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從來不認為自己比男人差,尤其是在形勢的預估以及人心的揣測上,自己更是高人一等。

這不是自負,而是自信。

然而現在房俊說的話,卻讓她一頭霧水,完全感覺不到那種詭異的氣氛……

房俊看著武媚娘美豔的臉龐上濃濃的不解,笑道:“怎麼,不信?”

武媚娘抿抿嘴,沒言語。

“三從四德”是每一個女人最美好的品質,武媚娘不願意自己當面表示對郎君的懷疑,可又不願意說謊……

房俊輕輕一笑,道:“不信你可以悄悄的看著,等到衛鷹他們對那些書商下手,你就可以從他們背後世家門閥的態度看出端倪。”

見到一貫精明強幹的武媚娘此刻一臉懵懵的神情,愈發覺得可愛,強大得則天大帝陛下如同深閨少女一般溫婉柔順,卻又帶著那麼一絲絲的倔強不服,使得房俊心中愛煞,不由得伸手捏了一下膩滑的臉頰。

雖然已為人婦、已為人母,但緊緻的肌膚充滿彈性和水潤,不僅沒有失去少女的清靈俊秀,更平添了幾分成熟嫵媚。

我見猶憐……

武媚娘沒有在意郎君調戲一般的輕佻動作,兩隻秀眸閃閃發亮,對郎君的話語若有所思,有所領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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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云:“盡信《書》,不如無《書》。”

這是古往今來讀書人盡皆推崇的讀書境界,要求學子在讀書的同時要善於獨立思考問題,不能人云亦云,即便是尊崇如《尚書》,亦要敢於提出懷疑的觀點。

可以說,這是極好的思想。

然而對於世間大多數學子來說,這種境界還是太過於高階了一些,大家連書都沒有讀過幾本,哪裡去體會這等超凡脫俗之境界呢?

書,是古代最高雅之物。

亦是最奢侈之物……

紙張昂貴、雕版不易,導致書籍的價格駭人聽聞,等閒人家也只能借來一本抄抄,若是想要買一本,實在是太過困難。這邊導致了書籍的稀少,以及傳播的侷限,進而使得普通人獲得知識的途徑太過狹窄,令世家門閥對於政治資源的壟斷世代延續。

知識就是力量,古人早已懂得這個道理。

所以,不是每一個商人都能成為書商的,幾乎每一個書商的背後,都站著一個或者數個世家門閥,他們在標榜“有教無類”“誨人不倦”這等高尚之道德情操的同時,也嚴格把持著書籍的流通,進而控制知識的傳播。

“九品中正法”誕生數百年,早已將門閥世家與寒門庶族之間畫上了一道等級森嚴的鴻溝,而造成這道鴻溝的最本源因素,正是因為知識獲取途徑的巨大差異……

長安城最大的書商,是褚家。

錢塘褚家。

褚遂良雖然被李二陛下貶斥出京,不過李二陛下酷愛其書法,尋了個由頭又將他召回了長安。褚家本是錢塘豪族,又堅定的站在關隴貴族這一派,得到長孫無忌的大力支援,早已在其父褚亮入秦王府文學館成為“秦王府十八學士”之一不久,褚家便已經成為長安城最大的書商。

此刻,碼頭上一間倉庫內,褚遂良的長子褚彥甫正指揮著家僕夥計將倉庫裡堆積的書籍搬出去。

褚家是關中最大的書商,店鋪數十間,遍佈關中各縣,書籍紙張的銷量非常大。江南印刷行業發達,雕版的工匠眾多而且手藝好,兼之江南造紙的作坊密佈,使得江南的書籍價格相對關中低廉得多,故此,褚家每年從江南購買的書籍數以萬計。

單單這個倉庫之記憶體放的書籍數量就達到兩千餘本,紙張更是不可計數,堆成了一座小山……

價值不下數萬貫。

“大郎,何必這麼匆匆忙忙?書籍還好一些,易拿易放,這麼多的紙張,搬起來實在太費事兒,萬一路上有個折損,不是平白的賠了一筆錢?”

