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廟門內走出一位身穿白蓮法衣,頭戴蓮花冠,妖冶俊美的男子,男子模樣在二十歲上下,周圍跟著不少弟子。

餘雲龍看到男子的瞬間,瞳孔猛然一縮,“白蓮生,博海城的白蓮教道脈竟然是祂在鎮守,這……”

餘雲龍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如果此地沒有人皇法禁鎮壓,他見到白蓮生的瞬間,就會有多遠跑多遠。

文城隍雖然算半個白蓮教的人,但訊息閉塞,反而認不到這位,於是向餘雲龍問道,“這位是?”

餘雲龍嘆息一聲,想了想這裡有人皇法禁壓制,白蓮生的神通應該不至於聽到兩人的傳音,於是用傳音之法說道,“這位乃是白蓮教的先天神靈,聽說是無生老母殿前香火之力幻化的一朵白蓮,花開二十四瓣,降下此神。”

“若是沒有後來茅山道子橫空出世,其實在白蓮教內是將白蓮生看做聖子的,但這位聖子心思迥異,大善近乎大惡,其幹過最出格的一件事,就是普救一方被域外邪魔侵蝕的中千世界。”

“祂將整個世界芸芸眾生,轉化成了蓮花靈種,至此之後,那方世界,既生機勃勃,也死氣沉沉,那些蓮花靈種,最終能夠重新化為人形,獲得自由者恐怕不足億萬分之一。”

文城隍作為天魔,現在倒是能夠從另外一個角度看待整個問題,她回道,“那些能夠化形的蓮花靈種在修道天賦上恐怕也很驚人吧?”

餘雲龍說道,“可不是嘛,白蓮生號稱芸芸眾生皆苦,若不化為真龍,不如化為草芥,無知無覺,亦無悲無喜。”

“若不是想到此地有林龍君鎮壓,見到祂的時候,我剛剛只想要遠遁。”

文城隍笑了笑,這位餘道友也是好笑,昨天還在不滿博海城內種種施法限制,今天卻又慶幸此地的施法限制。

無他,唯強弱異地罷了。

白蓮生走出廟門,看向那位身穿百衲衣的青年,露出春風般的笑容,“聽說你有妙法要教導我?”

百衲衣青年見到白蓮生的瞬間,眼睛就發紅,喝道,“白蓮生,收起你的假慈悲,你傳授妖術,害了我的阿姐,如今還想要禍害鄉民!我學了術法,就是為了將伱的皮囊揭開!”

白蓮生微微一愣,然後掐指演算,在人皇法禁下,祂受到的影響也很大,至少不能夠像以前一樣,一眼就洞穿因果。

片刻之後,祂笑道,“原來你是我一年前教的那位女弟子的弟弟啊,沒想到居然長這麼大了,看來是有人將你帶出此界,在域外渡過了不少時光。”

“當初你家門破碎,你姐姐為了帶你討生活,於城內嫁與一商戶做妾,可惜在門內被百般羞辱,恰逢我當初來此乞食傳教,她舍與我一碗清粥,我便報與她一門秘法,因果兩銷,何來慈悲,又何來假慈悲?”

百衲衣青年激動地上前,片刻之後才意識到這裡是博海城,在演法區外,一切都在人皇法禁之下,他施展不了法術。

只不過這對於他更加有利,於是衝到白蓮生面前,伸手想要擒拿白蓮生的脖子,周圍的弟子趕忙上前阻攔,一番鬧騰下來,最終百衲衣青年被人多勢眾的白蓮生弟子給七手八腳擋下。

青年雖然無法施法,但是拳腳功夫也不錯,後退幾步,恨恨地看向白蓮生,“你還敢妖言惑眾!你傳授我姐的是何邪法,你敢說嗎!”

白蓮生露出回憶之色,“她當初對我說商人將她納入當妾之後,就對她失去了興趣,於是在門內不再受寵,擔心自己容顏老去,更加卑賤,於是我當初傳了她一門【白骨妙相莊嚴法】,讓她得白骨妙相,莊嚴殊勝。”

“你還敢說!”

青年仇恨之中帶著不甘痛苦,“我姐修行你的法門之後,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最終喪失心智,殺了全家老小,僅憑最後的理智才剋制自己,讓我逃了出來!而且就算被官府殺死,也被萬人唾棄!”

眾人聽聞此言,神色都略顯驚恐地看向白蓮生,不少本地人都聽聞過這裡白骨妖的故事,只不過近一兩年來,博海城的變化實在是太多了,相較於其他的變化,白骨妖只是小小的市井故事,過兩天就被忘了。

白蓮生嘆息道,“法無正邪,你姐不過是朽木疙瘩,何怪我法門不妙?”

