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仚此刻身高三丈六尺,一步邁出數十丈遠,行動時如一尊黃金澆鑄的佛像一般氣勢森嚴,壓力迫人。番天印懸浮在他面前,一切向他轟下的火焰、火雷、劍光,悉數被番天印生生吃下。

林浩泫看著通體火光四濺,但是絲毫無損,就連刮痕都沒一點的番天印,又是羨慕嫉妒,又是惱火激憤的嘶聲大吼:“殺!”

身體一晃,十二對紫色火翼瘋狂震盪,化為一片紫色火影在身後恣意的燃燒,林浩泫化為無數條殘影,從四面八方攻向……攻向……

他突然無法看清盧仚的身影!

而四周觀戰的佛門、道門的諸多大能無不齊聲驚呼:“林家小兒,麻煩了!”

在林浩泫之前,盧仚也曾驅動番天印應戰,那時候,他展示在外的法力修為,不過普通真仙,番天印驅動之時沉重異常,顢頇狼狽。

而此刻,悍然將外顯的修為提升到了足以勾動法則星辰的大菩薩境,番天印就驟然活了過來。

從一條用幾百斤鹹鹽,醃製了十年的老鹹魚,驟然變成了一條深海中速度最快,最為靈敏的‘旗魚’!

番天印被一層青色的風影包裹著,緊隨著盧仚龐大的身軀,在空中帶起了一抹肉眼幾乎不可見的殘影。

盧仚自身,更是連連施展神足通,身形閃爍不定,在虛空中四處閃現。他身邊,更有大片風影呼嘯而起,他的速度,變得極其的驚人。他就好像變成了一縷詭譎靈動的風,在虛空中一陣亂旋亂轉。

一縷縷火焰,無法碰觸盧仚絲毫。

一顆顆雷珠,在他身後無力爆開。

一道道劍光,險而又險掠過肌膚。

林浩泫眼前一片凌亂,他已經無法捕捉到盧仚的本尊何在!

下一瞬,盧仚突然一個滑步,輕輕鬆鬆到了林浩泫身後,左手揮動禪杖,抖手就是一百零八禪杖全力轟下。伴隨著沉悶巨響,林浩泫身後火翼被打得寸寸崩碎。

隨之,盧仚一聲大喝,番天印閃爍著暗沉沉幽光,帶著天崩一般巨響,重重印在了林浩泫的後心。

‘彭’!

林太一等林氏族人身體齊齊一顫。

悶響聲中,林浩泫身上纏繞著的厚達數丈的紫氣、紫煙被番天印一擊打得稀碎,他身上的戰袍、甲胃,更是被一擊粉碎。

林浩泫被盧仚從背後用禪杖狂砸的時候,就激發了一件防禦靈寶,那是一面厚重異常、造型極其古拙的玉質圓盾。只是這圓盾,顯然耗費極大,以林浩泫真仙境三十三重天巔峰極致的修為,他也耗費了一彈指時間,才注入足夠的法力和氣血將其激發!

恰恰就是他戰袍、甲胃被擊碎的一瞬間,圓盾化為一輪光燦燦直徑百丈的光輪,猶如一輪皓月升騰而起,端端正正和番天印碰了一個結實。

驚天動地一聲巨響,光輪粉碎,番天印略微凝滯了一瞬間,狠狠印向了林浩泫的後心要害。

觀戰眾人齊聲驚呼。

唯有林浩然一人眉飛色舞,差點沒狂笑出聲——打死林浩泫這小婢養的,打死他罷!

林浩泫一聲狂吼,他感受著身後那致命的危機,一咬牙,心一狠,身邊九枚葫蘆同時自爆,與此同時,他更是咬斷了舌尖,狠狠噴出了一口本命精血。

精血燃燒,九枚葫蘆自爆的威能頓時飆升到了極致。

一套九件清明靈寶自爆開來,一縷類似於開天闢地之初的清靈之氣和一縷對應的渾濁之氣驟然滋生。兩縷氣息一個纏繞,相互湮滅,一股毀滅性的威能轟然爆發。

這是一場小範圍的,人為催生的,大致有九成九相似度的小型開天闢地!

