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逸極大震驚。

震驚得面孔扭曲,眼珠突出,瞳孔旁全都是細細的血絲,手背上青筋凸起,全身都忍不住微微的顫抖起來。

作為半步金蓮開境界的修士,更是玄燕仙朝的大皇子,父親是玄燕仙朝當代皇帝,而母親則是滄海樓內某個山頭,某位家世極好的貴女。

養尊處優、錦衣玉食之類的形容詞,是不足以形容玄逸的。

總之……恩寵無數,身嬌肉貴的玄逸,身上每一根汗毛,都是堆積如山的修煉資源浸透後的仙肌道骨,從小到大,除了玄奺和他搗亂過幾次,他真正是沒有任何事情做不成,沒有任何事情做不到,也沒有任何事情能違逆他的心的。

而玄奺……就算和他搗亂吧,兩人也都是驅使下屬相互坑害,於他們本身絲毫無傷。

尤其是,就算玄奺和他搗亂,兩人也都是背後‘麻麻劈’,見面,一定是笑嘻嘻的。

他玄逸,就從沒被人責打過,更沒被責罵過。

尤其是,如此市井粗俗的語言,就好像一桶臭烘烘的牛糞,劈頭蓋臉的潑在了身上。

‘有爹孃生, 沒爹孃養’……

這句話,玄逸琢磨了許久, 才大致弄明白——這賊禿, 是在罵他是個‘野種’?

堂堂玄燕仙朝大皇子, 是一個‘野種’?

玄逸氣急敗壞,氣苦到了極點, 反而有點不知所措了。。

而他身邊的一眾心腹隨從,也都一個個渾身戰慄,呆呆的看著盧仚, 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有時候,人在某些太過於尊貴的光環中太久了,他們就會忘記了,自己其實就是一個稍微有點力量、有點地位的凡人, 他們就連血肉骨髓中的某些本能,都喪失了。

一如現在盧仚衝著玄逸破口大罵,玄逸和他的隨從們,居然全都‘僵直’當場, 忘了如何應對盧仚的挑釁和頂撞。

玄逸下意識的轉過身, 看向了身後那座懸浮在離地數百丈空中的浮空小山。

他呆呆的看著小山,指望著山上的老祖能給他撐腰,能幫他出氣。

浮空小山上沉默許久, 沒人吭聲。

玄逸哆嗦了好一陣子,終於回過神來, 他再次轉過身,指著盧仚嘶聲怒罵:“大……大膽……你,你……簡直……狂悖……不為人子……抓,抓起來!”

玄奺瞪大眼睛,笑呵呵的看著盧仚。

凌無憂也是笑容滿面看著這邊動靜。

擔心?

不擔心啊!

玄逸身邊雖然有凝道果境的護道者, 但是區區凝道果而已, 盧仚又不是沒殺過。

額!

不對,什麼時候, 凝道果境界的大能高手, 都可以用‘區區’來形容了?

十幾名種金蓮巔峰境,身披重甲的大將一湧而出。

這些大將身邊隱隱有黑色波紋閃爍, 一圈圈細膩潤澤的黑色光暈閃爍不定,十幾名大將身形飄忽,猶如黑夜中的魅影,無聲無息的直撲盧仚。

這些將領身形魁梧, 但是動作卻陰柔到了極致。

他們幾乎是同時到了盧仚身邊, 手掌上一縷縷符紋縈繞,化為黑色的飄帶纏向了盧仚全身。

‘嗡’!

盧仚頭頂貼著的,化為拇指大小的小金剛須彌山放出淡淡金光,一座虛幻的金色山影在盧仚和青柚三女身邊浮現,籠罩了方圓數丈之地。

十幾名種金蓮境巔峰的將領,他們手上放出的黑色飄帶剛剛碰觸金色的小山,就好似撒向了鍊鋼爐的紙錢一樣,‘呼’的一下燒成了青煙。

熾熱、霸道的佛門氣息猶如火山爆發,頃刻間席捲百丈方圓。

十幾名玄逸的心腹齊聲驚呼,他們渾身燃起了淡淡的金色火光,一個個痛得面孔扭曲,手足無措的慘號著向後狼狽逃竄。

玄燕仙朝,最通行的功法,走的是‘黑暗’、‘隱匿’、‘陰影’、‘遮掩’的路子,宛如幽鬼行進在陰影中,極其的詭秘難測,殺傷力更是不凡。

但是一切陰影、黑暗的力量,最是被佛門的功法先天剋制。

盧仚只是放出了一道護體佛光,就直接將十幾名種金蓮巔峰境的將領燒得五勞七傷,佛門真火更是順著他們渾身毛孔沁了進去,以他們體內偏向黑暗面的法力為柴薪,極其熾烈的燃燒起來。

十幾名將領向後退了百多丈,就再也支援不住。

佛門真火瘋狂的灼燒他們的身體,燒得他們法力急速潰散,五臟熔爐和竅穴熔爐不斷扭曲,隱隱有崩潰之兆。

更加痛苦的是,他們常年浸潤在黑暗力量中,他們的神魂也變得幽微而陰暗。

被盧仚的佛門氣息猛地侵入體內,他們的神魂更是好像被鍊鋼爐中的鋼水浸泡一樣,痛得他們神魂嘶聲尖嘯,彈指間就已經大傷元氣。

神魂修為,法力修為,肉體修為,三管齊下,同時被佛門真火瘋狂灼燒。

十幾個將領的氣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巔峰狀態崩落,種金蓮巔峰,種金蓮後期,種金蓮中期……

玄逸和一群心腹呆呆的看著這十幾個倒黴蛋!

