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宋的舊臣,韓楨不打算大肆任用。

實在是趙宋官場如同糞坑,屎裡淘金太困難,也太噁心了,韓楨懶得幹。

要知道,整個東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員足有數千之眾,然而何慄方才卻只推薦了十二個人。

這就已經足以說明問題了。

有謝鼎幫忙篩查,從中挑幾個有能力、品性好的,暫時先用著。

觀察一段時日,能用則留下,不能用罷免。

況且,他的基本盤乃是胥吏。

只要胥吏在手,這東京城就亂不了,縱然沒有官員,也照樣能平穩運轉。

三省六部以及各寺院,上萬名胥吏,只需提拔一些人,保準一個個感恩戴德,幹勁十足。

這不比官員好用?

韓楨吩咐道:“將一眾官員押解到文德殿看管。”

不多時,一眾趙宋官員被押解走,只剩下吳敏和李若水兩人。

韓楨喚道:“李若水。”

李若水猶豫了片刻,躬身道:“臣在。”

韓楨下令道:“通知各省部寺院高階胥吏,入大殿議事。”

“臣領命。”

李若水應道,而後在一隊親衛的陪伴下,匆匆出了大廳。

韓楨繼續下令道:“吳敏,謝鼎,你二人負責審問盤查一應高官與皇親勳貴。”

“臣領命。”

兩人齊齊應道。

出了大殿,吳敏猶豫了片刻,忍不住問道:“守器兄,抄沒的家產是充入內帑還是國庫?”

謝鼎理所當然道:“自然是國庫。這些貪官汙吏的家產,俱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取之於民,自當用之於民。”

“大善!”

吳敏拍手叫好,面上也露出笑容。

謝鼎安撫道:“你且寬心,陛下性格雖強硬了些,但卻一直心懷百姓。去歲向趙宋索要的賠款,大多都用在了安置流民與逃戶上。”

接著,謝鼎又將攤丁入畝等一系列惠民政策簡單講了一遍。

吳敏沉默片刻,面色感慨道:“如此倒也有明君之氣象。”

凡事就怕對比,把趙佶父子兩往那一放,韓楨在吳敏心中的形象瞬間拔高了好幾個臺階。

……

大殿內。

韓楨又將目光放在史文輝身上:“即刻起,東京城進入軍管狀態,設五城兵馬司,史文輝暫任指揮使一職,居中排程。”

東京城剛剛打下來,軍管是必然的。

只有如此,才能以最快速度穩定下來。

當然,還有一種方法,就是如趙匡胤那般,全盤任用趙宋舊臣,一應皇親國戚與勳貴照樣醉生夢死。

“臣領命。”

史文輝作為錄事參軍,先後負責軍管過壽光與濟南府,這方面經驗很足。

就在這時,老九與劉錫聯袂而至。

老九稟報道:“啟稟陛下,皇城禁軍已全部拿下。”

聞言,韓楨忽地想起了甚麼,問道:“皇城中的帶御器械何在?”

帶御器械,乃是趙宋皇帝的貼身保鏢,每一個都是萬中挑一,甚至百萬中挑一的精銳,可在大內禁中佩戴兵刃,武藝高強,戰力強橫。

這些人若在宮中,始終是個隱患。

劉錫答道:“趙佶南下時,都給帶走了。”

得知被趙佶帶走了,韓楨便不再多言。

說話間,趙霆與姚平仲也來了。

趙霆躬身道:“啟稟陛下,內城一應王公勳貴與高官府邸,盡數被控制,等候發落。”

韓楨點點頭:“審問盤查官員勳貴一職,我已交予謝鼎和吳敏去辦,姚平仲你暫歸五城兵馬司,在史文輝麾下聽候調遣。”

……

另一邊,何慄出了延福殿後,在一隊親衛的護送下,騎上馬,直奔外城而去。

他舉薦的這些人,都是窮鬼。

一個個官位低下,又不貪不腐,僅靠俸祿哪裡能住得起內城。

就算住在外城,生活也拮据的很。

若家境殷實些的,還稍微好一點,家境貧寒的就慘嘍,一文錢都得掰成兩半花。

順著御街一路出了朱雀門,何慄朝東往國子監而去。

太學原本就在國子監內,後來生員逐漸變多,前後經過兩次擴建,宋徽宗崇寧年間,學生共計三千八百名,太學規模只得再次擴充,在朱雀門東邊營建了新校舍,為屋千八百七十二楹,名曰:辟雍,專門用來安置太學外舍生。

太學生分為外舍、內舍、上舍,相當於後世的大學預科、本科與研究生。

太學生想要晉升,需要足夠的學分。

沒錯,就是學分制!

若外舍生三年未能升舍、內捨生六年未能升舍,將被勒令退學,遣回籍貫地。

同時,這些太學生在京的一切食宿,都由朝廷負責。

不得不說,趙宋在文教這一方面,確實做的非常出色。

這也是為何,在奸佞橫行的北宋末期,總能出現一批又一批力挽狂瀾的忠臣義士。

量變引發質變,讀書人多了,總會出幾個妖孽。

一路來到國子監,一眾太學生立刻圍了上來。

“何中丞來了!”