書店的管事一邊指揮家僕幹活兒,一邊埋怨。

這個大郎雖然是家主的長子,未來褚家理所當然的繼承人,可並不代表家中僕役對其認可。

在這位書店管事看來,世人皆說房俊是長安第一“棒槌”,實在是言過其實,最起碼自家這位大郎就完全不遜色於房俊,沒膽魄、沒擔當、一肚子草包,敗絮其中自不必說,來一個金玉其外都沒有就悲劇了……

褚彥甫抹了一把汗,倉庫內雖然設有通風口,但是這個時辰正是一日當中最酷熱之時,秋老虎肆虐,這麼多人走來走去汗流浹背,他也不好受。

聞言沒好氣道:“你以為某閒的沒事幹?還不是家父嚴令某前來將這些書籍紙張趕緊運走,免得被房俊那廝惱羞成怒之下給一把火燒了。”

書店管事吃了一驚:“這是為何?就為了咱們拒絕加入那個什麼‘振興會’?”

褚彥甫哼了一聲,得意洋洋道:“那是當然,房二那棒槌整日裡耀武揚威的,這回被咱們這些書商齊刷刷的打臉,丟了多大的人?簡直就快成為長安城裡的笑柄,所以惱羞成怒是必然的。”

書店管事這才恍然,不過卻不認為房俊能如此瘋狂報復:“就算是惱羞成怒,也不至於如此不管不顧吧?再說這也不是咱們一家的事情,整個關中的書商都抵制他,難不成還能一家家的找過去,挨個報復一遍?”

“哼,不至於?在房二那廝眼裡,就沒什麼至不至於!那棒槌發起瘋來,就連王法都不管不顧,長孫澹怎麼樣?丘神績怎麼樣?還不是都被他給弄死了!小心駛得萬年船,有備無患才好。”

褚彥甫說道。

他以前是不服房俊的,外人皆說他才華橫溢驚才絕豔,可是在褚彥甫看來,也不過就是一個能問出“一刻鐘修剪二十五隻指甲”這等無聊題目的棒槌而已,投機取巧,有什麼本事?

但是自從長孫澹與丘神績先後死掉之後,褚彥甫才害怕了。

房俊這廝是個猛人啊!

以往紈絝們有個什麼衝突,頂了天就是約到城外狠狠的幹上一架,打得頭破血流也就罷了,哪裡有人一眼不和就偷偷摸摸下死手,非得把人家小命給弄沒了?

想想自己曾經跟房俊的恩怨,不由得大呼僥倖……

正在這時,倉庫外忽然傳來一陣喧譁。

“你們是什麼人?”

“問你們話呢!”

“唉唉唉,你們幹什麼?快將東西放下!”

“快來人呀,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搶劫!”

“快快放手!這可是褚家的東西,你們也敢搶,不要命啦……哎呦!”

“你你你,你們怎麼打人……哎呀,救命!”

外頭一陣呼喝怒罵,亂成一團。

倉庫裡的褚彥甫大吃一驚,暗道房二還真來了?

趕緊跟著書店管事走出倉庫,頓時目眥欲裂!

之間倉庫前的空地上不知何時已經被數十個壯漢圍住,一群人對自家奴僕拳打腳踢。奴僕哪裡是這些彪形大漢的對手?瞬時間便被打倒一片,哭爹喊娘之聲不絕於耳。

褚彥甫勃然大怒,上前喝叱道:“都給老子住手!你們什麼人,還有沒有王法,怎敢光天化日之下打人?”

然而……沒人理睬他。

褚彥甫氣得發瘋,卻也不敢上前,他手無縛雞之力,若是貿然上前,焉知這些人不敢連他一起打了?

就在他怒罵喝叱的功夫,打鬥已經停止,褚家的奴僕倒了一地,痛苦哀嚎滿地翻滾。

褚彥甫大聲道:“趕快去報官,還就不信了,這天子腳下,還沒王法了?”

褚家勢力不小,在朝中也頗有影響力,奈何只是文臣世家,面對一群不講理的野蠻人,除了報官也沒什麼法子。

這群蠻不講理的大漢照樣不說話,擼了擼袖子,就上前將裝滿了書籍紙張的馬車趕向河邊,然後解開捆車的繩子,兩三個人一較勁,就將一摞一摞的書籍紙張盡數推到河道里。

“噗通”“噗通”

褚彥甫目眥欲裂,氣得渾身發顫!

想要上前阻攔又不敢,只得離得遠遠的跳著腳大罵:“王八蛋,你們瘋了不成?那可都是書啊!你知不知道這些書值多少錢?”

對方當中,為首的一個年紀輕輕一臉青澀的少年眼珠兒轉轉,站了出來,高高的揚起下巴,傲然道:“老子管你值多少錢?你家折了咱家魏王殿下的面子,咱們奉殿下之命給你們一個教訓,沒將你家人的腿都打折已經算是殿下仁厚,還敢聒噪?”

褚彥甫嚇了一跳,居然是魏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