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興坐館之中。

刀疤強穿著一件藏青色的唐裝,魁梧的身材將唐裝撐得鼓鼓囊囊的,配合臉上兇惡的刀疤,就像是一頭人立行走的狗熊。

他以前穿著都很隨意,一來是經濟條件不允許,二來是自己也沒有那個品味。

但隨著他真正成為洪興說一不二的坐館之後,刀疤強就找了一套唐裝給自己穿上,儘管不倫不類,但是林sir喜歡的東西,就是好東西。

正堂之中,刀疤強先恭敬地給關二爺上了一炷香。

然後準備開始封賞儀式,為這幾天攻打東星立下汗馬功勞的打仔們提地位,派紅包。

他意氣風發地撫摸著手中的龍頭杖,看向司儀和堂下庭院內,人才濟濟的上百位打手,剛想要宣佈開始。

突然,門外傳來嘈雜聲。

“甘子泰?”

“他怎麼會來?”

“他不是叛出我們洪興,投靠條子了嗎?”

一個個疑問浮現在洪興打仔們的心頭。

一兩個最近殺紅眼,還想要搏上位的打仔甚至想要攔住甘子泰。

不過被甘子泰目光一掃,整個身體就像是凍在冰窟之中,面色青紫。

甘子泰走上大堂,刀疤強的心腹看了一眼不動聲色的刀疤強,硬著頭皮說道,“甘子泰,你來這裡幹什麼?”

甘子泰隨意地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將手中一盞破舊的燈籠放在桌子上,然後看向刀疤強,“我還是洪興的十二話事人,怎麼不能夠來總館了?”

刀疤強的心腹咬牙說道,“你配合條子,殺了蔣先生,居然還有臉說自己是洪興的人!”

下方上百洪興打仔們默默點頭,如果不是忌憚甘子泰背後那已經如同神魔般的林默生,就算明知道甘子泰成為了抱丹武師,他們今天也要拼命將甘子泰留下。

“我今天來,正是為了解釋這件事的,我和蔣天生確實有些誤會,不過那是蔣天生自己糊塗,先動手的,而且我也沒有殺蔣天生,是烏鴉動的手。”

“你說是烏鴉就是烏鴉了?烏鴉已經被強哥斬殺,現在當然可以來個死無對證了。”

一位新晉的話事人開口冷笑道。

甘子泰也沒有廢話,他手中浮現一枚牛頭將軍令,身後巍峨的牛頭明王像顯現。

幽暗的領悟從牛頭明王身上擴散,化作方圓五米的夜幕,然後甘子泰伸手點在面前的人皮燈籠上。

蔣天生的魂魄虛影浮現,甘子泰也沒有等蔣天生繼續說話,就利用城隍權柄,將當初蔣天生是如何被殺的記憶畫面抽了出來。

畫面如同電影一樣播放,當看到確實是烏鴉在半路截殺,然後想要讓洪興和林默生死拼之時,大家都沉默了下來。

原來我們都被烏鴉給騙了啊!

甘子泰按照高進教自己的話術,接著說道,“烏鴉這傢伙一直挑撥離間,不僅殺害了我洪興兩位龍頭,還嫁禍給了我大哥林默生,才導致洪興和我大哥之間的衝突與後來的狀元樓一戰,真是其心可誅!”

甘子泰說完之後,在場眾人大體分為三種。

一種是完全不明事理的,只覺得找到了洪興這幾個月之所以死傷慘重的原因,恨不得將烏鴉的骸骨挖出來,碎屍萬段。

另外一種是稍微聰明一點的,雖然不知道林默生為什麼要將這個訊息放出來,選擇和洪興和解。

但這是好事啊。

沒想到林默生的問題突然就這麼迎刃而解了。

即使是洪興兩任坐館和林默生鬥得伱死我活,顯然完全可以推脫到烏鴉身上嘛。

反正大家只需要一個理由罷了。

不用和林默生對上,就是今天最大的好訊息。

真是感謝你了,烏鴉。

第三種則想得更多。

他們目光死死地盯住甘子泰。

說句實話,林默生之所以想要和解,顯然不是因為怕了洪興,而是他想要透過甘子泰,完全收編洪興,成為第二個雷洛。

以林默生之前展現的實力,殺光在場所有人都不難,難得是如何完全掌握住洪興這柄利刃。

而現在,烏鴉接連殺了洪興兩大坐館,洪興如今風雨飄搖,甘子泰順勢進入。

不過這個謀劃,好是好,但林默生忘了,我洪興如今已經選出了新的龍頭。

刀疤強死死地盯住甘子泰,身上一層血氣化作鎧甲,強大的氣場甚至壓得幽暗的光華後退了一米,與甘子泰勢均力敵。

大家忍不住在心中吶喊道,“加油啊,強哥,一定不要弱了洪興的威風!”