在林浩泫的操控下,這份毀滅性的殺傷力,九成九都奔著他正面轟來……而林浩泫,則是藉著靈寶湮滅帶給他的一絲推動力,一個閃爍就遁出了百里。

盧仚身體蜷縮,整個縮在了番天印後。

一片渾濁幽光席捲方圓數十里虛空,番天印被一道道毀滅洪流狠狠衝擊,表面微微有光芒閃爍,不斷髮出亂撫琴絃一般的‘嗡嗡’聲。

九枚葫蘆自爆造成的毀滅洪流持續了足足三個呼吸的時間,最終在虛空中一絲絲消泯。

盧仚身上衣袍悉數湮滅,通體散發出逼人高溫,體表隱隱有高溫紅光閃爍。番天印懸浮在他頭頂,灑下一片佛光,護住了他全身。在他的肩膀、後背上,隱隱可見幾個拳頭大小的水泡,在他磅礴血氣的沖刷下,水泡正在急速乾癟,燒傷的面板正在快速癒合。

與此同時,體內一陣氣血轟鳴聲傳來,盧仚外顯的氣血波動,再次提升了一個臺階。

一尊專修金身,走力量之道的佛門大菩薩嘶聲驚呼:“大體是八千鵬力……這,這……”

觀戰的眾多佛門、道門大能無不色變。

八百鵬力,是佛門專修金身法體,走力戰路線的大菩薩的入門門檻。而大菩薩境,佛門有史以來,有記錄的最強大菩薩,肉身不過是一萬兩千鵬力……那是特例中特例,怪胎中的怪胎,佛門自佛祖傳道以來,能達到一萬兩千鵬力的大菩薩,攏共只有兩人!

一般而言,佛門頂尖的走金身路線的大菩薩,他們能達到的純粹肉體力量,也就是一萬零八百鵬上下,這隱隱是兩儀天某種‘大道’的瓶頸,是一種天地的極致。

盧仚……之前還只是一個小小的真仙,眼下,他外溢的氣血波動,居然達到了八千鵬力的水準?

佛門有多少修煉歲月以千萬年計的大菩薩,他們的金身之力,還不到盧仚的一半?

都說佛門弟子萬念皆空,饒是如此,觀戰的無數佛門弟子中,九成九的人,都對此刻的盧仚生出了無盡的嫉妒之心,甚至是窺覷之意!

憑什麼?

他在短短一刻多鐘的時間內,擁有了尋常大菩薩一輩子都修不到的恐怖修為?

“老衲慈悲!”元覺和尚雙手合十,微笑著長頌了一聲佛號,沉重如山的目光,在眾多觀戰的佛門弟子身上重重的碾壓而過。

眾多佛門弟子激靈靈一個寒顫,一個個面帶微笑,雙手合十,齊聲讚頌:“大獅子力佛,我佛慈悲!”

好似開啟了天靈蓋,一罐子冰山雪水從腦漿裡潑了下去。

這些佛門弟子突然醒悟,盧仚可不是沒根基的野狐禪浪蕩和尚,他背後杵著鎮獄一脈這個龐然大物,且不說在佛門佛陀中戰力排名頂尖的鎮獄玄光佛,就眼前這三尊佛陀,就足以碾碎九成九針對盧仚的惡意。

老實點。

老實點。

有後臺的‘法海大師’,不是他們能輕易招惹,輕易窺覷的。

盧仚仰天大笑,他胡亂掏出了一件僧衣,也懶得穿戴好,胡亂裹在了腰間,抓起那個碩大的玉葫蘆,‘咕鼕鼕’就是一大通的玉髓精華灌了下去。

他的氣血波動就好像火上澆油一樣,越發的高漲。

所有人都能聽到盧仚體內,磅礴氣血沖刷血管,沖刷五臟六腑,震盪臟腑猶如銅鐘轟鳴一般的巨響。他的身軀越發變得晶瑩剔透,好似琉璃鑄成,面板、肌肉、五臟、骨骼、骨髓,盡成了近乎純透明狀。

“善哉,金身無垢,有佛陀之姿!”寶光功德佛微笑頷首,做出了點評。

與此同時,寶光功德佛心中詫然——難不成,那塊佛祖留下的,除了堅硬就是沉重的黑色巖塊,盧仚真的從中得到了莫大的好處?

嘖,嘖嘖……

這塊黑色大石頭,寶光功德佛也拿在手中把玩了不知道多少年,以他的手段,也無法傷損分毫,是以他知道這黑色巖塊肯定是一件好寶貝!

