中只有提著西瓜的娜哈。

娜哈得意的拿出一個瓜,用刀子剖開,瓤子卻是純白色的,就不解的看向雲初,低聲道:“哥哥切開的幾個瓜都是紅壤子跟粉瓤子的,可甜了,為何我拿來的便是白色的。”

玄奘慈祥的佛摸著娜哈的頭頂道:“因為你挑選的是最大的,而最大的不一定就是成熟的。

我在天竺的時候,經常看到萬斤巨象困於稚子之手,所以,成熟不成熟,不能以個頭而論。”

玄奘說完話,就帶著娜哈離開了棲雲寺,去了隔壁雲家的瓜地,看老和尚信心滿滿的樣子,應該是一個會挑西瓜的人。

“玄奘大師不理睬你。”

老猴子眼看著玄奘大師跟娜哈一起離開,就在旁邊刺激雲初。

“那是大師佛法不夠精深,等到大師佛法達到圓融狀態,自然就無所畏懼了。”

老猴子冷笑道:“身為一個持戒的大和尚,有你這麼大的一個兒子確實說不過去,自然要等到佛法圓融之後,才能無所畏懼,無不可行。”

“我們不是父子。”

“老衲自然知曉,此時不能為外人所知。”

“不是你想的那樣,是因為玄奘大師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這才導致他的佛法受困於表象。”

老猴子獰笑道:“他不僅僅是看了不該看的東西,還做了不該做的事情,留下了不該留下的東西。”

雲初見老猴子對這件事情的誤會更深了,決定今天無論如何也要跟玄奘大師好好地談一談,把自己的猜想告訴這個老和尚,免得他誤入歧途。

現在滿長安的和尚都在盛傳玄奘的佛法修為已經卡在某一個瓶頸上,許久不得突破,雖然不知曉是什麼樣的業障阻礙了玄奘的修行,那些跟玄奘不對付的佛門高僧們一致認為玄奘還有因果未曾了結,這才導致他這些年以來,只知道翻譯經書,希望透過這種苦修突破業障。

雲初願意把自己出現的場面稱之為時空連線,甚至願意把這種場面稱之為時空重疊,假如玄奘還是沒有辦法理解時空這個概念的話,雲初就打算用佛門大千世界這個概念來解釋自己出現的原因。

可惜,玄奘大師不願意見他,或者說可以避開了他,當他在棲雲寺等待玄奘大師歸來的時候,玄奘大師卻在他家的別業裡跟虞修容,崔氏,崔瑤她們一起品嚐西瓜,順便給她們解說一些佛法。

等雲初回到自家別業的時候,恰逢玄奘大師告辭回寺廟,兩人雖然面對面走過,玄奘大師對於雲初採取的是視而不見的態度。

崔瑤看到了這怪誕的一幕,就小聲問虞修容:“坊間傳言,雲侯乃是玄奘大師的兒子?”

虞修容搖頭道:“我夫君說不是。”

崔瑤又道:“聽聞玄奘大師近幾年佛法修為未能寸進,乃是受了業障的纏繞,這道業障不會就是雲侯吧?”

虞修容見丈夫很是失落的樣子,微微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可是,玄奘大師對於雲氏,已經到了有求必應的地步。

唯一不合適的事情,就是玄奘大師對我夫君不怎麼願意理睬。”

崔瑤吃吃笑道:“業障,孽障,有時候是相通的,玄奘大師願意與我等婦人孺子談笑言歡,卻對雲侯視而不見,這裡面一定有我們不知道的原因所在。”

崔氏嘿嘿笑道:“這樣挺好的,你們想啊,玄奘大師是何等人物,出了不該出的事情,又不能舉慧劍斬情絲,自然拖拽的玄奘大師不能早日成佛。”

虞修容雞賊的左右瞅瞅,見自己丈夫還在發呆中,就小聲道:“目前這樣的局面挺好的。”

崔瑤笑道:“不是挺好,是最好的局面。”

崔氏瞅著虞修容的肚子道:“夫人是一個有福的。”

虞修容卻半掩這嘴巴低聲對崔瑤道:“你夜夜跳牆也不是個事情,怎麼,這麼久了,還沒有懷上?”

