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

梅妃聽到這兩個字,清麗的面容上,眉頭微皺。她頓了兩秒,重新問道:“你現在只想要這個?”

凌瑞點點頭。

梅妃這次沉默的時間更長,好半晌,她才開口道:“讓你們出宮,也不是不可以。”

凌瑞:“!”

凌瑞聽到這話,眼睛都亮了亮。

梅妃靠在椅子上,慢聲說道:“小七,本宮滿足你這個心願,但同樣的,你也要答應本宮一個條件,你說好不好?”

凌瑞遲疑了一下,問道:“什麼?”

他是在問什麼條件。

梅妃沒說,只淡淡道:“是對你好的條件。”

“小七,我母妃說了,梅妃娘娘從不為難人的,你可以答應她。”

凌福攥著梅花糕,對著凌瑞說著自己知道的訊息。

他聽母妃說過,梅妃在宮裡不愛跟人交際,也不害人。

他對梅妃的印象還是很好的。

凌瑞人還小,在他的小腦袋瓜裡,思索不出來大人們的想法。

他看看六哥,又看看梅妃,最後乖乖的答應了下來:“好呀。”

見他答應,梅妃冷冰冰的神色緩和了一些。

“這會兒天熱,桌上有剛用井水湃好的果子,你們自己拿著吃。”

凌瑞吃了一肚子的糕,正好有點渴。

他碰碰凌福的小胳膊,下一秒,凌福去把冰的涼涼的果子拿了過來。

這種冰涼的果子,凌瑞在鳳華宮裡回回只能吃一點點,他剛咬一小口,儀貴妃就會把果子給拿走。

“唔,好吃。”

凌福捧著裝果子的盤子,也捨不得撒手。他跟凌瑞一樣,在宮裡都吃不到這些。

兩小隻捧著果子,吃不下了都還要往嘴裡塞。

正塞著,門口有人大步走了進來。

與此同時,原本在門口的宮女也急急的趕過來,彙報道:“娘娘,儀貴妃娘娘過來了。”

梅妃“嗯”了一聲,她抬眸,看向了已經走進來的儀貴妃。

她起身,對著儀貴妃福了一福,算是見禮。

儀貴妃壓根沒看她,在進來後,儀貴妃的目光就鎖定到了兩隻崽崽身上。

兩隻崽中最小的那一隻,看到她過來,嚇得眼睛都瞪圓了,兩隻小手也背到了身後,包子臉上寫滿了心虛。

“小七。”

儀貴妃目光直直的看著他,語調聽著淡然,但眼底卻在壓著情緒:“把手伸出來。”

凌瑞:“……”

凌瑞求救的看向了六哥。

小胖墩兒剛要開口說話,儀貴妃就冷冷的先他一步開了口:“小六,你母妃也在宮裡等著你呢。”

凌福:“……”

這下凌福也有點慌了。

在儀貴妃的目光威脅下,凌瑞指望不上六哥,只好老老實實的把小手伸出來了。

他的小手心裡,還有一個沒吃完的冰果子。

儀貴妃拿過果子,偏過頭,看了一眼桌上。

桌子上的幾盤點心都被吃的差不多了,兩盤果子也不剩幾個了。

她看得牙根都直癢癢。

“娘娘,次呀。”

凌瑞察覺到儀貴妃的情緒不對,他抓了個糕點,賣乖的遞上去:“好次的。”

儀貴妃一聲不吭,也不接糕點。

凌瑞見狀,啪嘰抱住她的腿,開始蹭小臉。

以前他這麼哄儀貴妃,儀貴妃都是會把他給抱起來的。

“貴妃娘娘,是臣妾邀七皇子來玩兒的,娘娘要是責怪,就責怪臣妾好了。”

梅妃說著讓儀貴妃責怪她,但口吻裡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

她先前聽說儀貴妃很疼愛七皇子,現在看來,傳聞也不屬實。

七皇子不過是在她這兒吃了點東西,儀貴妃就對七皇子生了氣。

這點肚量,真是讓她覺得可笑。

“放心好了,你不跳出來攬責,本宮也會責怪你的。”

