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敏之認為李賢這個孩子最缺少的就是野心,他覺得自己很有必要給這個孩子灌輸一點野心出來。

他自己在羊同混了三年之後發現,與其在羊同當頭人,當首領,不如在長安城當一個富翁。

以前的時候賀蘭敏之認為大丈夫寧做雞頭不做鳳尾,與其在長安憋屈的活著,不如去外邊廣袤的大地上去當一個自由自在的王。

幾年下來之後,賀蘭敏之已經不這麼想了,在吐蕃當王,最讓他感到愉悅的就是可以隨便殺人,可以為所欲為,可是呢,殺人殺的無趣了,為所欲為也不能帶給他愉悅的時候,他就總是會夢見長安。

在羊同當一個小王又如何呢?

一出門就能看見髒的不像人,瘦弱的不像人,愚蠢的不像人的奴隸。

欺負這樣的人對於賀蘭敏之這個自忖高貴的人來說毫無意義。

帶著這樣的一群人四處征戰,目標只能是周邊同一部族的同樣貧窮骯髒的部落,兩群同樣給臉上塗滿泥巴的人廝殺在一起的時候,那模樣就像是兩個野豬群在打架。

打輸了,啥都沒有,打贏了,同樣沒有多少東西,最多能獲得一些牛羊跟糧食,而這些東西是那些失敗者的為數不多可以賴以活命的東西。

之所以說打贏了啥都沒有,是因為失敗者會成為你的奴隸,既然是你的奴隸了,就要給他們飯吃,很多時候,戰利品還不夠他們的口糧的。

以前,劫掠大唐是一個一本萬利的買賣,用一群牲口的生命從唐人那裡得到多餘的糧食跟物資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事情。

現在,出來搶劫一次,就會被唐軍殺的屁滾尿流,即便是這樣,唐軍還不會放過他們,繼續追殺,割人頭……

唐軍把不多的敢於挑戰大唐的吐蕃人都當成軍功對待,這是目前,唐軍為數不多可以獲得軍功的機會。

為了獲得軍功,大唐邊軍們幾乎是無所不用其極,吐蕃人不敢下來搶劫了,他們就故意弄很多糧食,財貨引誘吐蕃人下來搶劫。

等貪婪的吐蕃人從高處下來了,他們再大軍合圍,把所有的吐蕃人通通弄成軍功。

吐蕃人上了幾次當之後,就不怎麼敢下山了,那些邊軍們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一大群美女,一堆堆的銀錢,讓吐蕃人覺得就算被殺也值得搶劫一次……

然後,又被大唐邊軍合圍,美女沒有碰到,銀錢沒有拿到,自家的人頭倒是成了人家的軍功。

這樣的經歷多了,吐蕃人就不肯下山了,就算唐人拿出更好的東西來誘騙他們,他們也巋然不動。

沒辦法,吐蕃人不下來,唐軍對於軍功的渴望又沒有邊際,於是,唐人們就試探著上山,上高原……

以前大家都拿著刀子相互砍的時候,吐蕃人憑藉著悍不畏死的決心還能跟唐軍打一個有勝有負的場面,自從唐人開始大規模使用雷火彈跟火油彈之後,吐蕃人就再也沒有勝利過。

唐軍所到之地,雖然不能說是寸草不留,卻也是雞犬不留的下場。

現如今,除過一些跟唐人交好的部族透過跟唐人貿易,可以下山,下高原之外,即便是原本靠近唐人的部族也搬遷去了更加荒涼,寒冷的高處。

這就導致大唐與吐蕃之間,有老大的一片無人區。

論欽陵帶著大軍穿越了崑崙孔道打算去西域碰碰運氣,結果,才出崑崙孔道,不等與裴行檢的安西軍交鋒,就遇到了百年難得一見的暴風雪,十亭人馬凍死了將近七成,不得已在脫困之後,就帶著剩餘的人馬直奔大小勃律。

