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神情有些激烈:“人世間就是叢林,人其實跟野獸的本質沒什麼區別,弱肉強食、適者生存而已!當你足夠強大,就會想著去搶奪財富、女人、土地,反之,就得被別人搶!這是千古不易的至理,只要是敵人,就要將他永遠打倒讓他一蹶不振,為何要跟敵人講什麼禮儀之邦,講什麼仁義道德?你跟敵人講這些,用自己的族人、自己的子民供奉的稅賦去交好殘害他們的兇手,你將自己的族人、自己的子民置於何地?”

孔穎達頹然嘆息,懨懨不樂。

與其說是被房俊的話語所折服,卻不如說是被剛剛在海島那慘絕人寰的一幕將他震懾,當落草為寇的漢人都能對同胞舉起屠刀肆意屠戮,那麼當蠻夷叩關而入,又會是怎麼樣的一副修羅場?

以前讀書之時,每到“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血流漂杵、屍橫盈野”、“王彌弟璋焚其餘眾,並食之”這些詞彙語句,除了感嘆其時之悲慘,卻並未沉思這簡單的文字所描繪的到底是怎樣一副慘絕人寰的畫面。

現在心內深深的幻想一下,孔穎達頓覺不寒而慄……

那嚮導在一旁直咋舌,房俊其人早已名傳天下、威震江南,這個老者居然敢罵房俊是“小王八蛋”……

這老頭是誰?

嚮導久居海外,對於中原之事只是偶有耳聞,對於孔穎達這樣的文化人根本沒有印象。不過他不傻,看得出這個老者在房俊面前極有分量,應當是房俊長輩一般的人物。

“噗通”嚮導跪在孔穎達面前,一把抱住老頭的大腿,哀求道:“老丈,我是漢人啊,雖然也曾做過錯事,但是從未像那般海寇那樣喪盡天良。我願意從今以後棄惡從善改過自新,求求您給我一個機會吧……”

剛剛在面對房俊的時候,知道房俊一向手狠,自知必死,所以央求房俊能給他一個痛快。可現在突然發現這老者是個心軟的,若是能求得動他,則房俊也不會太在乎自己一個小嘍囉,那可就有了活命的機會!

有了活命的機會,誰會輕易放棄呢?

孔穎達被他嚇了一跳,剛剛的依戀悲憤消散許多,遲疑的看著自己腳下這個涕淚橫流的漢子,又抬頭看看房俊……

房俊無語。

讀書人真的是一種奇怪的生物,他們發起狠來,能夠比戰場之上計程車兵還要兇狠,對待自己的政治對手殘酷不留餘地,人命在他們眼中只是一個數字。可是莫名其妙的心軟起來,又婦人之仁得讓人無奈。

不過這個嚮導的性命他自然不看在眼裡,只是說道:“您是長輩,一條姓名而已,您完全可以說了算。”

他這麼一說,孔穎達更糾結了……這個嚮導死有餘辜;若是房俊放了此人,他亦會認同,畢竟自己的確是心軟了。可房俊將此人的生死全部交給自己……

若是房俊執意殺了這個嚮導,他並不會多說,

讀了一輩子書、做了一輩子學問的老學究當真不知如何是好。

殺了他會不會過於殘忍?

放了他,又會不會故態復萌,自己等於間接害人?

嚮導很聰明,見到孔穎達猶豫不決,當即“砰砰砰”在地上磕頭,雖然是在五牙戰艦之上,但地板亦是堅硬無比,只是幾下額頭便血肉模糊,鮮血橫流。

“老人家,給小的一條活路吧!小的對天發誓,從今而後只做善事,絕不作惡,若是再害一人,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孔穎達終於心軟了,一甩袖子:“罷罷罷!老夫今日便信你之言,放你一條生路,希望你能當真改過自新,心存善念,否則,上天有眼亦不饒你!”言罷神情鬱悶的返回艙內,或許是去好生思索一番人生觀。今日所遭逢之慘劇,那種視覺上的強烈刺激使得孔穎達心內震撼,有些茫然無措。

房俊則翻了個白眼……

老天有眼的話,還要警察干嘛?

