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剛微亮,房俊便醒了過來。

這大半年行軍在外,早已養成了生物鐘,天一亮就醒來,比鬧鐘還準時。

從蕭淑兒玉臂粉腿的痴纏之中脫離出來,回身將被子蓋好這一副白皙誘人的**,這才穿上衣服,推門走了出去。

自然有侍女服侍他到旁邊的屋子洗漱一番,更換了一套青色直裰,頭髮全部束起到頭頂,以一根玉簪固定,愈發顯得眉目清朗,鬢如刀裁,整個人神采奕奕,乾淨清爽。

房俊相貌本就英朗,只是膚色微黑,如今配上那股子上位者的恬然氣度,活脫脫一個俗世佳公子。

看得伺候他梳洗的小婢女眼睛亮晶晶的恨不得以身相許,卻也知道自家這位二郎清正自持,絕不貪花好色,對於自家婢女更是從未有過欺辱之事,也只能咬著嘴唇發著花痴,卻是半點都不敢表露出來。

房家家風之清正,舉世皆知。

用過早膳,房俊便帶著一大群親兵部曲,騎著駿馬招搖過市,直奔城南的槍炮局。

柳早已候在門口,見到房俊,急忙上前施禮。

房俊翻身從馬背跳下,將馬鞭甩給身後的衛鷹,上前拍拍劉的肩膀,笑著誇讚道:“幹得不錯!”

劉喜翻了心兒,忙道:“不敢當侯爺謬讚,只是僥倖不辱使命罷了。”

房俊去年北上之時,將槍炮局交託於劉,命他務必用心,在保證火藥、槍炮的生產速度情況下,還要保持不斷的研發與改進,決不可固步自封,駐足不前。

柳做得非常好。

如今槍炮局的生產規模足足增長了一倍,將昆明池西岸的土地佔了一大片,工棚連綿,高爐聳立,新建成的利用水利落差驅動的鍛錘數十處,熟練工匠往來絡繹不絕。

房俊已然交卸了兵部左侍郎的差事,兵部右侍郎郭福善終於修成正果,晉升一級,在仍舊未有兵部尚書履任的情況下,儼然兵部大佬。

然而兵部之內卻沒有什麼人嫉妒。

郭福善這個人沒什麼本事,只是自身圓滑善於審勢度時,所謂的一把手,更像是一個大管家,管著所有的雜事。真正的人才諸如劉、崔敦禮、杜志靜等人,各有根基相互競爭,也知道一是片刻的誰也壓不住誰,與其被其餘幾人升上去,還不如就讓郭福善任著這個兵部左侍郎……

只要我得不到的你也沒得到,那麼大家便皆大歡喜。

不患寡,而患不均而已……

對於將劉放在槍炮局,房俊是有過一番謀算的。

河東柳氏算是比較顯赫的世家門閥之一,只不過闊的是祖上,如今有些漸漸沒落。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尤其是世家門閥這種東西,素來都是相互依存、盤根錯節的存在,與各個門閥的關係深遠廣泛。

你眼看著他傾頹沒落,可說不定哪一輩出來一個驚才絕豔的人物,一夜之間便能夠東山再起……

河東柳氏與關隴貴族素來互有聯姻,本身實力不弱,與山東豪強亦是聯絡不斷,甚至還是晉王李治的妻舅。看似好像一個“二五仔”,遊走在門閥之間誰也不重視他,但卻也交際廣泛、處事玲瓏。

可以說,無論大唐政局最終會有什麼樣的變動,河東柳氏似乎都能夠輕易的成為各方拉攏的物件,地位超然……

至於當初被房俊坑的不得不四處挖人得罪人,與各個衙門、各個門閥作對,根本不算事兒。

結交一個得罪一個,那麼是真的將得罪那個往死裡得罪。

若是所有人都得罪光了,反而沒人與你結仇……

“念在汝兢兢業業的份上,給汝一個忠告吧,別去管朝堂之上的風起雲湧,風浪太大,河東柳氏的小身板兒估計經不住哪怕一個浪花的怕打,便會支離破碎,死無葬身之地……只需守住這裡,那處切切實實的成績給陛下看,那麼河東柳氏之地位便穩如泰山。”

站在槍炮局的門口,房俊負手而立,語重心長。

柳這個人其實他並不喜歡,私心太重,立場太軟,小心思多過大智慧。但或許也正是這種人,才能夠周旋於各方勢力之間而不倒。

論生存的能力,還是這種人更為擅長……

只要劉能夠始終屹立於政權的中心,就能保持槍炮局的平穩。

相比劉的人品,這才是最重要的……

柳大喜過望,當即表態:“只要侯爺支援下官,下官這一輩子就守著這槍炮局,哪兒也不去,讓這槍炮局不停的發展壯大,成為大唐最堅實的矛和盾,讓侯爺您的心血永遠光輝燦爛!”

