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後院來人喊顧南風進屋去,說是少爺有話要同他說的時候,顧南風也正準備打烊了。

他家的早點鋪子生意好,說是早點鋪子,卻是每日都要營業到下午申時左右,要忙上一整天。

顧南風是個小哥兒,家裡是白沙鎮下面顧家村的人,嫁到鎮上剛好整三年,可成親三年他肚子一直沒動靜,他婆婆急得不得了,昨日同老姐妹一起,去了一個聽說很靈驗的寺廟燒香了。

婆婆雖沒有明說,但顧南風知道,婆婆定然是去替他求子的。

顧南風的婆婆對他很是不錯,便是他三年無所出,他婆婆也從未在明面上責難過他一句,也從未給他臉色瞧過,便是私下裡再著急,也只是偶爾給他吃些補身的東西,希望他身體好了,也能順利的懷孕。

婆婆的態度,讓顧南風很是愧疚也更是委屈,因為他不是不能生孩子,而是他的相公不肯同他圓房,兩人沒有圓房,他又怎麼能有孩子呢。

想到孩子的事,顧南風往後面院子去的時候,忍不住的摸了摸自己的臉。

他臉上有道疤,因著是鈍器所劃,疤痕有些不粗且還有寸餘,實在是有些打眼了。

踏進正院的時候,正在水井邊打水的小丫頭便趕緊的上前,讓顧南風快些進去,方才少爺又讓人催過一次了。

“我知道了,你去做今晚的晚飯吧,今天我就不動手了。”顧南風隨口吩咐了小丫頭,就往他和相公劉慕遠的房間去了。

雖然還沒有見到人,但顧南風已經有些猜出來,那人找他是什麼事情了。

兩人雖然沒有圓房,可一直都是住在一個房間裡的,這些日子,顧南風老聞到一股脂粉味,想來是他相公外面有人了。

相公外面有人,顧南風並不驚訝也不傷心。

劉慕遠此人長相端正,家世不錯,自己還是個童生,便是多年沒有考上秀才,可他也沒有死死讀書花費家中銀錢,而是跟著母親一起打理家業,還掙得一份薄產也算得上的出息。

這樣的人便是成親了,也有的是日子不好的人家,願意讓女兒跟他。

只是不傷心歸不傷心,顧南風心裡卻難免的有些失望,他原本以為劉慕遠也只是痴情人,誰料想他同別的男人沒什麼不一樣,照樣在外面花天酒地找女人。

顧南風在半年前得知劉慕遠有個心上人,便絕了與人長久的心思,還同家裡提了和離,可他婆婆還有阿孃都不同意,兩邊的老人都要死要活的反對,他娘他拿自縊逼過他,他沒辦法只能暫時妥協。

想著等到他肚子一直沒有動靜,急著抱孫子的婆婆自然會同意了,婆家同意了,他娘應該也就沒辦法了。

他原以為,劉慕遠只是嫌棄他的臉才不肯同他圓房,不想他還有心上人,如此他的堅持便是毫無意義了,他們這輩子都不可能好好過日子的,既不能好好過日子,還不如早些分開,免得浪費了彼此的時間。

雖說暫時沒能與人和離,但他也不再同人睡到一張床上,而是在地上打了個地鋪,便是大冬天的時候劉慕遠喊了他好幾回,他都不肯再睡回去。

敲響房門的時候,顧南風還在想,也不知道劉慕遠是要和離還是納妾,若是和離的話倒是好了,反正他半年前就想同人和離了,若是納妾的話他是不肯的,他沒道理多伺候一個人,往後還得伺候妾室的孩子。

劉家原先家底就不錯,這幾年生意做得好,更是積累了好些錢財,家裡前些日子已經在看合適的酒樓了,準備把生意做大,讓家裡的小吃店變成大酒樓。

既頗有家底,家裡一應吃穿和陳設自然也是好的,而劉慕遠的房間則是最講究的。

輕輕敲了敲那雕花的木門,聽到裡面應聲之後,顧南風才推門進去。他推開門的時候,劉慕遠正坐在窗邊的小榻上,他手裡還拿著一本書,如今正目不轉睛的瞧著書本,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顧南風見人沒搭理他,心裡難免腹誹幾句,想著明明是這人有話要同他說,還連連喊人讓他進來,如今他來了卻不吭聲。

顧南風只以為劉慕遠不理他,卻不知道從他進門開始,他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了劉慕遠的眼裡。

劉慕遠雖然盯著手裡的書本,可心思壓根兒沒在書本上,因為他有些難以啟齒的話,今日必須得說出來,若是今日不說,不知何時才能有機會了。

劉慕遠不吭聲,可他心思卻被顧南風猜出了幾分,顧南風暗自嘆了口氣,略微離得人近了些,才主動開口問道:“何事,說吧。”總歸會讓你如願的。

後面的話顧南風沒有說出來,他只是環視著眼前的房間,這屋子他住了三年了,終於是到了搬出去的時候了。想到婆婆,顧南風還是有些難過的,往後便沒有對他那麼好的人了。

小心瞥了一眼就在不遠處的人,劉慕遠低頭咬了下唇,之後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般放下了手裡的書本,直視著顧南風道:“我要娶你三哥過門。”

“你說什麼?”娶他三哥過門?