這個時候,上一代十二話事人,僥倖逃得性命的蔡榮突然開口笑道,“既然太子找到了真兇,強哥又擊殺了真兇,為我洪興兩位前坐館報仇,那麼大家就別劍拔弩張了。”

“蔡榮你這個混蛋,被甘子泰收買了!”刀疤強的心腹怒吼道。

蔡榮冷笑著說道,“什麼收買?太子是我洪興的話事人,又找到了真相,回來坐這個話事人的位置,有什麼錯嗎?”

其餘的話事人們神色頓時變得詭異起來,目光不斷在甘子泰和刀疤強身上逡巡。

對啊,這不僅沒有錯,還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不得不承認,接連為兩位坐館報仇,並且圍剿了東星,已經逐漸準備剿滅港都其它社團的刀疤強,在威勢和能力上,已經遠超歷代坐館。

但洪興可不是一家堂,我們可是兄弟會,坐館選舉產生,刀疤強過於強勢,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而現在,甘子泰突然出現,就是平衡刀疤強最好的手段。

能夠競選話事人的腦袋都不笨,想清楚之後,立馬開始打太極,和稀泥。

刀疤強見此狀,冷笑一聲,“諸位,請神容易送神難!”

說罷,他竟然直接離開,連封賞儀式也不參與了,一副和甘子泰勢不兩立的架勢。

甘子泰也不惱,站起身來。

對著下方上百打仔說道,“既然諸位兄弟賞臉,願意認我甘子泰這個兄弟,我將在太子拳館傳法,凡是有志於武道之人,皆可來拳館修行!”

說罷,他身後牛頭明王像三十四臂如同潮水般揮出,瞬間形成一股大潮,震懾住在場所有人的心神。

其餘話事人們忍不住在心中拍案叫絕,這甘子泰厲害啊,利用自己傳武的優勢,平衡刀疤強立下的功勞。

可以預見的是,以後洪興會劃分出涇渭分明的兩派,相輔相成,卻又相互對抗。

······

陰陽路城隍廟內。

林默生和高進喝著茶,他們旁邊,刀疤強一五一十地將今天發生的一切說了一遍。

高進笑著對林默生說道,“這下整個社團算是暫時掌握住了。”

培養手底下的人,不僅要看才能,也要看忠心。

林默生確實可以強勢掌握住整個社團。

但如果社團內只有一個聲音,怎麼能夠辨別出忠心與否。

所以要有派系,讓派系之間互相爭鬥。

挑選出有才能的,也挑選出忠心的。

反正他們也不知道,兩個派系都掌握在林默生手中。

林默生點了點頭,對刀疤強說道,“接下來是全面禁止違禁藥品。”

刀疤強用力地點頭,“放心吧,大佬,最近我已經在查誰還在地盤上偷偷賣藥,接下來和三聯幫等搶地盤,還需要真刀真槍地幹幾場,那些賣藥的,就送他們去見閻王。”

說著,刀疤強小心打量著林默生的神色。

雖然甘子泰來社團內是林默生的佈局,但毫無疑問也是對他刀疤強的考驗,時刻提醒自己,如果做不好,林sir手底下自然有人會替代龍頭的位置。

林默生滿意地笑道,“這也算是廢物利用,比坐牢好使。”

高進笑著對刀疤強說道,“我之後會讓徒弟陳刀仔以賭場入股的方式,加入洪興,一方面為社團增加收入,拓寬東南亞的賭場業務,彌補賣藥的收入,另外一方面則是在社團內再加上一股力量,讓明面上的衝突不會那麼劇烈。”

