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跑了有多久,小崽崽在顛簸中,昏沉著小腦袋,睡了過去。

四海能感覺到身後沒有人追了,但他也不敢停下來。他跟懷裡的小七都賣身給了人,如果被逮到,下場只有死路一條。

他還是想活著的。

求生欲驅使著四海不知疲倦的跑著,哪怕懷裡的小崽崽昏睡了過去,他也沒有停下。

從黑夜到黎明,從黎明又到大晌午,四海的腳底都被磨出了血泡,他才終於停下來。

他這會兒跑的已經很遠了。

從偏僻的小道轉到主路上,人也慢慢多了起來,沿途有賣吃食和茶水的鋪子,攤主忙忙碌碌的招攬著客人。

四海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小崽崽,剛好,小崽崽正揉著眼睛,咳嗽著醒過來。

“四海。”

咳醒的凌瑞,一張小臉紅撲撲的,他仰著腦袋,看著四海:“我想喝水。”

他糯糯的小嗓音有點沙啞,估計是乾渴的不行。

四海抱著他,找到了一家茶水鋪子:“老闆,能給我們一碗白開水嗎?”

白開水最不值錢,可鋪子老闆看他們一個子都拿不來,連碗白開水都懶得給他們。

四海倒也不覺得挫敗。

他當乞丐的時候,遇到的白眼更多,有時候路人心情不好,從他面前過還要突然踹他兩腳。

他換了一家鋪子,接著討水。

這世道有惡人,有冷眼旁觀的人,自然也有一些好人。

在換到第三家鋪子時,四海不但討到了水,還討到了兩張餅子。

給水又給餅子的是個帶著孩子的農婦,農婦穿著素衣,看起來生活也不寬裕。

可瞧見他懷裡咳嗽咳的可憐的小崽崽,農婦還是走過來,把給自己孩子的餅,分給了他們。

“這小孩兒病了,你得帶他去看大夫。”

農婦摸了一下小崽崽的臉蛋,臉蛋熱乎乎的,跟她想的一樣:“小孩兒的病不能拖,拖起來容易留下病根。”

農婦叮囑了好一番後,才猶豫的問道:“你,你有錢給他治病嗎?”

四海:“……”

四海搖了搖頭:“我會想辦法的。”

農婦對他懷裡的小崽崽,雖然喜歡,但也實在沒有能力幫太多。

她摸摸小崽崽的臉蛋,又捏捏小崽崽的手,最後憐惜的道:“這孩子長得漂亮,要是因為治病給耽誤了,實在是可惜了。你是他哥哥嗎?要不,我給你這弟弟找一戶好人家?”

“我認識的有一個富戶,他們家裡沒有孩子,你若是願意,把這孩子送給他們,他們肯定會把他當成親生的來養。”

“不用了,他有家人。”

四海想都不想就拒絕道:“我就是要把他送回家的。”

農婦聽到他有家人,點了點頭:“那你要快些給他送回家去。”

告別了農婦,凌瑞喝著白開水,吃著用水泡軟的餅子,一點兒都沒挑食。

他吃了幾口,就摸著肚肚說飽了。

四海不信,要把剩下的餅子硬塞給他,可凌瑞捂住嘴巴,死活都不願意吃。

一大一小就這麼僵持著,最後還是四海把剩下的餅子給吃了。

他吃完餅,把小崽崽揹著,又要往前走。

凌瑞昨夜裡昏睡過去,根本沒看路線,他也沒看他們走了多遠,只覺得四周很陌生。

“四海,我們回去呀。”

凌瑞還在記掛著阿無,他的小腦袋瓜雖然昏沉沉的,但他清楚的記得,他聽見了阿無的獸鳴聲。

阿無來找他了。

四海好不容易才跑出來,自然是不可能再折回去的。

“小七,還有一半的路,我們再走一半的路就到地方了。”

四海現在只存著一個念頭,去慕容雪所在的邊城求救。

他是乞丐,無父無母也沒有家人。

但他背上的崽崽不是。

“等我們找到慕容將軍,她肯定會幫你找到家人。”

四海的話,讓小崽崽急的小臉更紅了。往前走可以找到大姨姨,往後推能找到阿無。

他又想往前走,又想往後退。

在糾結了好一會兒後,凌瑞小臉決然的做出了選擇:“四海,我們可以先找阿無,再去找大姨姨。”

“什麼大姨姨?”四海有點沒聽懂。

凌瑞摟著他的脖子,現在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人。

對自己人,凌瑞是信任的。

所以,他小臉貼著四海,在四海的耳畔,小小聲的說道:“慕容將軍,是我的姨姨。”

四海:“……”

四海的表情複雜,半晌,他才開口道:“看來我們要快點趕路了,你這腦袋瓜子都燒糊了。”

誰不知道慕容家的子女,除了貴妃娘娘外,全都沒有婚配。

貴妃娘娘雖然入了宮,但也沒有子嗣。

四海的訊息到底閉塞了一點,他還不知道宮裡的貴妃娘娘認養了七皇子。

凌瑞見他不信,也沒有非要跟他去爭執。

“四海,我們回去,好不好?”

