鎬京。

長豐坊,金粉苑。

這是一家,很接地氣的青樓,絕無國泰、民安、風調、雨順那些高品坊市中,那些頂級青樓裡姑娘們的‘扭捏作態’、‘故作斯文。’

金粉苑的姑娘,都非常之‘活潑開朗’、‘熱情主動’,一個個都堪稱頂級的‘妖豔賤貨’。

金粉苑後院一陳設華麗的包房內,穿著一身便裝,衣衫被熱情的姑娘們弄得凌亂不堪的胤垣,坐在酒桌旁,透過敞開的窗子,呆呆的看著窗外那一片蔚藍蔚藍的藍天。

天很大。

包房很小。

天很大。

九曲苑太小。

天很大。

他生活的這個鎬京,這個大胤,太小、太小。

“盧仚那廝,怕是已經要動身了吧?”胤垣端起酒杯,‘哧溜’一聲喝了一口,順手將一個花枝招展的大妹子推進了魚長樂的懷裡。

魚長樂看著懷裡被電打了的黃鱔一樣拼命扭動的大姑娘,面無表情,心如古井,渾身每一根汗毛都軟塌塌的無比的順服和淡定。

“是啊。”魚長樂悠悠道:“那等危險的事情,他臨行前,能夠來和公子告別……卻連自己阿爺和父親都不告訴一聲……他和公子你,是有情誼的。”

胤垣眨巴眨巴眼睛,又端起酒盞喝了一口。

他麵皮酡紅,指著魚長樂,輕聲道:“老魚啊,你這輩子,出過鎬京麼?”

魚長樂呆了呆,然後笑了笑,搖了搖頭。

胤垣站起身來,丟下酒杯,拎著酒壺,轉身走到窗前,看向了頭頂的藍天白雲:“是啊,你沒出過鎬京……而我呢,也就是這幾個月,才在各個坊市溜達了一圈。”

“憑什麼,盧仚那廝,就能遨遊四海……而我,只能困死在這小水窪中?”胤垣的聲音中,多了幾分蕭瑟。

“公子您身份尊貴啊!”魚長樂急忙將懷裡雙手開始亂動的大妹子丟去一旁——他倒是一點兒都不尷尬,他是怕待會大妹子沒抓住想要抓的東西,嚇人家一大跳不是?

“盧仚如今的身份,比我也只差一籌啊!”胤垣斜著眼睛看了看魚長樂。

盧仚的祖父盧貅,如今是大胤涇陽王。

而胤垣呢,做過十幾年的天子,也就這樣了……他爹回來了,胤垣現在是大胤的太子,身份和盧仚說實話,相差不大,要論實權,還沒有盧仚有權力呢。

要說起個人實力、人脈關係,甚至是私房錢什麼的,更是不如盧仚了。

甚至……要說身邊的女人。

盧仚身邊的青柚三女,那是劍仙。

而他胤垣身邊最漂亮、最高挑的那個,可是極樂天宮的妖女!

仙女和妖女一比起來,嘖嘖,胤垣又輸了個一塌糊塗。

“所以,雖然隱隱覺得,那廝有點邪門,但是呢……”胤垣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塊和盧仚手上一模一樣的玉珏,那是一枚一模一樣的無量虛空大挪移符!

永珍——偷偷摸摸的找過胤垣。

魚長樂愁眉苦臉的看著胤垣:“公子……這事體……”

胤垣沉默,轉過身,直勾勾的盯著魚長樂:“老魚,你是懂我的。現在父親回來了,而且身強力壯,龍精虎猛,家業不用我操心,他未來,多娶些小妾,多生些弟弟妹妹接管家業,也是妥當的……”

“我……你知道的,我從小被逼上了那個位子,我是不開心的。”

“其後這些年,我戰戰兢兢,謹小慎微……到了後來,親孃還要為了那勞什子,和父親翻臉為仇……現在你看看,這好好的一個家,分成了兩片,親爹、親孃相互對峙……其實都是為人棋子!”

“我,覺得這,很沒意思。”

“我……我……”胤垣轉過身,看著那些一臉懵懂看著自己和魚長樂的大姑娘,輕聲笑道:“就好像,這天下的姑娘,高矮胖瘦不同,冷熱親疏不同,春花秋蘭,各有擅長,總要多品鑑才是。”

“我想,多見識一些東西。哪怕,冒點風險呢?”

魚長樂深深,深深的,深吸了一口氣。

“老奴,誓死追隨。”魚長樂無奈,朝著胤垣深深的鞠躬一禮,一張白白胖胖的大臉蛋已經抽成了一團。

“很好,來人,取文房四寶,我給寫一封信,你們稍後,讓你們東家,送去皇城南門口就是。”胤垣樂顛顛的一拍手,收起玉珏,捲起了袖子:“嘿,等到了那邊,見到盧仚那廝,我一定要嚇他一大跳。”

“呵呵,他能做的事情,我可是他的頂頭上司,我就做不得?”胤垣用力的搓了搓鼻子,精氣神一下子就振奮了起來:“尤其是,我主修大金剛法,輔修密藏寺歡喜禪法,嘿,我一人兼修兩門,還比不過你盧仚嘛?豈有此理!”

