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鷹領著手下狼狽而逃。

長孫家的家僕、武士太多,還混雜著許多為長孫家幹活的腳伕,若是兩軍對陣,衛鷹有信心率領手下死戰不退,並且能將這一群烏合之眾盡數屠戮,血濺五步。

可這裡畢竟是長安城,那幾個乞丐的身份又未能明確,誰敢在這西市之內大開殺戒?

不敢殺人,那就只能撤退。

不過他心裡也憋著氣,你長孫家怎麼了,人多欺負人少啊?

行,給小爺等著!

衛鷹從西市北門跑出來,直接一頭扎進一路之隔的京兆府衙門,求見京兆尹馬周。京兆府衙門裡頭盡皆是房俊的舊部,自然識得這位房俊的家將頭子,更知道房俊與馬周的關係很是親厚,聽聞其想要求見馬周,亦不阻攔,帶著他進了馬周的值房……

少頃,馬周身著官服,風風火火的走出值房,當即點齊衙門裡的衙役、巡捕,一窩蜂的將西市就給圍了起來,封鎖住各個出口,然後帶著人徑自進入西市之內,到了長孫家的貨棧。

貨棧裡的人都懵了,都知道房俊與馬周交好,可是前腳房俊的狗腿子被打跑了,後腳你馬周就帶著巡捕兵卒來給報仇,這就過分了吧?

然而馬周根本不聽貨棧掌櫃的質問,直接命人闖入貨棧,四處搜查。

長孫郎君藉助眾人之力趕跑了衛鷹等人,著實沒料到這些人一回頭的功夫便召集了京兆府的兵力,尚未來得及離開西市,便被京兆府的巡捕衙役堵住了各個出口,迫不得已返回貨棧試圖潛藏。

可是這小小的貨棧哪裡藏得住人?

沒過一會兒,灰頭土臉的被巡捕們從院子裡一輛大車的車底給揪了出來……

貨棧掌櫃忍著一肚子怒火,卻也不敢發作,馬周親自帶隊,這長安城裡有幾個人敢當面硬槓,讓他手下留人?

不過也不能任由馬周將人帶走而一聲不吭,若是那樣,長孫家的臉面就算是徹底掉地上了,任人踐踏。

他站出來,攔住押解著幾個“乞丐”的巡捕,對馬周說道:“馬府尹,這些人乃是長孫家的子弟,還請您給長孫家一個明白,這些人有何過錯,觸犯了哪一條王法?”

強硬的態度是要表示一下的,既展現了長孫家的強硬,也能夠予以馬週一定的壓力。

畢竟,這可是長孫家的人。

可馬周哪裡是一個受人施壓的?這人出了名的吃軟不吃硬,面無表情的回了一句:“本官行事,何須向你解釋?”

在他眼中,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才不管你什麼長孫家亦或是令狐家!

那掌櫃無奈看著京兆府的巡捕、衙役簇擁著馬周離去,那幾個手持長孫家最高等級信物的子弟也被抓走,不敢耽擱,趕緊命人牽來快馬,上馬飛奔崇仁方長孫府去報信。

碰上馬周這麼一個鐵面無私的官員,唯有家主出面,才有可能迫使對方網開一面……

*****

就在長孫家貨棧隔街相望的另一家貨棧裡,幾個人湊在窗前,看著人喊馬嘶巡捕出動兵卒橫行的場面,一個兩個都齊齊嚥了一口唾沫。

“娘咧!居然是房俊的人?”

“那棒槌為何知曉吾等此時返京?該不會是吾等所為之事已然暴露,被房俊得知?”

“這不可能!”

“那他怎地就能恰好在城門碰上咱們,並且派人跟蹤?”

“誰特麼知道?不過好在剛才將他們給甩開了,否則這會兒若是被追上,跑都跑不了,抓到京兆府的大牢裡,那可就壞菜了……”

幾個人嘀嘀咕咕,一旁的紇幹承基也暗暗後怕。

幸好自己機靈,窺破了有人跟蹤,並且急中生智藉著一處窯子耍了房俊那些狗腿子一道,又恰好碰上長孫家這麼一夥倒黴蛋,不然還真是不好脫身。

可長孫家卻又為何有幾個身份神秘的人偷偷摸摸的潛入長安呢?

搞不懂啊……

“都別看了,小點聲兒,以免被人發現!在此歇息一會兒,待到外頭兵卒巡捕盡皆撤去,咱們立刻返回王府。”

“喏!”

眾人趕緊離開窗子,在屋子裡或躺或坐。

*****

崇仁方,長孫府。

長孫無忌剛剛上朝回來,命人泡了一壺茶,在書房裡一邊品著茶水,一邊翻閱著公文。

書房外腳步聲響,頗為急促。

未幾,家僕進來稟告:“家主,西市貨棧的掌櫃有要事求見。”

長孫無忌放下公文,拈起茶杯呷了一口,問道:“有何要事?”