凌瑞軟軟的央求著四海,想讓四海把他給抱回去。

可四海不聽。

凌瑞央求不動四海,便想給阿無傳訊息。

但他發了燒,小身子難受的厲害,根本沒法使用預知能力。

四海還在揹著他往前走。

凌瑞趴在他身上,不知道阿無能不能跟過來。

時間的流逝,難以讓人明確的捕捉。

凌瑞只能透過天色來判斷。根據天色的明明暗暗,他判斷出來時間又過了一天。

這一天裡,四海抱著他乞討,除了乞討食物,也乞討了藥材。

乞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凌瑞被四海給抱著坐在一邊兒,他看著四海向路人賣慘賣可憐,看著看著,他也走了過來。

“小七,坐回去。”

四海不許他過來,更不許他像自己一樣討要食物。

都已經走過來的凌瑞,又被四海給兇的退回去了。他退回到一邊兒,小眼神還在眼巴巴的看著四海。

兩個人的互動落在一些路人眼裡,倒是有人欣賞起了四海。

“你這小子還挺不錯的。”

有人跟四海搭話道:“要跟著我一塊兒來幹活麼?我這招臨時工,工錢日結。”

一聽招臨時工,四海頓時意動起來:“我能帶孩子麼?我保證不會耽誤幹活。”

“可以,是輕便活兒,去給將軍府送些東西。”

這人的話一出,四海跟坐著的小崽崽,眼睛全都亮了起來。他們一路來到這裡,就是為了找慕容將軍。

“什麼時候可以幹活?”四海穩著聲音,不想讓自己表現的太不穩重。

“你們跟著我來吧,晚上就要過去幹活兒。”

“行!”

四海彎腰抱上崽崽,跟著這個給活兒的人走了。

他們一邊走一邊說著話,凌瑞雖然聽到了是將軍府,可他還是又問了遍:“將軍府裡,有慕容將軍嗎?”

“當然有了。”

派活兒的男人笑了下:“慕容將軍大多時間都是住在軍營裡,但最近兩個月,她都在府裡。”

許是他們一大一小表現出了對慕容將軍的興趣,男人也跟他們聊了起來:“將軍府不大,但戒備森嚴,你們跟著我去送貨的時候,不要東張西望,就老老實實的卸了貨就走。聽到了嗎?”

凌瑞遲疑了一下。

如果卸完貨就走,他還怎麼找大姨姨。

四海不動聲色的捏了一下懷裡小崽崽的屁股,不讓他亂說話,自己則是爽快答應道:“我聽到了。”

男人是給將軍府送生活用品的,比如說木炭柴火還有菜,這些他裝好後,用板車直接給送到將軍府的後院。

在路上給四海叮囑完了後,他們回到地方就裝起了車。

裝完車之後,四海沒有立馬推著車走。他還被人檢查了身體,以確保他身上沒有任何武器。

小崽崽也被檢查了一番。

只是小崽崽被檢查的時候,那張毫無威脅的小臉蛋,頻繁被捏了好幾回。

“好了,可以了。”

男人笑呵呵的道:“我不是多心你們,只是咱們將軍是蠻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們做夢都想來害咱們將軍,我這對你們例行檢查一下,也能放心些。”

四海很贊同他的做法:“這是應該的。”

慕容將軍雖然武功高強,但武功高強也不代表在安全方面就毫不上心。

她謹慎一點兒,是件好事。

四海推了滿滿一車的東西,至於小崽崽,則是坐到了架子車上,小手攥著車上的東西,生怕自己掉下去。

“小七,是坐在車上舒服,還是被我抱著舒服?”四海推著車,問道。

凌瑞在吃過一次藥後,小臉上的氣色好了很多,但身上還是有一點的燙,他抱著顆大白菜,用小臉貼著涼涼的白菜,回答著四海的話:“都舒服呀。”

四海看他抱著白菜的小模樣,沒忍住,笑了一下。

一大一小的心情都肉眼可見的不錯,凌瑞雖然沒辦法折回去找阿無,但他知道,阿無就在這附近的。

他只要乖乖的,阿無就會來到他面前。

以前他跟阿無之間的距離,只要近一些,在這個範圍內,阿無還能夠嗅到他的氣息。

凌瑞對阿無倒不是盲目自信。

因為此刻,阿無確實到了離他不遠的地方,由於這地方有人,阿無沒有再使用獸身,他變回了他不是很喜歡的人類模樣。

他如今的人類模樣,比凌瑞要大,但也還在人類幼崽的範疇內。

路上。

他遇到了帶孩子的農婦,農婦看他隻身一人,還愣道:“今天怎麼這麼多可憐孩子。你,你家裡人呢?”