崔瑤笑道:“飲食男女,人之大欲也,來勢兇勐的時候,我不拒絕,清心寡慾之時,我也不會強求,如今,見到了肥九,我壓抑多年的情慾如江海潰堤,宜洩不宜堵,隨平常心就是了。”

崔瑤說到這裡又對崔氏道:“你似乎沒有情慾之念。”

崔氏朝崔瑤翻了一個白眼道:“我落難之時,困居驛站,任人採摘的日子過了十年之久,如今,好不容易乾淨了,輕省了,為何又要回到那個爛泥潭裡去呢?”

崔瑤回頭瞅瞅虞修容的大肚皮道:“確實,夫人是一個有福的女子。”

虞修容不說話,卻笑得連後槽牙都露出來了。

玄奘不理會雲初,在雲初看來,這是老和尚在繼續鑽牛角尖,當然,這也只是雲初自己的看法,玄奘或許認為他看到的場景,將是佛祖對他的點化,他需要獨自越過這座山,才能抵達智慧地彼岸。

越是有智慧的人就越是固執,所以呢,雲初從不能有智慧的人辯論,那是不可能勝利的,也不可能有結果的。

當然,他現在已經修煉到了可以不跟傻子辯論的地步了,因為同樣辯論不過,甚至可能被傻子拖入到他的思維裡面,最後利用地利的優勢打敗他。

也就是這個緣故,雲初很不想跟老猴子辯論,他總是希望把雲初拖到他意念中光輝無比的佛國裡面去,然後再借用佛國中的漫天神佛把雲初擊敗。

總體上,薩珊王國的滅亡是他們自己無能造成的結果,那個卑路茲王子如果能強悍到復國的話,當初大食人進攻的時候,他就該打敗大食國,而不是想著借用大唐的力量來達到復國的目的。

這種想要藉助大唐力量復國,復族,恢復往昔權力的,國王,可汗,族長,王子,少族長一類的人在長安有很多,其中很多國家,部族還是被大唐給滅掉的,真不知道這些人都是怎麼想的。

長安到碎葉城足足有一萬兩千多里地,碎葉城更是大唐在西域邊陲中的邊陲,是大唐目前可以將軍力輻射到的最遠的一座城池。

太子李弘可以派遣八百人去碎葉城以西去給他尋找圓蔥,這樣的一小支隊伍可以一邊劫掠,一邊前進,基本上達到自給自足。

一旦開始跟大食國這種體量的國家在一萬兩千多里以外的地方作戰,就不是八百人,八千人的事情,按照怛羅斯之戰的規模來看,八萬人才是一個合適的軍隊規模。

而這八萬人絕對不能算上那些西域部落的人,一旦算上,大唐軍隊將會更加的危險。

如果這八萬人都是大唐府兵,那麼,將這八萬大唐府兵平移到碎葉城附近,天知道會付出多大的代價。

而且,就算大唐軍隊擊敗了大食國的軍隊,又能得到一些什麼呢?

除過劫掠一些財富,女人回來,又能得到一些什麼東西呢?最值錢的人口,土地,沒有辦法帶走,守著又勞民傷財,得不償失。

現如今,突厥汗國、薛延陀汗國、西域諸國、西突厥汗國,高句麗,新羅,百濟先後被大唐軍隊所滅。

大唐軍隊擴張並且開始統治遼東,河套、漠南、西域、漠北、安南等地。

尹吾、鄯善、高昌、焉耆、龜茲、疏勒、于闐等西域小國或被迫投降於唐朝、或被武力滅國。

可以說此時此刻,大唐的地域已經廣闊的無以復加,要做的事情就是鞏固已經佔有的領土,開發已經佔有的領土,納四海之財貨為長安所用。

那裡有功夫派出八萬軍隊遠征一萬兩千裡去幫一個無所謂的人去復國。

更重要的是,大軍去了那邊,搶回來一些金銀珠寶,對個人來說可能是財富,對於大唐這個國家來說不但沒有半分好處,還有極大的壞處——會導致大唐本身的金銀掉價。

國家需要什麼呢?