儀貴妃蹲下來,伸手摸了摸凌瑞的肚子。

果然,跟她想的一樣,小肚子鼓囊囊的。

她摸完小肚子,把張開小手要抱抱的幼崽給抱到懷裡,不理會幼崽的貼貼,偏過臉,對著梅妃輕聲開了口——

“你不敬本宮,冒犯本宮,本宮有權罰你。”

“吉燕,看著梅妃,讓她跪上一個時辰,不許任何人靠近攙扶。”

這個懲罰一出,剛才還如嫡仙般清冷的梅妃,頓時變了臉色。

她看著儀貴妃,語氣都有些不穩:“貴妃娘娘,您這是在濫用權力!陛下要是知道了——”

“呵。”

儀貴妃輕笑了聲,打斷她都話:“還威脅上本宮了,追加一個時辰,吉燕,給本宮看緊了她。”

“她要是不跪,你再來給本宮回話。”

“是。”

吉燕垂首應答,目送著儀貴妃把兩個皇子都帶了出去。

凌瑞坐在儀貴妃的懷裡,還有點沒搞明白剛才是怎麼回事。

他晃了下小腦袋瓜,也不想搞明白了。

“娘娘。”

凌瑞貼貼儀貴妃的臉,他現在只有一個目標,就是把儀貴妃哄高興。他熱乎乎的呼吸撲在儀貴妃的臉上,小嗓音糯糯的道:“不氣。”

儀貴妃抱著他,只走路,不說話。

在儀貴妃後面跟著的凌福,像個小鵪鶉似的,也不敢吱聲。

走到一個分叉口時,儀貴妃停了下來,她瞥一眼翠喜,淡聲道:“翠喜,把六皇子送回去吧。送過去的時候別忘了提醒如妃,給六皇子準備一些消食養胃的東西。”

翠喜點頭應下,牽著六皇子往右邊走去。

而儀貴妃也把凌瑞一路抱回了鳳華宮。

一回宮裡,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剛才看著還好好的小傢伙,精神頭明顯開始蔫了。

又過了一會兒,在地墊上坐著的凌瑞,捂著小肚子,漂亮的小臉上,表情要哭不哭的。

“娘娘。”

凌瑞爬起來,邁著小短腿湊到儀貴妃的跟前,他仰著小臉,眼淚汪汪:“肚肚疼。”

不止肚肚疼,他胃裡也難受。

儀貴妃在去到梅妃宮裡,看見他造了那麼一堆東西后,就知道他今兒跑不了要折騰一番。

梅妃沒有半點養孩子的經驗,下午給倆孩子喂的要麼是不容易克化的糕點,要麼是涼冰冰的果子。

小孩子的腸胃弱,哪能經得起這些。

看著跟前眼淚汪汪的幼崽,儀貴妃壓到現在的氣兒,還是一點點散乾淨了。

“現在知道疼了?我是不是之前就跟你說過,不許吃涼的,糕點也不可以一次吃太多?”儀貴妃一邊把崽抱起來,一邊低頭問道。

凌瑞坐到她身上,還沒說話,就吐了出來。

“不要憋著,吐乾淨。”

向來講究的儀貴妃,這會兒也講究不起來了,她摟著凌瑞,讓他的小身子往前傾著吐,而她另一隻手,則是輕拍著他的背,一下又一下的給他順著。

吐了好一會兒,凌瑞吐不出來什麼東西了。

他仰著臉,哭的直打嗝兒。

“娘娘,湯太醫來了。”就在凌瑞還在哭的時候,青黛領著湯太醫快步走了進來。

方才回宮前,儀貴妃就打發了青黛去把湯太醫給請過來。

“微臣見過貴妃——”

“行了行了,別行禮了,快給他看看。”

儀貴妃把凌瑞弄髒的小外衣脫掉,把太醫召上前,讓太醫給凌瑞做著檢查。

凌瑞的症狀很明顯,一是積了食導致的發熱嘔吐,二是涼了脾胃導致嘔吐嚴重。

“七皇子太過年幼,五臟六腑還未發育完全,眼下又是積食又是進食涼物,自會吃不消。”