沒想到這一次竟然給吐蕃人闖出來一條新的生路。

論欽陵突然發現,自己在大小勃律屬於無敵的存在……

賀蘭敏之離開小勃律來大唐的時候,聽說論欽陵他們正在討論如何滅掉泥婆羅這個國家。

雖然泥婆羅的尺尊老公主不同意,可是大唐的文成公主卻是大力支援,暴躁的論贊婆砍掉了尺尊公主的一條手臂,尺尊公主還是不肯幫他們給泥婆羅的王寫信騙開泥婆羅的靠近吐蕃的一個關卡。

賀蘭敏之覺得很沒有意思,只要論贊婆一直砍下去,尺尊公主遲早都會答應的。

泥婆羅的王很容易對付,就是泥婆羅國的佛門真的很強大,而泥婆羅的財富的六成以上都在寺廟裡,論欽陵他們想要在泥婆羅有所收穫,必然會跟佛門起衝突,也同樣會跟吐蕃境內的佛門起衝突。

想到這些事情,賀蘭敏之就覺得索然無味,跟長安比起來,泥婆羅啥都不算……

賀蘭敏之也想要長安。

李敬玄一行人終於要離開長安了,大明宮,興慶宮還沒有修建完畢,太極宮這邊又過於潮熱,確實不適合皇帝過來養病,更何況,明年開春,皇帝就要去山東封禪泰山,從長安走不合適。

就在這段時間裡,有幾個年輕人快馬趕到了長安。

這些年輕人在長安四處亂竄了五六天之後,又在李敬玄他們居住的館舍裡沉寂了三天,這才在李敬玄跟東臺侍郎魏東城的帶領下直奔萬年縣衙門。

因為事前已經有過溝通,所以,李敬玄他們到來的時候,溫柔,米主簿以及長安縣的孫主簿也在。

李敬玄見屋子裡的人都是必須知曉此事的人,就從懷裡掏出一沓子官員告身放在雲初面前道:“中樞,宰相,兩臺,門下,吏部,已經核驗過了,都是難得一見的年輕俊傑,就看宇初如何安排了。”

雲初數一數告身,發現竟然有十五張之多,也沒有挑剔,直接伸手道:“進來十五個人,長安城就必須出去十五個人,你不能只往進來安排,不往外邊升遷吧?”

魏東城從懷裡掏出一沓子告身道:“六個縣主簿,五個錄事參軍,七個八品轉運使門下行走。這一次,老夫可是誠意滿滿。”

雲初跟溫柔翻檢一下告身,就把告身分給了米主簿跟孫主簿。

如同魏東城所說,他們這一次為了把子侄安排進長安,真的是下了血本。

他們要的職位最高不過是一個主事,其餘大部分人都屬於長安掌固,這些職位上當然有人。

新人進來了,舊人就要離開,如果是平調,這些舊人打死都不會離開長安的,可是,現在,這些吏員有機會進入官身,願意離開的人絕對不在少數。

總體上,對於長安城的吏員們來說,絕對是一件好事,這些年在長安當差,他們多多少少都有一些餘錢,可是呢,升遷就很難了,如果想要升遷,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離開長安去外地做官。

雲初沉默片刻對李敬玄道:“職位上有什麼要求嗎?”

李敬玄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紙片,放在雲初面前道:“這六個,請君侯格外關照一些。”

雲初笑道:“錢多事少的地方,還是錢少事多的地方,抑或是身負重責的地方?”

李敬玄搖搖頭道:“君侯應該明白,他們來長安絕對不是為了區區一點錢財,更不是來這裡享福的,只求君侯能讓他們儘快的成長起來。”

雲初道:“那就從最底層幹起,兩年之後,就應該有能力就任你們希望他就任的職位,再過兩年之後,他們就應該對長安是如何運轉的,應該有一個清晰明瞭的認知,那個時候,我想,他們應該不會再屈居長安為小吏了。”

魏東城道:“君侯想如何使喚他們?”