國家需要人口,需要糧食,布匹,精鐵,牲畜這些生產物資,只有這些東西多起來,國家才能變得更強大,金銀珠寶?這東西對於一個國家來說一文不值。

李治,武媚兩口子,現在賞賜功臣的時候,已經變得極為雞賊。

每逢賞賜功臣的時候,就丟出幾顆雲初從遼東弄回來的東珠,別的將軍替他弄回來的寶石,黃金,白銀,至於土地只給一點點,銅錢只給一點點,布匹綢緞只給一點點。

是一對極為會過日子的夫妻。

所以,老猴子的想法非常的不現實,在雲初看來,想要隔絕大食人宗教的入侵,就必須在西域地廣人稀之地創造出一片龐大的無人區出來才是正經。

卑路茲王子的眼睛跟老猴子一樣都是菸灰色的,不過那雙年輕的眼睛裡滿是亡國的哀愁。

他見到雲初的時候表現得怯生生的,就像一頭非常容易受驚的小鹿,我見猶憐的讓人心疼。

這是一個西域賈寶玉,模樣長得真是沒的說,被幾個漂亮的波斯女僕簇擁著,外圍還有一圈看起來不怎麼強悍的波斯武士。

尤其是看到波斯女僕不斷地給這個波斯王子擦汗的樣子,雲初就知道,這個波斯王子是一個廢物。

所以,雲初戲謔的朝老猴子看了一眼。

老猴子低聲道:“這樣的人才好控制。”

雲初道:“你可以整合你在石國乃至西域的馬賊們幫他復國,這樣,你就能利益通吃了。”

老猴子搖搖頭道:“大食人還是很強悍的,不是石國以及那些烏合之眾就能打敗的,我算過了,有把握打敗他們的只有大唐軍隊。”

雲初搖頭道:“大唐軍隊裡可都是我親親的族人,你覺得我會讓他們跑一萬兩千裡地去跟野蠻人打仗?

不過,我可以保證他在長安城裡的安全,你也看到了,就那麼一個嬌弱的公子哥,在長安娶個老婆平平安安的老死算了。”

卑路茲王子突然壯起膽子用怪異的大唐強調對雲初道:“薩珊國一向視大唐為宗主國,我們對大唐的納貢從未斷絕過,如今薩珊的故土被兇惡的大食人侵佔,大唐身為宗主國有義務替我們奪回故土。

當然,如果大唐軍隊能夠做到這一點,薩珊國民,將會傾盡一切來感謝宗主國的幫助。”

雲初聞言笑了一下對卑路茲王子道;“這些話你應該對大唐皇帝說,而不是對我一個小小的縣令說,你這樣做毫無意義。”

說完話,雲初就拂袖走了,也不知道為啥,這個世上有很多付出了一點點東西,就期望得到很大回報的傢伙。

由此可以得出一個結論,所謂的薩珊國並不是一個很先進的國家,如果他稍微先進一點就會明白一個道理——收穫必須於付出相等。

連這一點都木明白的國家,活該滅亡。

雲初跟其餘人不同的一點便是,他從來沒有經歷過小國寡民的時代。

他以前為之服務的國家就是一個泱泱大國,現在,他服務的國家依舊是一個四海來朝的中央之國。

沒有那樣的經歷,就說明沒有感同身受,所以,很難產生出共情來。

雲初回到別業的時候,娜哈帶著李思,雲瑾,雲錦他們三個玩抓石頭遊戲,以前是羊後腿骨節,現在變成了石頭。

不過,那些石頭看起來好像很不對勁,尤其是在燈光下一個個顯得熠熠生輝的。

雲初借過來一顆石頭看了一眼,就默默地還給了娜哈,因為那塊石頭居然是一塊鴿子蛋大小的藍寶石。

雲初對一直守在一邊且雙眼放光的虞修容道:“你啥時候發現不對的?”