說罷,祂雙掌合十,顯化出白骨妙相,只見他身穿的白蓮法衣揚起,皮肉盡皆化為無形,一根根白骨露出,純淨無染,仿若水中白蓮,一點點明亮白光照耀而出,讓周圍人感覺心生寧靜,百病消弭,得享清靜自在。

白蓮生一邊顯化妙相,一邊反問青年,“你可以問問你身邊的和尚,我顯現的法門與我傳授你姐的法門有異嗎?這白骨妙相本來就脫胎於他佛門的白骨觀,你姐不能保持本心,貪嗔痴三毒不除,入了魔道,你竟然來怪我傳法之事,真是可笑至極,難道要像以前,法門盡掌於世家大族之手,盡掌於你這種佛門大菩薩之徒,才是好事!”

白蓮生擲地有聲,白骨妙相下,寶相莊嚴,讓人能夠真切感知到這確實是白蓮生所想,無一點私心偏見。

原本在看好戲的普通人聽聞白蓮生的話,臉上的驚恐之色變為複雜,是啊,相較於其他道脈,白蓮教是最接受他們這些勞苦大眾的。

而且那白骨精的死也不能夠全怪白蓮教的高人吧,自己若是修行這白骨觀,肯定能夠剋制貪嗔痴三毒,修得正果……總好過一輩子當牛做馬,連長生都見不得。

普通百姓都有這樣的想法,白蓮教的弟子更是奮起發言,“是啊,白蓮師尊傳授我們大道,我寧願死在大道路上,也不要一輩子連大道的模樣都見不到。”

更有些有見識的人直接說,“儒家有言‘朝聞道,夕死可矣’,孔聖人都這麼說了,你在這裡叫什麼!我懂了,因為你是菩薩的弟子,希望像以前一樣讓我們給你們佛門塑金身,奉獻信仰之力,渡你們長生,因此你們才這麼說!”

白蓮生一臉欣慰地看向替自己反駁的弟子,這些人雖然愚鈍了些,但能孕育出人人如龍的土壤,這也足夠了。

百衲衣青年如何能夠辯的了這般七嘴八舌的言論,心中越是委屈,痛苦,越無法自證清白。

一聲長長的嘆息從百衲衣青年身後傳來,那位枯瘦的大菩薩說道,“水生,今日是來鬥法的,非是來辯經的。”

這位叫做水生的青年瞬間反應過來,大聲說道,“有本事鬥法場上見,看看這妖道教給你們什麼本事!”

白蓮生這邊的弟子紛紛請纓,說要與其論高下。

而白蓮生也笑著點頭答應了下來。

文城隍看到這一幕,只覺得白蓮生的反應很奇怪,那位叫做水生的青年,明顯就是一位大菩薩精心調教的弟子。

反觀白蓮生這邊,雖然弟子眾多,但粗略看上去,好像都沒有修行什麼精妙法門……

演法區,比試臺很快就搭建好了,文城隍和餘雲龍都露出古怪神色,因為比試不像他們想象一樣,一邊上一人,真刀真槍的廝殺。

反倒是像西遊記中孫猴子與虎鹿羊三仙鬥法一樣‘文鬥’,比試的是雙方施法油鍋撈錢,互相胸口碎大石,刀山取桂球等近乎雜耍的專案。

餘雲龍嘀咕道,“怪不得那位大菩薩都率先說出比斗的話語,原來是文鬥啊。”

眾所周知,佛門至少表面上裝作與世無爭,不願意挑起爭鬥的模樣,所以一位大菩薩剛說鬥法勝過辯經倒是讓餘雲龍稍微有點吃驚。

但看到雙方比斗的專案,又覺得理所當然。

朱光裕解釋道,“其實以前佛門和白蓮教比鬥都是武鬥,那個時候還死了不少人,但自從龍君鎮壓了博海城,就已經不允許博海城內部武鬥了。”

“原來如此。”

文城隍點了點頭。

餘雲龍笑著對文城隍問道,“道友覺得他們中誰會贏?”