他們實在是……太缺乏應變經驗了。

從小到大,玄逸就沒有碰到過這種緊張激烈的衝突場面……以他的身份,任何麻煩在距離他還有十萬八千里的時候,就有無數忠心耿耿的臣子、僕役、護衛、鷹犬,幫他處理得妥妥當當。

他,還有身邊的這群心腹近臣,甚至是連市井街頭的混混無賴級別的打架鬥毆都從未親眼見過,更沒有親自出手處理過。

以他的身份地位,根本不需要他做這些事情。

他只要按部就班的學習治國理政的‘大道’就可以了,這種‘小問題’,自然有股肱之臣去處理!

所以,面對十幾名被燒得魂飛天外、哭喊連連的心腹將領,玄逸一行人,居然是半天沒任何動靜。

他們只是看看燃燒中的同伴,隨後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盧仚的身上。

玄逸開始無止境的幻想要如何報復盧仚,要如何派人將他抓捕起來,然後將他送入玄燕仙朝的天牢中,每天用一千個不同的刑罰來款待他!

如此,又是幾個呼吸的時間,十幾名搶先出手爭功的將領已經被燒得奄奄一息,修為都快要掉出種金蓮境界了,浮空小山上,終於傳來那蒼老聲音的嘆息聲。

“逸兒……此次兩宗聯盟,你需要好好的外出歷練歷練了。”

一道蔚藍色水光從小山上灑落,化為一蓬陰涼的水霧,籠罩住了十幾個燒得皮開肉綻的倒黴蛋身上。

盧仚放出的佛門真火很快就熄滅下來,水霧順著這些倒黴蛋的毛孔沁入他們身體,一點點的滋養血肉,潤澤熔爐,驅散他們神魂中那股子陽剛霸道的佛門火勁。

十幾個將領的慘嗥聲緩緩停歇。

他們扭曲、繃緊的身體,就好像散架的草蛇一樣,‘啪’的一下徹底放鬆,躺平,一個個眼角流出了劫後餘生的熱淚。

但是他們的修為……

十幾個人原本都是種金蓮巔峰圓滿境的大高手。

而現在,他們全都到了種金蓮初期水準,更有兩個衝得最快,出手最狠的倒黴蛋,他們的氣息已經衰敗到了近乎半步種金蓮境的程度。

以他們的資質,以元靈天的天地靈機、天地道韻的濃度,以他們的身份地位可以得到的修煉資源而言……從種金蓮巔峰墜落到剛剛踏入種金蓮境的水準,起碼三五十年的苦修算是白費了,曾經灌進肚皮裡的靈丹妙藥,也都算是餵了狗了!

更不要說,血肉五臟、骨髓神經,乃至神魂受到的損害……

未來他們想要重修回如今的修為,沒有百年苦功,沒有極好的靈藥修復根基、本源上的傷損,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十幾名大將就這麼躺在地上,一個個淚流滿面,無語望天。

天空陽光燦爛,但是他們的心,卻是黑到了極點——不就是想要在玄逸面前表現一二麼?這個大和尚,怎麼這麼狠的手段?

“你,你,你……”玄逸見到背後的老祖出手了,頓時膽子又大了起來。

他指著盧仚,哆哆嗦嗦的想了一會兒,終於想到了措辭:“很好,很好,你這妖僧,你妄圖挑釁我玄燕仙朝……你這是,作死!”

玄奺在旁邊飛快的背刺了一刀:“大哥說得什麼話?法海大師是我的客卿,他也是我玄燕仙朝的人……他替你管教幾個沒用的廢物,你應該感謝他才是!”

玄逸呆了呆,他怒視玄奺:“他打傷了我的人!”

玄奺下巴一挑,倨傲道:“那是你的人太無能了……”

玄逸怒道:“他剛剛咒罵我!”

玄奺笑呵呵的說道:“那你去打他啊!男子漢,大丈夫,被人欺辱了,當然要親手報復回來才對……這道理,市井街頭七八歲的娃娃都知道啊!”

玄奺很是刻薄的繼續給玄逸捅刀子:“難不成,我玄燕仙朝的大皇子,被人當面咒罵了,只會和割了-卵-蛋的閹人宦官一樣,站在一旁無能憤怒?”

玄逸氣得身體直搖晃。

盧仚也不由得側目看向玄奺。

這話,實在是太火爆了,太有殺傷力了。

而玄奺,則是目光不善的盯著玄逸——剛剛盧仚的話,提醒了她,玄逸真是這麼湊巧,在這個時間點跑過來的?

嗯,就真沒有半點兒破壞她玄奺大功勞的意思?

眼看著焱朝就要入手,這可是一份天大的功勞,足夠她在玄燕仙朝的聲勢高漲,讓她擁有更多的特權和話語權的緊要關頭。

玄逸這麼眼巴巴的跑過來,不僅僅是為了所謂的‘聯盟大事’吧?

一聲輕咳響起,一片水光從小山上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