原本,柳對於政治的述求是非常強烈的,他認為攀上了晉王這樣一門親戚,在當初那段風雨飄搖的日子裡,只要能夠推動晉王上位,他自然跟著水漲船高,混一個宰輔絕對不成問題。

大權在握、光耀門楣,誰不想?

然而經過一系列的打擊,柳才算是看明白,自己以為的那點小聰明,在人家真正的大佬面前,渣都不算……

如今能夠得到房俊的許諾,死死的守住槍炮局,他已然心滿意足。

漠北這一仗,固然成就了房俊“大唐第一戰功”的輝煌名譽,卻也是的橫空出世的火槍迸發出耀眼的光芒。

誰都知道,沒有火槍,房俊就不可能狂飆突進摧枯拉朽,就沒有重演勒石燕然封狼居胥的曠世戰功!

現在,朝野上下,國內國外,所有人的眼睛都緊緊的盯著槍炮局。

只要能夠將槍炮局死死的握在手裡,這就是一份堅實的權力,放眼軍方,哪一個敢不小心翼翼的捧著咱?

有房俊的支援,在憑藉河東柳氏的實力,這個槍炮局便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任是旁人再如何眼紅,也絕對奪不去!

這就是他柳安身立命之本!

……

房俊微微頷首,望著眼前屋宇連綿、高爐聳立的槍炮局,久久不發一語。

他可以支援柳將槍炮局掌控在手中,自己卻必須遠離這裡了。

大唐的有識之士多如牛毛,縱然對火器比較陌生,但是研究過皇家水師的海戰、漠北之戰過後,誰都看得見火槍、火炮的威力,更能夠預測出將來的戰爭將會因為火器引起巨大的變革。

變革,意味著動盪,更意味著機會。

但凡是一個有野心、有述求的人,誰能夠眼睜睜的看著這樣的機會溜走?

若是他繼續掌管槍炮局,必然招致所有人的抵制與排擠,在這個世家門閥權勢通天,連李二陛下都不得不退避三舍採取綏靖策略的年代裡,房俊也只能避其鋒芒,韜光養晦。

永遠不要低估歷史上那些個鼎鼎大名的政客們。

這幫傢伙老謀深算、心狠手辣,或許他們奈何不得房俊,但是絕對會將黑手伸向槍炮局。

要麼得到它,要麼毀掉它……

最重要的是,房俊察覺到李二陛下大抵也已經對威力巨大的火器產生了忌憚之心。毀掉火器自然不會,李二陛下到底是目光深遠雄才偉略的一代帝王,他清楚火器的威力能夠給大唐帶來怎樣的助力。

但他也會忌憚火器會動搖他的統治。

那麼削弱槍炮局,就成為可能……

然而房俊知道,任何一項發明成就,都需要整個社會的支援和長久不斷的研發,日積月累精益求精,才能夠由量變發生質變。

他只能提供火器最原始的發展步驟,點亮第一棵科技樹,但是對於以後,他有心無力,愛莫能助。

涉及到更精神的化學、物理知識,他這個兩把刀真的不懂啊……

他明白,對於火器,他的歷史使命已經完成。

剩下的便是遠遠的站在一旁,默默的關注著它,儘可能的為其保駕護航,使其長久的得到當權者的重視,良好的發展下去。直到某一天有一位大牛能夠在他編撰的基礎《物理》《化學》之上,點亮發射底火、自動裝彈、甚至是精確制導炮彈……

深吸口氣,將所有的思緒都壓制下去。

房俊吩咐道:“給某找幾個手藝精巧的工匠,在找來一些竹篾、宣紙、麻繩……”

柳趕緊幾下,卻又忍不住問:“侯爺,您這是製作何物?”

房俊意氣風發:“扎風箏!”

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