但是似乎,盧仚從黑色巖塊中得到的好處,遠遠不止讓他的番天印變得更加沉重、更加堅不可摧這一點。

不過,寶光功德佛倒是心態平和無比。

不管怎麼說,盧仚是他的小徒孫兒……嘿,肉爛在鍋裡,盧仚越強,就是他寶光功德佛的勢力越強。一塊在他手中弄不明用途的佛祖遺澤,能夠培養出一個強力的晚輩弟子,這筆買賣,做得划算啊!

寶光功德佛笑得越發的人畜無害、寶相莊嚴。

白陽上人則是有點苦兮兮的看著面前懸浮著的眾多賭注……他倒不是後悔,對盧仚也沒有了之前的那一絲絲惡意。他現在,一門心思想要找出背後算計他的那個,或者那些人,然後將他的火氣,全都傾瀉到那些人頭上去!

‘轟’!

一團氣血氣息外溢,化為肉眼可見的暗金色火焰包裹住了盧仚。烈焰升騰百丈上下,盧仚身邊的虛空都有一種融化、震盪的異兆,虛空好似一塊青色的金鐵,正被他猶如熔爐的氣血波動一點點的燒融,一點點的破開。

剛剛指出盧仚的金身之力,已經達到了八千鵬力的佛門大菩薩呻吟了一聲:“一萬鵬力……佛祖在上,法海……端的是佛子再世……佛祖,慈悲!”

這一下,眾多觀戰的佛門弟子連一絲嫉妒之心都沒有了。

所有佛門弟子齊齊合十,開始默默唸誦自家宗脈的靜心經咒,以緩和被盧仚妖孽的表現震盪得虛浮不定的心境、法力和氣血。

盧仚大聲的喘著氣。

肉體力量飆升得如此之快,以至於他都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

感受著體內那狂飆勐進的肉體力量,盧仚催動太初混同珠,放出一絲絲幽微之氣,徹底掩蓋住了接下來的異動。

一萬鵬的肉體力量,已經足夠妖孽。

不能再刺激四周觀戰的修士了,否則,天知道會惹出多大的麻煩來。

低沉的喘著氣,盧仚一把抓住了番天印,雙眸噴吐著森森烈焰,死死盯著林浩泫:“林道友,還不認輸,真要分一個生死麼?”

林浩泫不斷吐著血。

心痛如絞的他很想和盧仚拼命。

那九枚葫蘆,是他壓箱底的命根子,那面被擊碎的圓盾,同樣是。這兩件靈寶,一攻一防,威力宏大,變幻精奇,林浩泫已然將她們祭煉成了本命靈寶,堪稱他未來的成道之基。

但是今日,全都毀於盧仚之手。

看著身軀不斷髮生異變,氣息不斷提升的盧仚,林浩泫很想朝著蒼天問一句,蒼天如此不公,待他林浩泫何等刻薄?

尤其是,他若是敗了,他之前幻想的一切好事……

白陽上人幽幽嘆了一口氣:“罷了,罷了,林家的小娃娃,你叫林浩泫?名字不錯,長相也算端正,嗯,資質上佳,自身福運也是不壞,否則你也得不到那九枚清明靈寶,還有那一面圓盾……那圓盾,老夫若是沒看錯的話,當為太古聖賢手造之物,你能讓她伴你走過一程,端的不錯。”

“法海這小賊禿,是個妖孽,敗於他手,非你之過。”

“唔。”白陽上人沉吟片刻,看了看站在一旁,一臉忐忑的林太一、林上玄、林上素等人,緩緩點頭:“這一場賭戰,其實不該有。認真算起來,是老夫錯了。既然是老夫的過錯,就不能讓你小娃娃承擔這惡果。”

朝著面前三丈處輕輕一指,那天地如意環圈出的光圈悄然崩解,白陽上人朝著不斷吐血,無比狼狽的林浩泫澹然道:“來這裡,跪下,磕頭吧。從今日起,你就是老夫第六位道脈真傳弟子……不出意外,也就是最後的關門小弟子。”

林浩泫整個呆住了。

之前一瞬間,他還是萬念俱灰,一門心思琢磨著要麼和盧仚同歸於盡,要麼拔劍自盡……但是勐不丁的,白陽上人居然給了他如此大的驚喜!

