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教養嬤嬤被關了好些天,期間與外界聯絡完全斷絕,什麼訊息都打聽不到,她們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可即使如此,她們搬離唐家後就立刻有了異動,還是讓監視她們的人吃了一驚。大家都以為,她們起碼要在小宅裡待上三兩天功夫,確認了自己的安全之後,再考慮聯絡同夥的。她們如此沉不住氣,看來內心是真的非常焦慮了。

其實這兩位教養嬤嬤也不是真的那麼無腦莽撞。她們對唐家送的兩房家人並不信任,搬到小宅後,就禁止他們踏入後院,只肯用從京城帶來的兩個心腹丫頭近身侍候。到了晚上,她們把那兩房家人攔在前院,關緊後院院門,再點上燈籠蠟燭,將整個院子照得如同白晝一般,任何人潛進來,都會立刻被發現。做完這些準備後,兩位嬤嬤帶著兩個心腹丫頭,聚在敞開所有門窗的正屋裡,頭碰頭地商議機密。若有人在附近偷聽,絕對瞞不過她們八隻眼睛。

然而如此小心謹慎,也防不住唐家事先做好的周全準備。

這座小宅連同隔壁的宅子,其實都是唐夫人的私產。她拿出其中一座來,充作安置兩位教養嬤嬤的產業,唐家又派出親信僕從,加班加點、日夜不歇地挖出了幾條地道,並安裝了具有竊聽功能的銅管。

教養嬤嬤們進宅後,前前後後都檢查過了,連牆有多厚都細細驗過,確保裡頭沒有夾層、暗室,沒有讓人暗藏其中偷聽的空間。可她們壓根兒就沒想到,真正被做了手腳的地方,是在她們的腳底下。

當兩位嬤嬤帶著兩個心腹丫頭齊聚屋中小聲說話時,地板下方的地道中,負責偷聽監視的唐家心腹親兵正透過暗藏的銅管,將她們說的每一句話都聽得一清二楚。

親兵們記下了她們交談的內容,便立刻穿過地道,跑向隔壁宅子。周唐兩家的代表已經坐在那裡,等候許久了。

教養嬤嬤們都很焦慮。她們不清楚唐家近日出了什麼事,也不知道是否有新的孫家奸細落網,但唐家發生了很大的變故,卻是不用打聽就能看出來的事。眼下她們被變相趕出了唐家,已經沒辦法再借由唐家的渠道打聽西北邊軍與周家的情報了。她們接下來要怎麼辦?是留在長安另想辦法,還是直接回京去?

其中那位身材較胖的嬤嬤更想要回京:“我們年紀也大了,做這種有風險的事,一旦被發現,想跑都跑不動。不如趁機全身而退,趕緊回京養老算了。這些年的積蓄,也足夠我們養活自己了。”

另一位身材高瘦的嬤嬤卻板著臉道:“你說得容易,孫家能這麼爽快放了我們?!只恨我們年輕時不知事,一時貪心,收了孫家的好處,成了他們的耳目,倒把老孃娘與恭妃娘娘都得罪了。如今張家根本不搭理我們,我們就算回了京城,也只能看孫家的臉色。他們若是能輕易放過我們,見我們年老,便任由我們離開,當初我們出宮時,也不會被他們丟到長安來了!”

當年孫家是怎麼說的來著?只要她們照孫閣老的意思辦,悄悄兒將老孃娘張德妃與安王的訊息告訴他,助皇帝登了位,日後便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了。結果如何?榮華富貴連影兒都沒有,她們還是照樣要在宮裡做奴才,侍候張家的娘娘們,只不過是從姑姑換成了侄女罷了。幾十年了,她們連個正經有品階的女官都沒當上,出宮後本想安心養老的,卻被孫家扔到兩千裡外的長安做探子。她們一輩子到老,都在侍候別人,從前侍候宮裡的娘娘也就罷了,如今連幾個武夫家的女眷,都能給她們臉色看了……

瘦嬤嬤越想越生氣,憤怒地說:“以孫家人的脾氣,只要我們還沒死,他們就巴不得我們繼續幹下去!不把我們身上的油榨盡榨乾,絕不罷休!我們回去容易,不過是幾兩銀子車馬費的事兒。可叫他們知道我們無功而返,他們豈會讓我們有好日子過?!”

胖嬤嬤被她嚇得面色發白:“那該怎麼辦?難道要留在長安養老麼?就怕有朝一日,這裡的人發現了我們真正的底細,到時我們就真的要不得好死了!”

瘦嬤嬤道:“想要順利回京養老,我們就得先哄得孫家高興,覺得我們沒有白白離開長安才行!”

“你是想……把這裡的訊息打聽清楚,帶回京城去?”胖嬤嬤遲疑了,“我們自來就只負責在唐家打探訊息,頂多就是跟著唐家女眷出門做客時,打聽打聽別家的事,可從來沒有在外頭做過探子呀?我們來了長安幾年,就只出過幾回門。若不帶車伕,我連長安城裡的道路要怎麼走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去打探訊息?”

她想起這個,心裡就發虛,連連搖頭:“不成不成。我不認得路,也不知道孫家在長安安插了多少人。就這麼貿然出去打探,只怕立刻就會被人察覺的。從臘月裡開始,長安城裡就到處都在抓姦細。萬一哪位將軍看見我起了疑心了,我哪裡能逃得過?”

瘦嬤嬤便安慰她:“沒事兒,不必你去冒險。孫家雖不曾告訴過我們,他們在長安都有多少人,但去年鎮國公府與唐家商議蕙小姐的婚事,上頭命我想辦法成為蕙小姐的陪嫁,跟著她一塊兒進入鎮國公府,我覺得這主意荒唐得很,不象是孫家往常慣有的路數,便多留了個心眼,讓小翠跟著外院的傳信人,弄清楚了跟他接頭的人的身份。”

胖嬤嬤訝然:“你怎麼沒跟我說?”隨即又點頭,“這主意確實荒唐。我們又不是唐家小姐的奶媽,還能給她做陪嫁人口?孫家當我們是什麼人呀?我們只是來唐家教學生,不是給唐家做奴才來的!除了宮裡的貴人,誰還配讓我們做奴才?!”

最關鍵的是,她們以教養嬤嬤的名義進入唐家做探子,只要等到學生們都出嫁了,便可功成身退,孫家也要履行昔日對她們的承諾,讓她們過上富裕安穩又體面的養老生活。可她們要是跟著唐家小姐到夫家去,只怕要繼續做探子到老死,哪裡還有安心養老的那一天?!

孫家怎麼總是這般說話不算話?!

胖嬤嬤重重冷哼了一聲,便又問身旁那個頭瘦小的丫頭:“小翠,你知道他們接頭的地方了?”

小翠點頭回答:“當時奴婢看著那人進了唐家附近的一間小酒館,在那裡待了不到兩刻鐘,便帶著酒氣返回了唐家。奴婢猜想,他定是把情報交給那小酒館裡的人了。可奴婢收買了附近的幾個孩子,讓他們幫忙盯著那小酒館,發現裡頭只有一個掌櫃,並無可疑之處,倒是每隔三五日,便有一個人會上小酒館去,既不吃酒,也不久留,跟掌櫃的說兩句話,就拿著一個小布包走人。每次皆是如此。奴婢猜想,這人定然就是他們的同夥了。因此奴婢盯了他們一段時日,有次趁他們接頭時悄悄跟了上去,找到了那同夥的落腳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