虞修容指指娜哈腰上掛著的口袋小聲道:“滿滿一口袋呢,問她要,不給,我怕孩子把這東西給玩丟了,就在一邊守著。”

雲初就對娜哈道:“把你的口袋給我看看。”

娜哈小心的看了哥哥一眼,沒有半分猶豫就把腰上懸掛著的粉色羊皮小口袋遞過來。

虞修容見狀憤憤不平的道:“我要,你就有一千個理由,你哥問你要,你抬手就給。”

雲初把羊皮口袋裡的東西統統倒出來,都是一些花花綠綠的石頭,其中還有幾顆黃豆大小的鑽石。

雲初拿起一顆鑽石看了一眼,發現這東西雖然達不到八心八箭的丘位元鑽石工藝,還是出現了一些稜面,透過鑽石可以在中心位置看到一團橘黃色的火焰。

這東西在大唐名曰金剛鑽,傳說東晉時期琅琊王氏的家主王稟就有一顆鑽戒,以至於引得東晉皇帝都羨慕。

王稟就把那顆金剛鑽鑲嵌在金環上,時時在皇帝面前炫耀……

在大唐以前,戒指這東西是皇帝后妃們用的。

戒指代表“避忌”,有身孕或其它特殊情況不能侍寢的,將金環套在左手,以避免帝王的臨幸。

平時,則用銀環套在右手錶示可以隨時在應召。

五胡亂華之後,匈奴、鮮卑、羯、羌、氐五個胡人大部落相繼進入中原,好多講究沒有了,戒指也就從宮廷專用,變成了一般的女子用的飾品。

到了大唐,戒指就有了骨,玉,石,金銀,木各種款式,就是鑽戒這個東西很罕見。

雲初見虞修容眼巴巴的瞅著被他倒在床上的各色寶石,考慮到她是一個孕婦,就取了三顆鑽石給了虞修容。

娜哈嘴巴張一張,最終還是沒有出聲,雲初把剩下的寶石,鑽石都給裝回羊皮袋子,遞給娜哈道:“收好了,以後都是你的嫁妝。”

娜哈連連點頭,見虞修容還在看她們正在玩耍的寶石,就一股腦的收起來,匆匆回自己的房間了。

回到他們的房間之後,虞修容就舉著鑽石到處看,歡喜的幾乎要沉浸到鑽石裡面去了。

好不容易看夠了,這才湊到正在喝米酒的雲初身邊道:“夫君,你說娜哈的這些寶貝是從哪裡來的?”

雲初瞅一眼虞修容道:“猴子爺給的。”

“您說說看,猴子爺從哪裡得來的這些寶貝?”

雲初笑一下道:“來自那個卑路茲王子。”

虞修容的眼睛轉了幾圈道:“那個卑路茲王子很重要嗎?”

雲初瞅瞅自己跟虞修容兩人影在窗戶紙上的影子,怎麼看怎麼像秦檜跟王氏,就毫不在意的道:“一個窮途末路的王子而已。”

虞修容就瞅著雲初嘿嘿嘿的傻笑。

雲初就在虞修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道:“想什麼呢,雲家的家訓以後要多一條,寧可直中取,不可曲中求。”

虞修容見丈夫要當正人君子,就知道她想的事情沒戲了,一晚上烙餅一般的在床上折騰,這一次可不是熱的睡不著,而是心裡憋的慌。

霸上,就是雲初的領地,在這裡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會由雲初自己處理,無聲無息的搶幾個人的錢或者寶石,沒人會知曉,更不會有人來查。

老猴子的計謀非常的惡毒,充分的挑動了雲初跟虞修容兩人的貪念,只要雲初對卑路茲王子帶來的財寶感興趣,老猴子就有把握將雲初拉上他的那艘破船。

這就是娜哈平白無故多出來了一袋子極為難得一見的寶石跟鑽石的原因。

人家之所以拿給娜哈,就是給雲初看的,老猴子非常篤定的認為,就算雲初能忍住,虞修容也忍不住,他甚至堅持認為沒有那個女人能經得起這樣的誘惑。

可惜,雲初看破了,卻沒有說破,他已經知曉了老猴子為什麼如此熱心幫人家卑路茲王子復國的原因了。

老猴子自己就是一個戰略大家,沒道理看不出央求唐軍為薩珊國復國的難得有多大,甚至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明知道做不到的事情,他還如此賣力的去做,毫無疑問,就是為了那個卑路茲王子手裡的財富。