農婦說著,就想給他介紹個好人家。

阿無冷淡著小臉,沒有去好人家的意思,他從農婦的口中打聽到了一個生病的崽崽,這隻崽崽像是他的崽。

阿無找過來的路線,沒有半點偏移。

他跟凌瑞一樣,一路遇到的人有好有壞,但跟凌瑞不同的是,他遇到的壞人要更壞一些。

有成年的大人見他隻身一人,且穿著不凡,起了歹心。

而最後,起歹心的人,後果如何,就不是能給小崽崽看的畫面了。

招惹一隻兇獸,哪怕是隻未成年的兇獸,這也絕不會有好果子吃。

阿無獨自一人,在路邊的小河裡洗乾淨手上的血汙後,就面無表情的繃著一張小俊臉,繼續往前走了。

他還沒有走到凌瑞所在的街上。

而這條街,這會兒也剛好出了點兒事。

“你撞壞我車上的東西,就得賠!”帶著四海跟小崽崽的男人,正在跟人起著爭執:“你不賠錢,別想走!”

他們好好的在路上推著車,這夥人撞壞了他們的車,還想撞了就跑!

另一輛車上的小崽崽也被氣的不輕。

他坐著的架子車也翻了。

四海雖然想搶救他,但還是晚了一步。

他跟著車上的菜都翻到在地上,等他在菜堆裡爬起來時,腦門上都頂著菜葉子,被摔到生氣的小崽崽,小手攥著菜,憤憤道:“賠呀!”

他們這些菜可是要給大姨姨的,撞壞了得賠!

“你們知道我是什麼身份嗎?”這夥人裡有人站了出來:“我是陛下派過來的人,現在在軍營裡跟著慕容將軍學習的,你敢拽我,拽壞了我的衣裳,你這十車菜都賠不起!”

“你放屁!”

男人不信他的話:“你要真是慕容將軍的人,就做不出來這檔子事兒!我不想跟你廢話,你趕緊給我賠錢,我還要去換車重新買菜,沒時間跟你在這囉嗦。”

男人說罷,想直接扯這人的錢袋子。

這人被男人的話,也激起了怒意。

他是在兩個多月前,跟著慕容煦一塊兒過來的,可過來後,慕容雪在養傷,連見他都不見,就給他還有慕容煦派了活兒。

他在都城那樣金貴的身份,來了這兒,慕容雪竟讓他從小兵開始做起!

他祖父以前可是也上過戰場的,他過來是要歷練歷練,將來好能得個將軍的位子!現在做起小兵來,簡直是在折辱他。

他心裡窩了兩個月的火兒,在這個男人的推搡間,到達了頂峰。

男人還在拽他:“你少打著我們慕容將軍的旗號來幹缺德事!我們將軍可不能被你帶累了。”

男人一邊拽一邊說,撞車的年輕人面色越來越陰沉,最後,他猛地將男人推到在地,然後招呼著跟在他身邊的人:“艹,給我揍他!”

“真是給他臉了,連小爺的錢袋都敢搶。”

男人被打,四海把菜堆裡的小崽崽抱到一旁,然後擼起袖子,也衝了上來:“叔,我幫你!”

剛才還只是吵架的現場,瞬間打作一團。

腦門上頂著菜葉子的小崽崽,看的小臉呆住,眼看著四海要落下風,小崽崽鬆開手裡的菜葉,邁著小短腿就衝了上去。

但衝上去沒一會兒,他就捱了一腳,被擠了出來。

還沒看清是誰揣了自己的小崽崽,吸了吸鼻子,攥緊了小拳頭。他看看打架的這群人,隨機挑選了一個正好走過來的女人。

女人長的很好看,穿著身簡單的白衣服,一雙眼睛讓他覺得有點眼熟。

他只看了幾秒,就顧不得深究為什麼會眼熟。

他張開小胳膊,對著女人禮貌的請求道:“可以把我抱到那個架子上嗎?”

女人看著他的小臉,目光深邃。

她彎腰,將小崽崽如願抱到高架子上:“當然可以,但你要踩穩一點兒,否則會摔下來。”

“好的,謝謝你呀。”

踩到了架子上的小崽崽,跟女人道完謝後,就對著打架的人,扯開了嗓門,喊道:“不要再打了!給我一個面子呀!”

他小臉嚴肅,在大姨姨的地盤上,鄭重的亮出了自己的身份:“慕容將軍是我姨姨,你們再打架,我會告訴我姨姨的!”

他這話一出,還真讓打架的人停了下來。

四海看著架子上的崽,眼底劃過一抹要完的情緒,他都跟這隻崽說了,不能亂說話!

不同於四海的“一臉要完”,送菜的大叔看看小崽崽,又看看小崽崽身邊站著的女人,他嗓音抖了抖,叫道:“將,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