“何中丞,眼下城中如何了?”

“何中丞,國子監已斷糧兩日,何時才有飯吃?”

面對一眾太學生七嘴八舌的問題,何慄雙手虛壓。

等待眾人安靜下來後,他這才說道:“伱等且安心在太學待著,不用擔心安危,晚些本官會命人送些米糧來。”

得知性命無憂,晚些還有飯吃,一眾太學生不由鬆了口氣,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趁此機會,何慄問道:“陳東何在?”

“陳師兄在公齋。”

聞言,立即有太學生答道。

陳東在太學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數次上書針砭時弊、請誅六賊,率領諸太學生伏闕請願。

性情剛正不阿,嫉惡如仇。

在一眾太學生的帶領下,何慄在公齋中找到陳東。

此時,陳東正在奮筆疾書。

何慄湊上前去看了一眼,發現寫的竟是請願表,讓韓楨善待城中百姓等等。

何慄喚了一聲:“陳東。”

陳東擱下筆,轉頭看去,見何慄站在身後,只是略一思索,便問道:“何中丞投了韓楨?”

“是。”

何慄點了點頭,解釋道:“本官被任命為開封府尹,負責安撫百姓,賑災濟貧。只是本官一人怕是心有餘力而不逮,遂向韓縣長舉薦了你等。”

陳東問道:“陛下何在?”

何慄苦笑一聲:“陛下昨夜已從皇宮內的密道逃走,下落不明。”

陳東沉默了片刻,又問:“李邦彥等奸佞呢?”

“李邦彥、蔡攸二人偽造聖旨,開啟皇城,卻被韓縣長押入大牢,剩餘朝臣也被羈押,打算挨個審問盤查,輕則抄家,重則斬首!”何慄如實答道。

“走!”

陳東豁然起身,將寫到一半的請願表揉成一團,扔進紙簍之中。

出了公齋,何慄吩咐道:“城中百姓眾多,開封府胥吏怕是不夠用,你在太學威望高,可尋一些有志之士前來幫忙,本官再去尋趙鼎等人。”

“可。”

陳東點點頭。

敲定陳東後,太學也就安穩了,否則何慄是真怕這群年輕人熱血上頭,去衝擊皇城。

韓楨可不是趙宋皇帝,殺起讀書人來,絲毫不手軟。

離開國子監,何慄又馬不停蹄趕往武學巷。

憑著記憶在衚衕巷子裡轉悠一圈後,來到一間破舊的小院前。

敲了敲門,不多時門被從內開啟一條縫,探出半張老臉,戰戰兢兢的問道:“這位相公,來此何事?”

何慄問道:“趙鼎是否住在此地?”

聞言,那老人趕忙點頭道:“趙相公啊,是住這裡。”

何慄說道:“快且讓他出來。”

老人卻說道:“趙相公一早就出去了,說是二郎爺爺城外在招工,幹一天給五十文錢。”

“多謝。”

何慄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騎上馬,他問道:“幾位將士,可知城外招工地點?”

一名親衛答道:“許是搬運屍體,休整道路等活計,應當就在城門附近。”

“走!”

何慄也不廢話,架馬朝南燻門奔去。

兜兜轉轉小半個時辰,總算找到了趙鼎。

此刻,趙鼎身穿一身粗麻衣裳,戴著斗笠,頂著烈日,正在搬運屍體。

這些天高溫之下,屍體已經開始腐爛發臭,蒼蠅蚊蟲遮天蔽日一般,若不盡快處理,絕對會爆發瘟疫。

他這身打扮還真不好認。

“元鎮兄!”

何慄有些不確定的喚了一聲。

聞言,趙鼎動作一滯,抬起頭四下望了望。

很快,他的目光就落在一襲大紅官袍的何慄身上,躬身見禮道:“何中丞。”

“你怎地在此?”

何慄翻身下馬,快步走來。

濃郁的屍臭味,讓他不由皺了皺眉。

趙鼎揮手趕走在面前飛舞的蒼蠅,苦笑道:“家中無糧無錢,不找些工做,只怕會被活活餓死。”

趙鼎早年喪父,全由母親拉扯他。

又要養家餬口,又要供他讀書,家境貧寒的緊。

他於崇寧五年登進士第,這些年摸爬滾打,也只混了個戶部員外郎,七品的小官兒。

每年到手俸祿雖有幾千貫,但在這寸土寸金的東京城中,實在有些不夠看,僅是房租就得扣去大半,還有老家的妻兒家眷要養,再加上官員之間人情往來,花銷頗大,因此生活拮据的緊。

他這還算好的了,有些等候實缺的新科進士,這會兒已經活活餓死了。

何慄拉著他的手就走:“快些別做了,隨我去府衙幫忙。”

“何中丞,下官……下官工錢還沒結呢。”

“都這會兒了,還要甚工錢。”

何慄哭笑不得,強拉著他上了馬,架馬回到城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