嚮導還對著孔穎達的背影磕頭,房俊一腳踹在他屁股上:“別裝模作樣了,損你激靈,居然懂得向孔老頭求救。老頭讀書讀傻了,被你矇騙過去,本侯可是眼裡不揉沙子,日後若是不能洗心革面,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本侯也必定取你之命!”

嚮導心中一塊大石落地,感激道:“多謝大總管活命之恩。只是斗膽請問大總管,小的的活命恩人尊諱如何稱呼?小的也好立下長生牌位,為恩公祈福。”

房俊哼了一聲:“當今大儒孔穎達,記住了!”

“是是是,小的記住了,以後定然早晚焚香禱告,那啥,當然也為大總管祈福……”

房俊懶得理他,轉身看著牆壁上的一副海中洲的海圖。

嚮導很有眼色,趕緊站了起來,擦了擦額頭的血跡,也跟著看了幾眼海圖:“這份海圖還算準確,但是有幾處港灣並沒有標註出來。而且附近海域海島眾多,航道縱橫交錯數不勝數,若是無星無月的陰天,常年生存在這片海域的老海寇都能迷航。蓋大海的船隊隨隨便便往哪裡一藏,除非有千里眼,否則想要在找到他的蹤跡,難如登天。”

房俊摸著下巴想了想,問道:“你猜蓋大海會藏身何處?”

嚮導搖頭道:“蓋大海生性囂張暴戾,卻極是狡猾,附近可藏身之處太多,小的猜不到。”

“你儘管猜,好好想一想蓋大海平素的性格、愛好、作風,將你認為最有可能的地方畫出來,錯了不要緊,若是找到蓋大海,算你大功一件。”

嚮導想了想,拿著桌案上一支細細的木炭一般的東西來到海圖前,躊躇良久,畫出了兩處地方,距離他們現在所處之地都不算遠,皆是幾座島嶼的交匯之處。

房俊當即命令船隊打起旗號通知下去,向這兩處地方前進。

嚮導忐忑不安:“大總管,這兩處地方都是島嶼眾多,水道複雜,就算蓋大海當真藏身其中,等到水師前去,對方也必然會事先發現,可從容撤退。”

房俊呵呵一笑,胸有成竹:“本侯有千里眼,只要在萬丈之內,敵人便無所遁形,未等他發現我們,我們早已將他團團包圍,他怎麼從容撤退?”

嚮導目瞪口呆……

船隊乘風前行,很快來到海圖上的第一個標記之處。

房俊命船隊漸漸減速,然後走出船艙,來到後甲板上,那嚮導亦跟了出來。

早有幾個工匠模樣的人在鼓搗一個巨大的……帳篷?

嚮導看得滿頭霧水,不過卻發現孔穎達也在,趕緊過去恭恭敬敬的伏在孔穎達腳前磕頭。

孔穎達“嗯”了一聲,溫言道:“不必如此多禮,隨意一些即可。”

嚮導唯唯諾諾,起身之後卻依舊執禮甚恭,孔穎達也就由得他……

正在觀看房家工匠組裝熱氣球的蘇定方對房俊施軍禮:“大總管。”

房俊笑道:“此物如何?”

蘇定方自然知道房俊在驪山使得一個大球昇天之事,畢竟那天曾爆發了一場叛亂,大將軍侯君集失敗自戕,帝婿長孫衝生死不明……

早已看出此物玄妙的蘇定方興奮道:“有此物在,百里之內敵人如何佈防、如何調遣、山川地勢如何,盡皆如觀掌紋,一切盡在掌握!比之神話中的千里眼、順風耳亦不遑多讓。只要這東西能飄在天上,那就是佔據了天時,未戰而先勝!大總管胸有錦繡,有鬼神莫測之能!”

蘇定方當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