他哆哆嗦嗦的看著白陽上人,腦殼裡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白陽上人則是看向了一臉笑容的寶光功德佛,輕聲道:“今日一戰,是法海小賊禿勝了……不過,寶光道友,老夫今日,替本門小弟子,向法海小賊禿約戰……三千年後,依舊是這個地方,讓他們再戰一場。”

寶光功德佛眉頭一挑:“哦?賭注如何?”

白陽上人面皮一黑,輕輕擺手:“論道而戰,要什麼賭注?”

寶光功德佛放聲大笑,點頭應承了下來。

盧仚看著一臉空白的盧浩軒,輕咳了一聲:“林道友,你的機緣造化來了,還不快去拜師,你在這裡發呆,可是對聖賢的大不敬……嘖嘖,你似乎不是青羊林氏的嫡長子……嘖嘖!”

盧仚收起番天印,收起禪杖,慢條斯理的掏出一套僧衣、袈裟穿戴整齊,然後轉過身,朝著一臉蒼白的林浩然看了一眼。

他甚至很有閒心的,向林浩然傳音了過去:“你說你,何必找和尚的麻煩?這下好了,肉身崩了,蓮藕化身也毀了,你的堂兄弟,拜聖賢為師了,以後青羊林氏的家主之位,也和你沒關係了……嘖嘖,你就是一個大廢人了!”

“以後啊,你就只能看著自家堂兄弟吃香的喝辣的,你在一旁吃糠咽菜嘍!”

盧仚傳音時,故意用了一門極其低劣的手段。

是以,不僅僅是白陽上人和寶光功德佛,不僅僅是林太一、元定和尚等在場的六尊大能,就連青羊林氏隨行的那些護衛、侍女、隨侍童子等,全都將盧仚的‘傳音’聽得清清楚楚!

青羊林氏上下,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無比怪異。

林浩然的神魂驟然一陣劇烈震盪,原本清晰宛如真人的神魂,有幾個呼吸間,幾乎變得猶如蒸饅頭的蒸籠裡冒出來的水汽,風一吹,幾乎就要散去!

他嘶聲道:“我,我……”

一縷縷極細的靈光從林浩然的神魂中飄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神魂驟然變得虛弱了許多。

這是道心徹底崩碎,心境已然無法維持龐然的神魂之力,神魂自發解體的徵兆。

林太一面色微微一變,掏出了一個丹瓶,取出一粒專門救治神魂的仙丹,抖手化為一片澹澹的金霞融入了林浩然的神魂,緩緩道:“收攝心神,不要被賊禿的惡言所惑……這是浩泫的造化,更是我青羊林氏的榮耀,你,當為浩泫欣喜才對。”

林浩泫已經更換了一套嶄新的衣袍,將自己打扮得熘光水滑,畢恭畢敬的走到了白陽上人面前,一絲不苟的行拜師大禮。

白陽上人捻鬚微笑,手一指,林浩泫身上就多了一套紫氣升騰的戰甲,一條瑞氣環繞的戰袍,腰間多了一柄寒光四射的仙劍,身邊多了一條九龍盤繞的長戟。

更有一套三枚道韻四溢的青蒼色葫蘆一排兒掛在了他的腰帶上,一面略呈橢圓形,材質好似白骨,長徑超過九尺,形制奇古的盾牌悄然掛在了他身後。

戰甲、戰袍、仙劍、長戟、葫蘆、盾牌……

剛剛和盧仚交手,林浩泫被盧仚一通暴力摧毀的一整套隨身仙兵,又被白陽上人配齊了一整套……尤其是,白陽上人出手的這一套仙兵,任何一件的氣息,乃至散發出的道韻,都比之前林浩泫手中威能最大的九枚葫蘆,要強出了起碼十倍以上!

盧仚都忍不住吞了口吐沫!

這就是聖賢級大能的手筆?

好豐厚的身家!

白陽上人笑得很燦爛:“既然是老夫的關門小弟子,外出行走,不能太寒酸了……先弄一套行頭隨身,老夫洞府中,還有不少當年的家當,以後你自己去淘換,看到有什麼喜歡的,只管拿走就是。”

朝著盧仚掃了一眼,白陽上人幽幽道:“可不要打一場仗,就打得一絲不著的,丟了老夫的臉面!”