“應該還是那個叫水生的吧……”

文城隍不確定地說道。

片刻之後,就印證了她的話,無論是油鍋撈錢,還是刀山取球,修行時間更久,法門更好的水生都更強,甚至有的時候還能夠施展手段,干涉別人的法術,讓白蓮教弟子法術失效,弄得對方被油燙傷手臂,被刀刺穿血肉。

只不過這些傷勢都不致命,能夠被快速救下來。

那些被救下來的弟子,很多也成為殘疾,原本這種小傷,以白蓮生的能力,眨眼間就能夠救好,但是白蓮生卻默然看著這一幕幕,讓弟子們自己施法自救,因此成了殘疾。

一場場比試下來,水生大殺四方,先前的痛苦和仇恨也化作了意氣風發,只覺得自己大大羞辱了白蓮教,讓白蓮生嚐到了苦果。

“罷了,水生,今天比試就到這裡吧。”

原本勢如破竹的水生驚訝地看向自己的師父,“師父?”

“今日就到這裡。”

那位大菩薩雙手合十,認真地看向白蓮生說道,“你這般傳法?不怕龍君怪罪?”

大菩薩說的沒頭沒尾,讓人摸不著頭腦。

但白蓮生見弟子輸了那麼久都沒有急,此時被大菩薩一問,反而露出笑容,“人心反覆,豈是龍君能夠掌控的。”

大菩薩低誦了一聲佛號,然後拉著自己的弟子就走。

一個個念頭在文城隍心中浮現,忽然,她靈機一動,向旁邊一個普通看客問道,“昨天來鬥法,那位大和尚是不是沒有來?”

看客見文城隍寶相莊嚴,明白這是一位大人物,於是就算自己不知道,也向相熟的人詢問,最終得到的結論是大和尚昨天沒有來。

餘雲龍看向文城隍,“有問題嗎?”

“問題大了。”

文城隍說出了自己猜測,“我們剛剛看到的白蓮教弟子修行的術法,可有一門是偏激的?”

餘雲龍搖了搖頭。

“但白蓮生可是親口說,當初祂來這裡傳教的時候,隨手傳授的術法都是【白骨妙相莊嚴法】這種層次。”

文城隍修行【觀觀自在化魔經】,自然能夠感受到【白骨妙相莊嚴法】修行到極致,可證大菩薩之道。

這種法門即使在有金仙存在的道脈,也可以算是核心法門,但是白蓮生卻隨手就傳授了。

“祂現在不傳,不是祂不想傳,而是祂不能傳。”

文城隍指了指天空。

餘雲龍立馬會意,“是林龍君壓制了白蓮生?”

文城隍反問道,“你覺得以白蓮生的性格,就算林龍君親自警告,祂會聽嗎?”

“那你的意思是?”

“是這裡的人道之力壓制了法門,【白骨妙相莊嚴法】雖然直通大道,但是在修行的過程中過於偏激,恐怕在城內普通人就算願意冒險,也會在人道之力的壓制下,無法入門。”

文城隍掐指推算了一下,自己修行【化魔經】重點在於入魔,那【白骨法】重點應該在於化身白骨,兩者的核心都是由人轉化成為另外一種生命形態,在其他地方沒有人道壓制,所以轉化容易。

但這裡,人道強大無比,根本不會允許外來的力量將人道轉化為非人。

“今天之後,估計此地的人會要求白蓮生傳下更強的法門,甚至有可能因此衝擊林龍君編制的人道網路,此乃人道請願,可以幫助白蓮生削弱這片區域內的人道壓制。”

餘雲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位大菩薩贏了卻跟輸了一樣,原來祂今天來這裡挑事,是被白蓮生算計了啊。

當然也不排除這位大菩薩和白蓮生聯合做局,畢竟祂們兩人在博海城都受到恐怖的人道壓制。

“看來這博海城真是暗潮湧動啊。”

餘雲龍感嘆了一聲。

茅山道脈下院,蟠桃樹茁壯成長,一根根根鬚透過九天息壤,貫通諸天茅山道脈,正德天仙與林玄機對坐,正德天仙正在施法煉製謫仙台,將其化作龍門,解決此地的龍獸之禍,林玄機在旁協助。

對於白蓮教那裡的賭鬥他們當然感知到了,只不過雙方都在博海城的規則下爭鬥,即使茅山道脈這邊也不好出手阻止。

正德天仙鬱悶道,“這白蓮生大善若大惡,還真是會找麻煩。”

他們好不容易才過幾天清淨日子,沒想到內部盟友也不安生。

林玄機擺了擺手,“無妨,若祂鬧騰兇了,直接以力鎮壓就是。”

正德天仙驚訝地看向林玄機,“這樣好嗎?”

林玄機反問道,“怎麼不好?我和祂都是先天神祇,既然祂想要試一試物競天擇,那我鎮壓祂有何不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