思緒突然被打亂,顧南風只以為自己是聽錯了,他三哥?娶他過門?劉慕遠要娶他三哥過門?這怎麼可能!

“你胡說八道什麼啊!我三哥剛和離回家,你可知你這番話語,會讓他被人道多少是非?”一個剛和夫家和離的哥兒,就要嫁去自己弟弟的夫家,這麼荒謬的事,這人是如何敢說的?

顧南風只覺震驚,如今神情只是怔愣,顯然是還沒有回過神來。

劉慕遠見顧南風這般,便是心有不忍,也只能繼續說道:“你放心吧,我不會休你回孃家的,你是我明媒正娶回家的夫郎,我會對你的負責的,往後你還是可以待在家裡,我和你三哥會好好照顧你的。”

“你什麼意思?”要娶他三哥過門,卻要他留在劉家?

顧南風如今整個人都像是傻的,他腦子像是被人狠狠地錘了一下,如今腦子裡耳朵中,甚至整個胸腔都滿是咚咚聲響,就連雙腳都覺有些虛浮,甚至有種不知身處何地的茫然感,是在做夢一般。

顧南風自己不覺,可對面的劉慕遠卻能清楚看到他慘白的臉色,和微微顫抖的身體。

顧南風如今微微的側著身子,他一邊臉上的那道疤便不甚明顯。劉慕遠看著眼前眉目如畫,鼻樑秀挺,如遠山清麗溫柔的側臉心道可惜。

若是沒有那道疤就好了,家裡不日就要開酒樓了,到時候應酬會更多,他可不能有個破相的夫郎,如此對他運道和名聲不好,但做個妾室倒是無傷大雅。

狠了狠心,想著在家等了他多日的顧清遙,和顧清遙那張漂亮的臉,劉慕遠只能繼續說道:“我和你三哥商量過了,他過門之後你便做我的妾室吧,雖然是妾室,可我們不會拿你當奴才看,你在家裡的地位依然同往常一樣。”

“你先頭看上的人便是我三哥?”顧南風和劉慕遠的親事,是早年的時候他阿爹和劉慕遠父親定下的,但只是口頭約定,他到了年紀之後,劉家便如約娶他過門,劉慕遠和他三哥基本沒什麼交集,他們什麼時候竟是攪合到了一起?

想到自己三哥,顧南風突然憶起,他三哥好像是一年之前就在和夫家鬧和離了,而他和離回家也有小半年了。

腦子裡有太多的話,可顧南風一時竟不能成言,只覺呼吸都沉重了起來,久久過後才低聲道:“婆婆知道嗎。”

“知道,此事我同母親已經商量過了。”劉慕遠撇頭看了眼窗外,也是低聲回道。

所以,他婆婆去廟裡燒香可能並不是為了他,而是躲出去了,好讓劉慕遠藉著這個機會同他說此事。

是啊,誰又能比得過親兒子還有親孫子呢。

他不得劉慕遠喜歡,婆婆這輩子都抱不上孫子。

沒有想象中的質問,也沒有潑婦罵街的大吵大鬧,劉慕遠見顧南風安靜的樣子,心下一喜。

看來清遙說的不錯,他這弟弟果然是個逆來順受的,從不會忤逆家裡,先前是他白擔心了!

自覺心頭所想就要實現,劉慕遠高興得很,他面上有了笑,竟是難得的起身來,準備拉著顧南風到他的小榻坐下,可卻被顧南風躲開了。

見人迴避不讓他碰,劉慕遠也不生氣,反正他們半年前開始,這人就不知道發什麼瘋,自己在地上打了地鋪,他兩看似睡在一個屋子裡,卻是誰也碰不著誰。

還是又對人笑了笑,劉慕遠再次開口道:“南風,我和你哥哥商量過了,他過門肯定是要明媒正娶的,可你現在畢竟佔著名頭,而且......”

“我娘知道嗎?”這事兒婆婆知道了,婆婆願意無可厚非,便是婆婆對他再好,他畢竟是外人。

那他娘呢?他娘知道嗎?

“岳母也是同意的。”

“哈哈,哈哈哈哈,也是同意的,哈哈哈。”所以誰都知道,誰都同意,就他一個人是個傻子,什麼都不知道。

顧南風這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他都不知道。

劉慕遠見人瘋了似的,卻只能繼續說道:“我要娶你三哥過門,這事兒母親確實是知道,可母親只同意他進門為妾,你能好生勸勸母親嗎?”

“何必那麼麻煩,你直接予我一張和離書,往後大路朝天我們各走一邊,再無干系,你想娶誰便娶誰吧。”

“和離書,肯定是要給的,你畢竟佔著我正夫郎的名頭,不給你和離書,你三哥沒法兒進門。”劉慕遠面上竟然有興奮之意,他沒想到,顧南風竟然能自己提和離之事。

看著面上帶著喜意的劉慕遠,顧南風也笑了,他在笑自己,他笑自己終究還是成了一個笑話。

不想再和這人多說一句話,如今顧南風只想回家去,他要回去親自問他三哥,親自問他阿孃,劉慕遠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三哥他是不是真的和劉慕遠勾搭上了,阿孃她是不是真的同意三哥嫁到劉家,他想知道,他在他們眼裡,到底還是不是弟弟,是不是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