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小時後,湖岸邊終於完成了佈置,嚴陣以待。

以拆下的車門和消防車身作為盾牌,湖岸倖存者背靠西湖圍成了一個半月形。

在盾牌與盾牌之間,水槍手緊握水管,身軀肌肉繃緊。

“準備!”

像是古時候等待敵軍衝陣的將士。

士兵們緊張至極,卻又覺悸動的胸膛裡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之前的四小時緊密合作,讓他們看見了希望!

似乎,只要能夠將每個人的力量都調動起來,哪怕沒能登上湖面的避難船,也一樣擁有對付潛地食屍鬼的力量!

淡水!

只要有足夠多的淡水作為彈藥,怪物也並非無法戰勝!

“準備!”

遠處的街巷裡傳來了響動,

時而伴隨著一兩聲慘叫,和劣質紙糊防盜門被撕扯開的聲音。

前夜的經歷證明,如果不是紙殼內芯的劣質防盜門,而是正兒八經的合金門,至少能將門外怪物阻攔很久。

而只要攔住一會兒,外面的怪物就會失去興趣,轉身離開。

離開之後,它們便會尋找下一個目標。

“小心!”

“呲——”

就趁著眾人注意力被遠處吸引的功夫,一道赤色影子詭詐的偷襲向人群!

所幸消防車上的高壓水槍精準命中,憑藉龐大的衝擊力將影子衝退了幾米。

“陰險的垃圾!去死啊!”

霎時好幾道水槍向著那赤色影子集火。

“等等!停下!”杜明月連忙叫停,“這個水量,它應該已經死了!”

根據前天人們應對潛地食屍鬼的作戰經驗,這隻食屍鬼應該早就已經渾身膨脹爆開,失去了行動能力。

人群中頓時發出整天的慶祝歡呼!

“哈哈不過如此嘛!”

“哈哈哈嗝——”

笑容突然凝滯住。

只見那赤色的身影從地上輕鬆的爬起來,抖動身軀甩掉身上的水。

人們這才看清楚。

那和前天的潛地食屍鬼,完全不是一種東西。

“歐嗚——!”

它發出一聲淒厲的長鳴,旋即遠處的街巷中幾十道猩紅的身影走進光中,顯出身形。

它們大多嘴裡還拖著一具屍體。

眾人心情沉入谷底。

“這……這是什麼?”

“媽的!不是食屍鬼!它不怕水!”

“完了……”

所有人在剎那間如墜冰窖。

原來,他們剛剛的努力,那些所謂眾志成城的合作,心裡燃起的那點希望。

根本,全是笑話。

“啊啊——!救——”

赤色影子飛身而起,一口將車頂的消防員叼到遠處。

鮮血潑灑到車下,灑在杜明月等人的臉上,所有人再也發不出絲毫的聲音。

“砰砰!”

手槍的子彈落在赤狗的面板上,竟好像命中了金屬,火花四濺。

毫無作用。

“啊——!”

“救命!”

“杜明月!指揮!杜姐!”

“想想辦法啊!”

從外圍開始,一個又一個身軀毫無反抗之力的被赤狗叼走。

杜明月大腦一片空白。

偏偏這時,手邊的收音機還傳來聲音。

[SOS……這裡是濱海避難所……SOS……]

通話人的聲音已經有氣無力。

[水已經……淹到了脖子……我們儘量堵住了入水口,以減緩海水的灌入速度……可是我們沒法完全阻止……]

[氧氣正在稀薄……水很冷……好冷……我們無法呼吸……手也僵了……]

[我舉著電臺……但電臺很快就會……被水……咕嚕……淹沒……]

[救救我們……]

[求求了,誰都好……]

[救救我們……]

收音機裡一遍又一遍重複著徒勞的求救。

聲音越來越微弱。

所有人都知道,當他們那進入那處防空洞時,死亡就已經是他們註定的結局了。

似乎,就像是此刻湖岸邊徒勞掙扎的他們一樣。

“為什麼……”

杜明月崩潰的癱坐在地,如同周圍的所有人一樣崩潰的質疑這個世界。

“為什麼?”

為什麼他們要如此殘忍的對待同胞,為什麼人類在這場災難面前毫無還手之力?

只能躲避,奔逃,自相吞噬。

幾千年的文明啊!幾萬年的進化啊!才有瞭如今宏偉的高樓瓊宇,才有了那一個個偉大的文明奇蹟!

可在一夜之間,我們就必須要退化成野獸嗎?

必須要像野獸一樣殘忍,冷血,自私,竭盡全力的剝削同類……才能在這場劫難中存活下去麼?

難道,方舟是對的?

難道他們真的這個時代的唯一答案……一個唯一的解?

杜明月陷入了迷茫。

她以為自己的信仰足夠堅定,足夠正確,可是在這一刻,她開始懷疑起自己整套價值體系。

或許,真的只有那套冰冷理智的利益權衡,才是種族繁衍的唯一選擇……

或許,方舟就是對的,末世裡,只有這樣冷血自私才能活下去,才能儲存下人類的種子。

“可我們生來不是為了存續。”甘崇之站起身,張開雙臂,擁抱美麗的星環與銀河。

“繁衍是基因給我們的任務,可我們擁有思想,我們可以盡情追逐繁衍之外的一切可能性,在適當的時候,不以留下子嗣作為第一目的……這便是人類為何能站在這裡。”

“繁衍是基因的目的,它需要想方設法的複製自己來讓自己無處不在。而文明的進化,便是逐漸擺脫基因控制的過程。轉變為以意識為主導,而非以基因。”

“如果你真要需要一個完美的正確答案,用來錨定方向。那麼你的正確答案,就是你心中想要的那個。”

“而不是什麼狗屁的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