家僕道:“他不肯說,只說十萬火急,必須當面稟告家主。”

長孫無忌微微一愣,這又是出了什麼大事,還非得稟告自己?擺擺手,道:“讓他進來。”

“喏!”

家僕退出,貨棧掌櫃三步並作兩步進了書房,先施禮,而後拿出長孫郎君被抓捕之前偷偷塞給他的那枚玉雕家徽的信物,遞給長孫無忌,低聲道:“不久之前,有人手持此物,混在車隊之中進入城內,聲稱是長孫家的子弟,小的不知是真是假,前來請求家主驗明。”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聰明,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技巧。

一個無法確認信物之真假,即便今日西市之事有何嚴重後果,都可以免去最主要的責任……

長孫無忌顯然沒心思理會掌櫃的小算盤,他愣愣的瞅著這塊玉雕家徽,失神了片刻,猛地一把將其奪過,仔細查驗一番,紅著眼睛問道:“人在何處?”

掌櫃心裡咯噔一下,看來自己猜測的沒錯,那手持信物之人,身份果然不一般……

連忙說道:“被京兆府抓捕了。”

長孫無忌面色大變,疾聲道:“京兆府怎地會發現他的身份?”

掌櫃搖頭道:“並未有人知曉他的身份,只是因為不知為何與房俊的親兵部曲起了衝突,雙方大打出手,這才引出了京兆府,將持信物之人當場緝拿,眼下已經押入京兆府大牢。”

長孫無忌一腳踹翻了一張凳子,破口大罵:“房二,老子恨不得食汝之肉、飲汝之血,將汝挫骨揚灰!”

掌櫃嚇得戰戰兢兢,渾身出了一層冷汗。

壞了壞了,那人的身份豈止是不一般?簡直就是非同小可,家主這般憤怒,只怕自己這責任是逃不掉了,可心裡也難免委屈,萬一因此被遷怒,自己何其冤也?

簡直就是禍從天降,咱什麼都不知道啊!

“來人,備車!”

長孫無忌心裡已經發毛,一是片刻都不敢耽擱,萬一那人的身份在京兆府的大牢之內暴露,那可真真就一絲一毫的轉圜餘地都沒有,馬周那人的性子簡直就是魏徵第二,絕不可能私下溝通。

一想到極有可能面臨的悲慘情形……

連衣衫都來不及更換,快步走出書房,直奔前院,就站在大門口,等著家僕套上馬車。

待到車伕駕馭著套好的馬車來到門口,長孫無忌跳了上去,沉著臉道:“京兆府!”

“喏!”

車伕趕緊應了一聲,手裡的鞭子挽了個鞭花,輕輕抽在駿馬的臀上,馬車便駛了出去。

崇仁坊在皇城之東,京兆府在皇城之西,兩者隔著一座皇城,由一條天街東西相連。

沒一會兒的功夫,馬車便抵達京兆府門口。

車伕跳下車轅,掀開車簾,未等上前攙扶,車廂裡的長孫無忌已經一步跳了下來,將車伕嚇了一跳,這還是平素那八風不動、運籌在胸的家主麼?

居然急成這個樣子,連矜持都不顧了……

長孫無忌也意識到自己關心則亂,表現得太過急躁,這等神情若思被馬周那個人精察覺,怕是要橫生波折。

深深吸了口氣,壓抑住慌亂的心情,臉上有浮現平素那等人畜無害的笑容,揹負雙手,信步邁上京兆府門前的臺階,踱著方步進了衙門。

衙門內官吏往來,有些混亂,有人見到了長孫無忌,頓時大吃一驚。

前腳剛剛抓捕了幾個長孫家的可以人等,後腳長孫無忌便親自追到京兆府衙門來……

這是被京兆府的行為給惹火了,親自上門打臉來了?

不過人家身份地位擺在那裡,京兆府的官吏也大多是關中人士,趕緊禮貌的上前施禮,恭恭敬敬的詢問道:“趙國公可是尋吾家府尹?”

長孫無忌一張圓臉滿是笑容,樂呵呵道:“非也,老夫就只是正巧路過,進來巡視一番。京兆府掌京畿治安,公務繁忙,老夫豈敢騷擾馬府尹盡忠職守?不過聽聞吾家有不肖子弟作奸犯科,被京兆府緝拿,煩勞爾等告知馬府尹一聲,律法在上,不徇私情,還請勿要在乎吾長孫家的顏面,依法嚴懲!”

官吏們大眼瞪小眼,一聲不敢吭。

您這是要京兆府依法辦事的態度?

分明就是興師問罪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