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長安的話立刻就引起了海西崖與謝文載的警惕。

雖然他們還要忙著查賬,但派人去給顧將軍送個信還是沒問題的。

他們倒沒覺得孫永祿手下的人會對一個辭官多年的前任邊軍文官有什麼陰謀,但他們正在查孫永祿及其心腹在肅州衛任上的賬,難保不會有訊息洩露,那些心虛的人就想要對自己的罪證毀屍滅跡了。

肅州大戰中,孫永祿幾乎醉著度過了整場戰役。等他清醒過來時,三王子都落入肅州衛之手了,從頭到尾就沒他什麼功勞。他還包庇了胡人的奸細,拒絕肅州衛的人將奸細擒拿歸案,口口聲聲說那奸細是他兄弟,讓奸細藉著他的權勢,在肅州城裡興風作浪,差點兒成功對水井下藥藥倒全軍。因為慶賀自己生辰這種私事,他還拖累了嘉峪關城裡的大半將士中了奸細的藥,以至於貽誤戰機……這樁樁件件,全都是現成的罪證,不是孫永祿一句不知情,就能矇混過去的。

雖說大楚邊軍沒受什麼損失,還獲得了戰鬥的勝利,可孫永祿的責任也不能不追究。週三將軍直接把他和他身邊的心腹、親兵等捆起來了,送進了監牢,預備要押回位於甘州城的陝西行都指揮使司治所受審。期間他的任何叫囂、威脅與求饒,都沒有人理會。

在這種時候,孫永祿及其同夥估計也不想看到更多的罪證出現,讓他們罪上加罪吧?

孫永祿麾下,如今就只有少數幾個人是暫時逃過一劫的。他們先前被孫永祿留在了肅州城中,肩負著留意胡人奸細與監視其他將軍們這兩項任務,卻因此而避免了被藥倒的下場,還因為參與了守城而立有微薄之功,眼下還能保有自身的官職,可以在城中自由活動。先前曾經追到海家門上的人,就是其中一員。如今海長安會在家門前再次見到此人,其動機十分可疑。

顧將軍沒有再派人給海西崖送什麼,劉恪仁也兩日沒上門了。這人不可能是跟蹤什麼人到海家來的,那他出現在海家門前,是有什麼目的呢?為何他會是一副不懷好意的模樣?他不是應該急著替孫永祿脫罪,或是給京城孫閣老與孫家人送信才對嗎?就算他找到海家,又能對孫永祿有什麼幫助?

海西崖與謝文載送出的信,第二天就有了迴音。劉恪仁派人送了信到海家,將自己的調查結果告訴了他們。

海西崖在昨晚剛剛完成了查賬工作,如今正準備給顧將軍送信呢。他將工作成果帶回了自己的屋子,把表弟的房間還給了對方。劉恪仁的信到來時,他正命崔伯帶人收拾謝文載的屋子呢。見了信,他連忙叫上謝文載,兩人一起回了正屋讀信。

由於太過心急想知道信的內容,他倆進屋時沒有檢查屋裡是否還有別人在。反正馬氏去看小孫子了,正常情況下,屋裡就只會有他們。

劉恪仁的訊息,是從孫永祿麾下那名看其行事作風不大順眼的武官處得來的。這武官先前已經向週三將軍告過一次密,如今再幫顧將軍與劉恪仁一個忙,也只是小意思。他本非孫永祿從京城帶過來的心腹,而是邊軍出身。眼下孫永祿自身難保,他也有了跳槽的打算。鎮國公府周家正是最好的投奔物件,他又豈會拒絕周家少將軍交好的官員呢?

根據他的說法,海家曾經在肅州城住過很多年,那時孫永祿還未調來,謝文載、曹耕雲與陸栢年出門從不瞞人,城中軍民大都認識他們。雖說如今已事隔多年,但孫永祿的手下若有心打聽,還是有辦法打聽到的。得知海家宅子裡住著三個孫閣老三十年前的眼中釘之後,這個手下顯然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們這些陪在孫永祿身邊的幕僚,多年來始終未能幫孫永祿爭得兵權,甚至連象樣的軍功都拿不到,孫閣老早就嫌棄萬分了。如今孫永祿麻煩纏身,即使有貴妃、閣老作保,也不可能輕易脫身,更別說是奪得邊軍大權了,他恐怕沒法再在西北邊軍混下去。孫閣老不會為難侄兒,卻一定會追究他們這些幕僚的失職之責!為了自保,他們一干幕僚如今除了拼命往京城送信求救,就是在想辦法減輕自己的責任。發現肅州城裡有三個吳門故生,還與肅州衛諸人來往密切後,他們頓時就想出了將責任推到對方頭上的主意。

一定是吳門故生勾結了鎮國公府周家子弟,故意設計陷害了孫閣老的侄兒,企圖為三十年前的舊事報復。他們這些後來的幕僚不知道舊事,不認識舊人,沒有及時發現對方的陰謀,救下孫永祿,也是可以理解的。這絕對是非戰之罪,罪不在他們哪!

劉恪仁在信中最後說,孫永祿的兩名下屬想出了這個主意,但其他人並未同意其主張——大約也是因為他們的想法過於異想天開,怕孫閣老會覺得他們在推卸責任,更加生氣。孫永祿此番會獲罪,完全是自己作死,怎麼可能是被陷害的?若真有人害他,那也是胡人奸細的事,與肅州衛何干?與未曾接觸過的吳門故生何干?

劉恪仁覺得,這回算是無妄之災,只要提防眾幕僚將訊息傳回京城就好,免得孫閣老等人知道謝文載他們的下落。不過三十年來孫閣老都不曾落井下石,想來應該無妨,只是海家人要回直隸的話,最好提防著些,畢竟永平府距離京城實在是太近了。

看完信後,謝文載就沉默了,海西崖倒是鬆了口氣:“這都是小事。我們大不了暫時不回永平府就是了。先到長安休養兩年,等事過境遷了,我們再回永平也不遲。”

謝文載低聲道:“對不住,表兄,都是我行事不慎,走漏了訊息……”

海西崖笑了:“這與你何干?不過是小人難纏罷了。沒事的,他們不是還沒有把信傳回去麼?”

“萬一傳回去了呢?”謝文載正色道,“萬一孫閣老信了這些幕僚的推責之辭,要報復我們呢?表兄,我不怕死,我就怕你會受了牽連。你為了我,已經把一輩子的前程都賠上了,連兒子媳婦都賠了進去。倘若還要再受我所累,叫我如何有臉再見你?!”

“胡說些什麼呢!”海西崖沉下臉,“說這些話,你是要與我生分不是?!不過是幾個膽小怕事的走狗,怕他們怎的……”

“為什麼不把他們抓起來呢?”忽然響起的女童聲打斷了表兄弟倆的對話。海西崖與謝文載吃了一驚,齊齊扭頭朝聲音的來處看去,才發現是海棠站在通向裡間的門口,不知道已聽了多久。

海棠走出裡間,大大方方地來到他們面前,歪著頭問:“為什麼不把這些人抓起來?這樣他們就沒辦法往外送信了。”

海西崖瞪著孫女,還沒驚訝完,謝文載先回過神來,苦笑著說:“傻孩子,我們憑什麼抓人?他們又不曾犯事。”

“爺爺不是剛查完他們的賬嗎?”海棠眨了眨眼,“他們真的沒犯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