湯太醫開了方子,交給了宮人去煎藥。

在宮人去煎藥時,他親自給小皇子按摩著,緩解著他的症狀。

凌瑞跟凌福比起來,小的太多,所以他發作的也更厲害些。

凌福晚了他一個時辰,也出現了發熱嘔吐的現象。

兩隻幼崽各自折騰著,儀貴妃看著連哭都哭不動的幼崽,根本捨不得再生幼崽的氣。

她只把氣都撒到了梅妃身上。

小七還這麼小,能懂什麼節制。

要怪就怪梅妃!

儀貴妃越想越怒,她恨不得再罰梅妃跪上兩個時辰。

儀貴妃在宮裡氣得不輕,而凌帝得知梅妃被罰跪一個時辰,暈倒在院子裡後,也面色不虞的來了鳳華宮。

他素來偏寵儀貴妃,今日儀貴妃若是罰的是其他妃子,他也不會置喙。

可儀貴妃偏偏罰了梅妃。

梅妃性子高潔,從不和她人爭寵,也從不為難她人。

儀貴妃連她都罰,且罰她的起因,僅是她把小六小七帶回宮陪著玩了會兒……

凌帝沉著臉,覺著儀貴妃此次太跋扈了些。

梅妃跟小七接觸,有他的默許。

儀貴妃這麼罰梅妃,也讓凌帝感到了面子受挫。

很快。

凌帝到了鳳華宮,他一來就撞見了還沒走的湯太醫。

凌帝一怔:“湯太醫,你怎麼在這兒?”

“回陛下,微臣是來給七皇子看診的。”

湯太醫跪地,對著凌帝說了自己的來因。

他說完後,凌帝抬眸,看見了正抱著小幼崽,坐在床上的儀貴妃。

儀貴妃的面色疲憊,衣服上也有些髒汙,她抱著懷裡時不時哭一聲的幼崽,伸手輕拍著哄。

“陛下,七皇子剛退下高熱。多虧了有貴妃娘娘的耐心照料,否則七皇子到現在都還要危急著。”

湯太醫受了儀貴妃頗多恩惠,他跪伏在地上,略修飾了一下措辭。

他的措辭裡也沒有扭曲事實,他只把小皇子的情況說的更危險些,也把貴妃娘娘的辛苦,如實告訴了凌帝。

凌帝聽完,沉默了一瞬。

隨後,他大步走上前,走到了儀貴妃的近前。

“儀兒,辛苦你了。”

凌帝這個時候半點不提梅妃的事兒,他彎腰看了看在閉著眼睛哭的凌瑞,低聲問道:“要不要換朕來抱?”

“不用,他這個時候認人。”

儀貴妃的聲音放的輕輕的,怕吵到懷裡不舒服的崽。

凌帝來了後,也沒再走。

當晚,他留下來,跟儀貴妃一起照顧了凌瑞一整夜。

次日。

凌瑞睜開眼睛的時候,儀貴妃還沒醒。

他睡在儀貴妃跟凌帝的中間,用小胖腿蹬著被子,自己跟自己玩兒。

還沒把被子蹬掉,凌帝就捉住了他的小胖腳。

“不許蹬。”

凌帝壓低了聲音,制止他道:“娘娘還在睡覺,不要把她鬧醒。”

“現在時間還早,你閉上眼睛再睡一會兒。”

凌帝說著讓凌瑞繼續睡,自己卻是坐了起來。他還要上早朝,可以晚一會兒,但不能不去。

“爹爹,抱。”

凌瑞看凌帝坐起來,忙張開了小手,讓凌帝把他也抱起來。

凌帝沒抱他:“父皇要去忙了,小七,你陪著娘娘一起睡覺。”

