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礁知道兩位教養嬤嬤的決定,已經是隔日的下午了。

上午知府衙門公開審訊了張平貴與王老六兩個殺手,不少人前去旁聽。當中就有一位瘦高個兒的教養嬤嬤,和她那“精通”打探訊息的侍女小翠。

不過,與黃捕頭先前在小翠耳邊透露的訊息不一樣,這兩個殺手都沒有被判秋後問斬。其中張平貴只負責打探訊息和看馬,王老六也是打下手的,都是幫兇,沒被認定為主犯。

當然,他們過去也沒少幹壞事,不是什麼清白無辜之輩,因此死囚的身份沒改,卻不會被直接砍頭。黃知府當堂給了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將他們送往邊城死囚營。在太平年月裡,他們要幹最苦最危險的活。在戰爭時期,他們要拼殺在戰場最前線。若是僥倖能活下來,還立下戰功,將來他們就有重獲自由、擺脫刑罰的一日。

圍觀群眾們都很清楚,死囚營的重犯基本是百死一生,幾十年來能翻身活著回來重新做人的,寥寥無幾。因此,這名為流放的判決,也與死刑無異了,不過是要讓死刑犯發揮最後一點作用,替邊軍的將士擋一擋刀槍罷了。沒有人提出異議,反而所有人都眾口一辭地稱讚黃知府公正嚴明,都說兩個犯人上輩子燒了高香,才走了大運,逃過一死。

張平貴與王老六兩人也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結果。他們對此早就心裡有數了。去了邊城死囚營後,他們的待遇也會比別的死囚更好一點。為了讓他們能老實招供,周家還是給出了一些承諾的。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他們已不敢再肖想別的了。反正邊城距離京城幾千裡,只要孫家人沒到邊城去做官,他們的小命還是有保障的,不需要擔心會被報復。

張平貴與王老六被判決之後,就被拉回了大牢裡。

瘦嬤嬤與小翠在人群中遠遠看了他們幾眼,記下了長相,在圍觀群眾散去後,便兵分兩路。後者去跟蹤出庭作證的苦主金嘉樹一行,前者故意在街上轉了兩圈,買了點東西,在黃捕頭家門前晃了晃,就在鄰居與黃捕頭僱傭的肅州寡婦起疑心之前,轉身離開了。

與此同時,胖嬤嬤自己待在住處,卻命另一名侍女去聯絡了養鴿子的人。等瘦嬤嬤回去後,兩人斟酌著寫了一封信,派侍女送去了養鴿子處。下午,數只鴿子從後者住處被放飛,分別飛往了三個不同的方向。

海礁得到訊息,是在周家、唐家與表叔公謝文載之後了。他在別人面前沒說什麼,回到自己屋裡,卻忍不住對小妹海棠道:“嚇了我一跳!本以為那兩個教養嬤嬤會輕易上當,沒想到她們雖然上當了,但心裡卻已改了主意,不打算直接殺人,而是要把金嘉樹擄走了。”

海棠原本就懷疑過,孫貴妃最初派死士來,可能只是為了把金嘉樹擄走,而不是直接殺人洩憤。如今兩位教養嬤嬤打著孫貴妃的幌子編造謊言,忽悠孫家的人,也算是歪打正著了。如此一來,給金嘉樹做替身的人,安全還是相對有保障的。剩下的就得看周唐兩家安排的人是否夠機靈,能不能把來人一網打盡了。

海棠對海礁說:“連孫家自己養的奸細都有了私心,想給自己留後路,可見孫家的氣數已盡了。這兩個長年生活在內宅裡的嬤嬤都會這麼想,那些駐守長安周邊的孫家探子,難道就真會對孫家忠心耿耿麼?只要他們有私心、有顧慮、有遲疑,我們計劃成功的可能就更大了!”

海礁笑道:“我們一定會成功的。在長安地界上,周唐兩家聯手,還能對付不了一群烏合之眾麼?孫家手下若真有本事了得的人,早就出了頭,還能甘心做個小嘍囉?”

海棠提醒海礁:“別大意。孫家一日未倒臺,我們就不能掉以輕心。上輩子他們可是風光了好些年呢。”

海礁聞言稍稍冷靜了些:“小妹你說得是。我得更小心謹慎才行,不能讓孫家人有機會鑽空子,象上輩子那樣囂張了那麼久。”

冷靜歸冷靜,海礁想起那兩個教養嬤嬤的謀劃,還是忍不住嘲諷了幾句:“自作聰明得很。平白造一個功勞出來,討好孫家、張家、許賢妃三方。她們真以為能瞞得過旁人,全程隱身在人後麼?就算人質不知道她們的存在,她們的同夥又不是啞巴,豈有乖乖被她們利用的道理?這綁架擄人的戲碼,可從頭到尾都是她們在謀劃的呀!她們若真不想得罪許賢妃,還不如什麼都不做,一路裝傻算了。

“若是擔心孫家的責罰,她們大可以繼續留在長安,另尋一戶人家謀生,到時候就對孫家聲稱她們會繼續做探子,實際上只需要老老實實履行教養嬤嬤的職責,自不會有人跟她們過不去。等熬到孫家倒臺,她們就能安心養老了,豈不是比她們繼續折騰,反倒讓自己身上的罪名越來越多的強?”

海棠笑道:“哥哥,這兩個嬤嬤要真是聰明能幹的人物,早就在張家兩位娘娘身邊混出了頭,也不會淪為孫家奸細了。她們蠢一些,我們要對付起她們來,也能更輕鬆不是?”

海礁想想也是,便一笑置之。

他提醒小妹:“金嘉樹差不多要搬進咱們家裡來了。我估計會陪他兩天,但那邊莊子上佈置好之後,我還是要過去幫忙的。家裡的事,恐怕就得小妹你多操心了。祖父每日都要在衙門裡忙活,二叔隔日就要去衛學執教,表叔公還得去鎮國公府幫著參贊一二,祖母、二嬸都是弱質女流,曹爺爺、陸爺爺年紀又大了……家裡這老的老,小的小,若是金嘉樹行蹤未洩露還罷了,一旦走漏風聲,只怕家裡會有危險。小妹你多留點心,一旦發覺不對勁的地方,就高聲喊人來幫忙。”

海棠讓他別擔心:“金嘉樹又不是一個人住進咱們家裡的,鎮國公不是安排了護衛嗎?你只管放心。”她更擔心哥哥在莊子那邊幫忙,危險更大,忍不住道,“你非要去不可嗎?留在家裡陪伴保護金嘉樹,也照樣能出力吧?”

海礁嘆了口氣。他本來是這麼計劃的,可誰叫被選作替身的是周奕君呢?這個好友算是被他拉下水的,萬一遇到危險,叫他如何過意得去?

他能幫金嘉樹這個朋友,說服周唐兩家設套誘敵,也要護著周奕君這個朋友,確保對方在敵人圍攻之下,能安全脫身才行。

他向妹妹解釋了原委,海棠也就不再多勸了,只是有點好奇:“金嘉樹和周奕君幾時會交換?到時候金嘉樹又要如何轉移到咱們家來呢?”

“鎮國公自有安排。”海礁道,“這幾日,周奕君天天都去教金嘉樹騎馬,順道模仿他的言行舉止,在家裡也練習得很勤快呢。今早我見他的時候,差點兒被他的背影給騙過去了。我從前竟沒發現,他還有這等本事!”

新本事震驚了海礁的周奕君,這時候卻面色難看地站在海家門前,急促地敲響了好友家的大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