他此時沒有立即進入社團,形成第三股平衡的力量。

畢竟他和林默生關係匪淺,這一點,大家都知道,如果立刻加入,漏洞太大了,反而會暴露之前的意圖。

而過一段時間,等陳刀仔闖出威名,自己順勢將手中一部分賭場和關係過渡給陳刀仔,那麼陳刀仔想要攪合洪興局勢,就和他這位要退休的前賭神沒有什麼關係了。

儘管是套娃,但是多套幾層,普通人就再難看清楚背後的運轉。

處理好洪興這裡的細節之後,林默生又等了半天,清虛道人帶著風老四一路上風塵僕僕迴歸了。

清虛道人精神很好,清癯的面骨這幾天一直掛著微笑。

這次回山,他不僅請來了一枚金籙,為了安全,還將茅山道的三大鎮宗之寶之一帶在了身上。

地球雖然因為絕地天通,所以修行者幾乎難見鬼仙之上的境界。

但這裡畢竟是諸多大能覬覦的‘根本界’,留下的寶物數不勝數。

茅山就有三大鎮宗之寶。

分別是真靈業點陣圖,老君印和天皇令。

雖然林默生還沒有正式入門。

前幾天無生老母都要神降度化林默生,讓茅山道已經確定了,好東西自己如果不護著,別人就要來搶了。

但是林默生又不可能時刻都待在茅山宗門之內,那樣反而會耽誤林默生這個苗子。

所以清虛道人就自告奮勇,請下茅山三寶之一的天皇令,來擔任林默生護道之人的責任。

就算再次出現無生老母這種情況,隔著虛空,有天皇令的支援,也能夠為上界祖師反應多爭取一點時間。

清虛道人和師父風老四回來之後,林默生先是將李文君母女帶了過來,詳細講解了李文君母女隱藏的資訊。

李文君愧疚地看了一眼風老四,然後低下頭,手指捏住衣襬。

風老四雖然先對李文君的隱瞞怒不可遏,畢竟自己犧牲道行救這對母女,還被隱瞞了關鍵資訊。

可想而知,如果這次沒有林默生在,就算清虛師伯請來了金籙,也會在關鍵時刻被人算計。

不過他最終還是豆腐心,嘆息一聲說道,“這種事情最忌諱隱藏因果,那樣只會害人害己。”

清虛道人倒是直接冷哼了一聲,如同雷音在李文君耳邊炸響,炸得她跌到在地上。

如果是之前,對著這種敢隱藏因果之人,他是絕對不會再出手的。

天下可救之人很多,不可救之人也很多。

老道神通有限,只救可救之人。

清虛道人目光看向林默生,以他這段時間的接觸,阿生不是風老四那種正義心過強之輩,但林默生還決定摻和此事,那麼其中必然還有隱情。

素攀心領神會,扶起李文君,小聲說道,“師伯祖現在正在氣頭上,我先帶你們離開,等相公勸說一下。”

李文君感激地看了一眼素攀,聽話得跟著素攀離開。

等李文君母女離開之後,林默生才將從里昂那裡得到的資訊說了一遍。

聽到那位大黑佛母是趁機想要借用正道之手,完成佛教鬼子母神的報身道修行。

清虛道人閉目沉思了一會兒,開口說道,“那最好的辦法還是封印了,在無法找到其本尊的情況下,祂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

然後他罕見地沒有直接訓斥風老四,而是認真地教導道,“這件事情你知道了前因後果,有時候也該學會收斂你的正義心了。”

“有正義心是好事,但正義心過重,反而會被他人利用,好心辦壞事,所以太上才說需要忘情。”

風老四聽完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之後,第一次開始認真審視自己之前的行事方法。

清虛道人訓斥完風老四之後,對林默生笑道,“你講了這麼多,該不會只是想要解決這件事吧?”

對於林默生這個徒孫,他現在越來越滿意了。

智謀,膽識,擔當和狠厲都有。

林默生認真地說道,“勾引,犯錯,關門,挾寇自重,打狗。”

清虛道人點了點頭,“這件事你放心去做就好,就算那對方身後有人,但我茅山道也不是吃素的。”

得到清虛道人的肯定之後,林默生原本還以為需要費一番口舌爭論一下,於是略微出神地愣在原地。

清虛道人哈哈一笑,“怎麼,覺得我茅山認定你作為道種,就會對你束手束腳,將你當做金絲雀一樣養在高臺之上?”

他第一次認真地教導林默生來,“修道非一朝一夕之功,我們見過太多被保護得妥妥的‘天才’,一路上宗門安排的明明白白,但最終只是經受一次打擊,就一蹶不振。”

“道,終歸是自己走出來的,師門可以傳法,但求道在己。”

林默生拱手說道,“謝師伯祖教導。”

清虛道人滿意地撫了撫鬍鬚,“放心,就算這一世出了問題,只要求道之心不變,來世也會被渡回山門,師門再給資源,再修一世,這就是世人皆想要拜入名山大宗的好處。”

他指了指旁邊的風老四,“你這個師父算上這一世,已經修了三世了,這也是我道門為什麼要和佛門爭奪輪迴之權的原因。”

原本還對清虛道人求道之說頗有感觸的林默生神色一滯。

清虛道人這番話,顯然是理想和現實的結合了。

是啊,修道不僅需要有大決心,大毅力,也需要有大機緣。

若是沒有碰到這機緣,一世不行,就再求一世,直到找到屬於自己的道。

所以佛經和道經記載中,不乏轉世重修幾世的仙佛。

看到林默生神色微滯,清虛道人說道,“怎麼?是不是我剛剛說的話太過勢利了?”