從風華宮出來,凌帝想了想,還是去了趟梅妃的宮裡。

梅妃夜裡沒睡安穩,這會兒已經醒了。

凌帝過去後,不等她開口,就把小七回去後的情況,跟她說了遍。

“朕不是要你自責的意思,這次的事,你也是無心的。”

凌帝安撫著梅妃:“儀貴妃昨日並非故意針對你,她是一時急怒,這才罰了你。”

經此一事,凌帝也暫歇了讓梅妃來養小七的心思。

他雖不想讓儀貴妃認下小七,但如今能養好小七的人選,除了儀貴妃,他還真沒想到有其他合適的人選。

“陛下。”

梅妃也聽出了他的意思,她穿著白色中衣,跪在床上,修長如天鵝的潔白脖頸微微展露在凌帝的視線中,總是清清冷冷的嗓音,也多了一絲的啞意:“這次是臣妾考慮不周,讓小七受罪了。”

“鳳華宮裡什麼都不缺,想必臣妾不管準備什麼賠罪禮,貴妃娘娘都看不上眼。”

“所以,臣妾斗膽向陛下求一個恩准。”

“什麼恩准?”凌帝問道。

梅妃垂眸,回答道:“臣妾跟小七約定好了,要送他一個禮物,小七想要的禮物是跟五公主出一趟宮,見識見識宮外的景色。”

“陛下,天子腳下,治安良好,臣妾想著讓小七漲漲見識,開闊些眼界,也是好的。”

梅妃說完後,凌帝定定的看著她,看了好一會兒。

“你考慮好了,真要替小七求這道恩旨?”

“臣妾考慮好了。”梅妃鄭重回答道。

她不喜在後宮中爭寵,也不想捲入任何派系中。

可母親前陣子進宮後,和她深談了許久。她再高傲,也要顧及一下自己的母家。

凌帝既有心讓她撫養七皇子,她就必須——

把七皇子攬到自己宮裡。

梅妃求來的這道旨意,沒多久,就被凌帝給傳了下來。

五公主,六皇子,七皇子,各攜貼身宮人四人,太監二人,並御前侍衛數人,凌帝的暗衛若干。

他們這一行人,是低調出的宮。

在出發前,儀貴妃看著收拾好了的小傢伙,左看右看還是不放心。

她擰著眉頭,蹲下來,仔細叮囑道:“在外頭要聽吉燕的話,不可以亂跑,不能跟陌生人走……知道麼?”

凌瑞已經聽了很多遍重複的叮囑。

他乖乖的點點頭,湊過去,對著儀貴妃吧唧親了下:“記住辣,我給娘娘帶禮物。”

“不用你帶禮物,你玩完了早些回來就行。”

儀貴妃在他的小臉蛋上也親了口,這才讓吉燕抱著他走了。

等吉燕一走,儀貴妃在原地站了會兒,還是抬手叫來了人,讓人給將軍府送個信兒。

小七頭一次出門,還是讓將軍府也派些人出來暗中看著,她才放心。

儀貴妃做的這些安排,凌瑞還不知道。

他這會兒跟凌福還有五姐凌寧一塊兒坐在轎子裡,漂亮的小臉上寫滿了興奮。

“五姐,六哥,我們粗來辣!”

凌瑞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哥哥姐姐,高興歸高興,他還不忘了跟哥哥姐姐說:“等會兒要牽手手。”

娘娘說了,他小小的,很容易被陌生人抱走。

所以在外面,他要乖乖的讓人牽著,或者抱著走。

“小七放心,我跟五姐會看好你的。”

小胖墩兒也亢奮的不得了,他拍拍自個兒的胸膛,跟凌瑞保證著不會把他弄丟。

凌瑞坐在轎子裡,小臉期待的憧憬著宮外的情形。

而宮外,也的確沒有辜負他的期待。

在一家開遍各國的酒樓招牌上,招牌的右下角赫然刻著一隻毛茸茸的小糰子。

小糰子叼著一個圓球球,肚皮朝上,四腳朝天,看起來就憨態可掬。

這是凌瑞的小糰子版本的自畫像。

在這個世界上,能畫出來這隻小糰子的人,只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