世界隔膜外,天痕旁。

來自萬妙天的世界碎片已經徹底消失,白女和其他兩名少女,一名渾身黛青,一名渾身靛藍,全都是身高十幾丈,周身邪氣沖天的存在,一字兒排開站在了鉅艦船頭。

白女手中抱著一個冰晶花瓶。

青女手中拎著一個金絲花籃。

藍女手中握著一柄翠竹雨傘。

那萬妙天世界碎片上,無窮無盡、不可估量的邪詭,全都進入了這花瓶、花籃和雨傘中。只要三女將其放開,就會有無量邪詭衝出。

盧仚帶著一絲震驚,看著三女手中的物件。

和盧仚的小金剛須彌山不同,神醉賜給他的這座須彌山是佛門至寶,是以芥子微塵、一沙一世界的神通,在須彌山內開闢了廣袤空間,可容納無量生靈。

而三女手中的物件,盧仚能清晰感應到,其內並無開拓的空間,它們的內部空間,就是外面肉眼看上去這麼大。

而那世界碎片上的邪詭,數量以千億計。

這麼多的邪詭,其中不乏諸如高達百丈的秀樓之類的存在,硬生生擠進了這三件看上去很是普通尋常的物件——這就是這些邪詭自身的問題了!

它們的存在方式,極其有問題。

它們似乎,並無任何的體積、重量、長寬高之類的概念。

它們存在……

卻又不存在……

是極其唯心的詭異。

“現在,可以了麼?”白女、青女、藍女同時嘶吼,身體劇烈的顫抖著:“我們,已經,已經……”

她們死死的盯著永珍,眸子裡滔天的殺意和惡意,讓永珍渾身都結出了薄薄的冰晶。

永珍噴吐著白氣,沉聲道:“可以了……你們,趕緊上路,然後……諸位道友,我們可以利用這條天痕,讓元靈天的諸位,在這裡吃上一個大虧。”

盧仚回頭,看了看那條被元靈天當年的那位太上至尊劈出的天痕。

永珍不知道又在想什麼么蛾子,但是,這裡的事情,和他無關了。

盧仚和白女、青女、藍女站在了一塊,手裡捏著那枚無量虛空大挪移符……永珍走到了他面前,一板一眼的向他交待著各種需要注意的細節。

永珍並沒有做任何掩飾,白女三人脖頸拉到幾丈長短,目光森森的盯著他。

永珍就向盧仚交待了,駕馭這大挪移符的各種關鍵——比如說,在激發挪移符若干時間後,需要手工打入符印,更改降落的座標,讓盧仚和三女分開云云。

“她們畢竟非人……邪詭所思所想,我等無從判斷……暫時的利益結合,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永珍很嚴肅的告誡盧仚:“這無量虛空大挪移符,我手中僅此一枚,故此,只能讓你冒險,和她們一併前往元靈天。”

“也唯有這無量虛空大挪移符,才有這種力量,讓你們破界進入元靈天。”

“但是一定要小心,你們在進入前,一定要及時分開……否則……”永珍看了看三女,沉聲道:“進了元靈天后,就要靠你隨機應變了。作為極聖天的應劫之人,我相信,你會給我一個驚喜。”

盧仚點頭,向神醉等大和尚看了一眼,右手用力一捏玉珏。

一道奧妙飄渺的靈光籠罩住了盧仚和三女,下一刻,他們就從鉅艦船頭消失了。

永珍轉身看向了神醉等人,沉聲道:“諸位道友,事已至此,我們只能靜靜等待了,希望盧仚小友,能不負我重望……現在,諸位道友,我們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之前,因為萬妙天世界碎片的存在,元靈天的諸位,並不敢靠近這邊。”

“但是現在,碎片消失,邪詭全無,他們不用多久,就會發現這裡的變化……想必,他們會來查探一二……想必,諸位道友,也願意利用這裡,給他們一個驚喜!”

神醉和永珍他們會如何做,已經和盧仚無多大關係了。

元靈天對極聖天的入侵,極聖天的天地靈機復甦,勢必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元靈天的修士們固然會巧計百出,而神醉他們,也會對外陰招連連,對內勾心鬥角。

血雨腥風,那是一定的。

而盧仚此刻,正被一團柔和的光包裹著,以不可思議的高速,橫跨無邊的混沌虛空,直衝向遠處那一方光芒輝煌、不可一世的大世界。

白女、青女、藍女同在光團中。

她們不時低沉的笑著,尖銳的哭泣,惡毒的咒罵,伴隨著無數詭邪的囈語從四面八方綿綿傳來。

她們直勾勾的盯著元靈天,身上那股邪氣奔湧,刺激得盧仚渾身金光直冒。

近了,近了,元靈天……越來越近了!

盧仚雙手結印,認真的思索著這些天,永珍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盧仚,是一顆致命的毒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