除此,絕對沒有第二個理由。

至於,虞修容都能做的殺人越貨的事情,老猴子更加能夠做到,之所以不做,一定是那個卑路茲王子還留有後手,這個後手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還有更加多的寶藏被卑路茲王子藏起來來,必須是王子本人活著才能找到。

虞修容睡到了五更天時候,見天色微微有些亮了,就一骨碌坐起來,站在院子裡將廚娘肥三叫喚起來,催促她立刻馬上,做一道羊肝羹,等猴爺睡醒之後享用。

雲初苦笑一聲,這婆娘已經被娜哈的那一袋子寶石迷得早就沒有了理智,大清早的就準備去拍老猴子的馬屁,好拿到一袋子同樣質量的寶石。

老猴子平日在家裡,本身就是一個身份超然的長輩,還維繫著一個散財童子的人設,只要雲家的人把他伺候的足夠好,足夠舒坦,他是從來不吝惜賞賜的。

平日裡,虞修容還自持身份,把老猴子照顧的很好,認為這是孝道,卻從不要賞賜這種東西,現在,為了那一袋子寶石,看樣子是豁出去了,侯夫人的臉面都不顧了。

不過,在老猴子這裡沒必要維繫什麼臉面,晚輩跟長輩撒個嬌,討要一點好處不丟人……更何況,那是一大袋子價值連城的寶石呢。

雲初起床的時候,只有小米粥跟饅頭鹹菜,這分明是虞修容在懲罰雲初不肯跟她一起殺人越貨。

老猴子的那邊的食物就豐盛了,虞修容站在邊上給老猴子佈菜,娜哈在給老猴子捏肩膀,李思在捶腿,雲瑾,雲錦兩個孩子在賣力的撒嬌。

就這陣仗,堪稱雲氏能拿得出手的最大陣仗了,果然,老猴子一邊吃早餐,一邊樂的哈哈笑。

韭菜盒子滴下來的油都弄到鬍鬚上,也不管不顧的,還時不時地瞅一眼,只有稀飯饅頭鹹菜吃的雲初。

大熱的天氣裡,吃的清澹一點挺好的。

雲初不為所動,安然自在的喝著小米粥,吃著饅頭鹹菜,對於老猴子那邊極度豐盛的早餐不屑一顧。

眼看著老猴子把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塞雲瑾手裡,又把一顆碧綠碧綠的波斯人稱之為“綠色之石”的祖母綠寶石塞雲錦手裡,還囑咐孩子們別往嘴裡塞。

給李思的是一塊珍貴的黃色的寶石,雲初一眼就認出那是一個碧璽寶石,還是最上乘的金絲雀黃寶石。

虞修容也如願以償的得到了一袋子金剛鑽,從虞修容仰天大笑的模樣來看,這一場收穫,應該是遠遠超出了她的預計範圍之外。

雲初的心也有一些癢癢,如果不是為了維持他高貴的穿越者身份,他也想給老猴子捏骨,說實話,他的力氣大,捏骨的效果比娜哈好多了。

雲初把饅頭掰開,往裡面夾了一勺子紅彤彤的油潑辣子,一口咬下去之後,香味充滿口腔,頓時,就把那些寶石帶來的誘惑驅趕的乾乾淨淨。

就老猴子給孩子們那些寶石,放到一般的家族裡面都是傳世之寶,人可以死,寶物不能賣的那種。

這就是這隻該死的老猴子的辦事方式。

在辦事之前,他一定會把你氣的一佛出世,二佛昇天的,但是事情辦到後面,往往會有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好處。

吃完早飯,雲初也就安靜下來了,漫步來到老猴子身邊嚴肅的道:“現在還有時間,我們可以商討一下那個卑路茲王子的事情了。”

老猴子澹漠的道:“你不是說這件事沒有成功的可能嗎?”

雲初道:“既然目標發生了變化,我們的策略也必須發生一些改變才好。”

老猴子瞅著似笑非笑的道:“能談?”

雲初點點頭道:“能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