林默生搖了搖頭,自信地笑道,“我不想要求來世,若是成道,當在此世。”

······

南洋一處軍用機場上空,天氣說變就變,雲層的風暴雨雲聚集,暴雨突然傾盆而下,整個天空都壓低了幾分。

準備接機的兩位特別行動課工作人員吐槽了一句,“這鬼天氣,估計又要延時降落了。”

說話間,他的神色頓住了。

因為一道刺眼的陽光穿透厚重的雲層,就像是有人持刀,從雲層中劈開一條縫隙一樣,一輛軍用飛機順著劈開的雲層縫隙降落。

飛機穩穩地停在了跑道上之後,清虛道人帶著眾人下了飛機,然後抬頭看向天空,雨雲一下就合攏起來,甚至變得更加猛烈。

轟隆一聲,傾盆大雨潑下,形成遮天蔽日的簾幕。

走進了候機室,等待的特別行動課人員看向清虛道人,自我介紹道,“特別行動課外事協助人員黃鑫,李明宇。”

清虛道人做了一個道揖,說道,“茅山道,清虛。”

黃鑫好奇地看向幾人,按照他了解到的資訊,這次行動,他接機的應該還有那位特別行動課的專員門。

但眼前為什麼這裡沒有門的身影?

不過作為外事協助人員,經過專門的培訓,他也知道不該問的就不要問,於是領著清虛道人等人先去修整一番。

雲雨之中,林默生和素攀立於龍首,周圍風暴如同巨大的旋渦,上下顛倒的氣旋足以將任何現代飛行器攪得粉碎。

不過有著【乘龍御天】的加持,林玄機本身又是真龍,在這風暴之中,就像是深海的靈巧的游魚,輕易在氣流的縫隙之中游動。

寬廣的南洋水面之下,一道道水脈匯聚,配合人道香火之力,在幽深的海面地下,開闢出一處廣袤的陰陽狹間。

陰陽狹間中,一座座美輪美奐的宮殿彼此相連,蚌母穿著輕薄的衣衫,走進一處宮殿之中,將手中的蔬果美酒放在桌上之後,恭敬地退了下去。

大殿之內,一位頭長著獨角的青年指了指面前的美酒,對來人說道,“貴客請。”

斷蟹端起水晶杯,飲了一口美酒,一股暖流流淌全身,顯然這並非是凡品。

用了美酒之後,獨角青年開口詢問道,“貴客作為地師尋龍一脈傳人,不知道來我這南海龍神廟有何事?”

南洋氣候詭異,加上受華夏影響頗深,所以各地龍王信仰豐富。

而這些龍王信仰本來相互爭奪,最終由最強的幾位龍神統一了此地的龍王信仰,並且建立起了南海龍宮。

斷蟹放下酒杯,斟酌一下說道,“在下來此,只有一事想要告知龍子。”

“什麼事?”

敖遠毫不在意地問道。

“明年港都,壓龍鬼仙之劫,恐怕有變數,龍子還是早做準備為好。”

敖遠聽到斷蟹的話,手掌捏了捏酒杯,目光陰冷地看向斷蟹,不發一言。

斷蟹在心裡面整理了一下話術,才開口說道,“人劫之事,不外乎用人來擋災,最近港都出了一位人傑,喚作林默生,狐族歷來有借大運之人擋災之法,龍子不得不防啊。”

敖遠也不是傻子,他思考了瞬間,“這段時間,你想必也串聯了其他人,還有誰?”

斷蟹沒有遮掩,開口說道,“港都文城隍。”

敖遠點了點頭,凝神思考了瞬間,然後評價道,“道敵之爭,確實不得不出手。”

顯然他對林默生的事情並不是一無所知,一來港都作為地脈匯聚之地,遠不止是一座孤城,南海龍宮歷代龍神飛昇諸天萬界,自然知道這座城在三元九運輪轉之際巨大的作用。

二來,當年他們和壓龍老太結下死仇,如今有臨近壓龍老太的鬼仙之劫,對於壓龍老太的一切活動,都用心打聽記錄,免得報仇的時候,橫生枝節。

“陰山界,大黑佛母。”

聽到這名字,敖遠忌憚厭惡地看了一眼斷蟹,“你居然和這鬼東西摻和在一起了。”

大黑佛母佈局南洋,想要神降,作為邪神,自然和他們南海龍宮有過接觸摩擦,不過除魔並不是南海龍宮的主要神職,再發現對方不好惹之後,不是平常孤魂野鬼,可以隨意拿捏,兩方也都相安無事。

斷蟹無奈地嘆息一聲,“身不由己。”

“還有呢?如果僅僅只是這兩位,想要對付茅山道,連提鞋都不配。”

敖遠冷哼一聲,雖然知道斷蟹有借刀殺人的心思,但他城府頗深,耐心地要聽完斷蟹的話。

斷蟹自信地一笑,“無生老母。”

聽到這四個字,敖遠手中酒杯一晃,美酒灑出。

整理一下大綱,明天補40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