雲初嘿嘿笑道:“既然這些青年才俊們來了,長安城的大牲口就可以歇歇了。

某家絕對會讓這些青年才俊們日新,日日新,苟日新……”

對於雲初要把這些年輕人往死裡用的威脅,李敬玄跟魏東城沒有任何擔憂,相反,還有一些興奮,上官折磨新來的小吏,一向是官場上的定例,他們把這個過程稱之為勘磨,還認為這是小吏通向未來的必經之路。

這種戡磨他們也曾經經受過。

米主簿跟孫主簿已經開始制定升遷名單了,整整十八個人的升遷名單並不好擬定,需要從長計議。

倒是這些新來的小吏們很好安排,給他們一人安排一個師傅帶著就成了。

至於人群裡面的一個叫做劉珏的,還有一個魏冕的兩個傢伙,雲初並沒有給出優待,只是沒有確定他們兩人的工作,只要求他們在半年的時間裡,走遍長安的一百零八個坊市,以及下轄的七十六個裡。

他們不僅僅要看,還要最後寫出自己對長安坊市,裡坊的基礎認知報告出來。

半年時間其實是有一些趕的,對此,雲初沒有給出寬貸的時間,他覺得既然是年輕人,半年時間應該夠了。

從萬年縣衙出來之後,李敬玄對魏東城道:“雲初辦事還是符合規矩的。”

魏東城道:“這是陛下的要求,也是我們的要求,原以為雲初會把長安守的水洩不通,現在看來並非如此,一次性進入十五個前途遠大的吏員,他卻毫不在意,並且在安排上也沒有刻意的打壓,如果雲初能夠持之以恆的對待他們,以後,再有人說雲初盤踞長安的話,老夫能把口水吐在他的臉上。”

李敬玄點點頭道:“透過此事也能看的出來,雲初以前之所以反對上邊派人下來接手長安,完全是因為他是地方長官,希望能給他的部下求一個好一些的前程,身為上官來說,雲初做的不錯。”

魏東城笑道:“四年之後,我們還能再進二十個人,這已經在長安這座堅城上砸開了一個缺口。”

李敬玄搖搖頭道:“不能等到四年,如果可能的話,我想兩年後,就再進一批人。

無非是再給長安一些升遷名額也就是了,那些小吏們在長安,已經吃肥了,晉升官身,應該是求之不得的一件事。

如此,陛下也能更加的放心,雲初這個長安副留守,將來就算是頂替劉仁軌成為真正的留守也沒有大礙了,畢竟,他麾下只有一群流水的官。”

雲初溫柔送走了李敬玄回到官署的時候,兩人相視一笑,一次有十八個成熟的長安吏員進入官身,這對長安擴充套件自己的影響力實在是太有利了。

他們離開長安,必定會按照自己最熟悉的長安模式來治理自己的新地盤,而十幾年來的經驗證明,想要一個地方富庶起來,長安這一套絕對是可行的。

一群口袋裡有錢,也見過大錢,並且知道如何弄乾淨錢的官員去了外地,給地方上帶來的絕對是一股新風。

至於進來的人,雲初,溫柔都不會太在意,有才能,表現卓越的人會得到晉升,這在長安城已經是一條鐵律了,並不會你屬於那一派就有什麼分別。

長安城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城市,在這座城市裡,他的運作已經有了自己的靈魂,從上到下,人們已經認可了這一套運轉方式,接受程度非常的高。

在政令暢通的情況下,不管是誰來,都只能按照固有的這一套模式去運轉,如果想要強行扭轉,就會在長安造成大亂,而這個後果,絕對不是某一個官員能承受的,即便是皇帝,也不會容忍長安這個錢袋子徹底的癟掉。

至於官員,對於長安來說不過是流水線上的一個個產品,不管以前是方的,圓的,扁的,抑或是八角形的,都沒有太大的關係,只要人來到了長安,就會被長安這座當今世上最先進的流水線給塑造成長安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