笑了幾聲,白陽上人拍了拍身邊的金角白羊,朝著林太一微微頷首:“此間事,你等收尾吧……這場賭戰,是老夫輸了。是以,青羊林氏該認輸就認輸,該賠禮就賠禮,該給的補償,也給足了。”

清光閃過,白陽上人、林浩泫,還有那頭大白羊在清光中消散無形。

寶光功德佛的麵皮一陣陣抽搐。

他看著白陽上人消失的方向,怒道:“這老匹夫,端的不為人子……呵,他輸了這些賭注,就非要讓老衲也破財一筆。呵呵,打一場仗,打得一絲不著?嘖,的確有點……”

寶光功德佛皺了皺眉,看著盧仚手中杵著的那根從瓊華山地下玉礦中採出的禪杖,搖了搖頭。

“罷了,罷了,這些物件,老衲也用不上了。原本說,幾個徒兒,送給誰也不好,顯得老衲偏心則個。如今送給最小的小徒孫,呵呵,誰還能歪嘴不成?”

寶光功德佛嘴角抽抽,從袖子裡抓出了一根好似明光凝成,光霞浮蕩,好似沒有實質的禪杖。又掏出了一件寶光升騰,化為無數瓔珞寶串如光雨滴落的僧衣。又掏出了一件好似和虛空融為一體,由無數層光焰重重疊疊堆砌而成,上面鑲嵌了起碼上萬顆各色寶珠的袈裟。

摸了摸這三件單單外溢的道韻,就衝擊得四面八方無數觀戰大能立足不穩的佛寶,寶光功德佛幽幽道:“法海啊,這三物,就賜給你了。省得以後白陽老匹夫弄嘴。”

嘆了一口氣,寶光功德佛朝著元覺和尚指了指:“升龍丹,古佛舍利,元覺,你在此處多留一段時間,助法海煉化後,再離開罷。”

一縷澹澹的佛光閃爍,寶光功德佛的身影也在虛空中冉冉消散。與之一起消散的,還有白陽上人留下的另外幾件賭注。

白陽上人和寶光功德佛離開了鎮魔嶺。

鎮魔城,明湖旁,沙洲精舍露臺上,白帝突然冷冽一笑,他一縷髮絲無風自動,宛如一柄利劍,斜斜的向上一挑。

一行大雁正帶著幾分蕭瑟之意從明湖上滑翔而過。

無聲無息的,這一行大雁齊齊被斬首,失去首級的身軀還撲騰著翅膀,向前滑翔了十幾丈遠,這才帶著淋漓鮮血,一頭栽進了明湖。

清澈如鏡的明湖,瞬間多了數十團粘稠的血跡。

白帝頭也不回的對古元焽冷聲道:“想法子,做掉那叫做法海的和尚……白黿,白黿,白黿……誰敢對你好,他就必死無疑,你就怎麼,不明白呢?”

古元焽向白帝深深鞠躬行禮,蹦下露臺,踏著血染的湖水,一熘煙的竄回了明湖對面的水榭。開啟了禁制,隔絕了內外聲息,古元焽急促的向一眾人等,講述了白帝的諭令。

時間,過得很快。

眨眼間,三個月時光一晃而過。

這三個月,整個鎮魔城,連帶下面的一百零八鎮城,都極其的和諧、寧和。

所有人都知道,在鎮字第九城,有一尊真正的大佛坐鎮。

佛門新晉的佛陀,有著佛門‘守門惡犬’‘美譽’,坐鎮西域佛土門戶獅子嶺,多年來,滋擾得附近道門大小勢力不得安寧的元覺和尚,已然從大獅子力菩薩,晉升為大獅子力佛!

鎮字第九城的副城主法海和尚,正是這位新晉佛陀的佛脈真傳弟子。

這個訊息,早已傳遍了鎮魔嶺所有鎮城、所有山寨、所有的秘府據點等等。鎮魔嶺上下,一應人等,無論來自何方,無論懷著什麼念頭,無論對盧仚有惡意、善意還是純粹的路人,在元覺和尚坐鎮鎮字第九城的三個月中,全都偃旗息鼓,變成了純善的老實人。

直到這一日。

元覺和尚化為一輪青紫色烈日,腦後懸浮著自身青獅佛陀法相,帶著鎮獄青巖、鎮獄紅蓮兩尊菩薩從鎮字第九城的城守府騰空而起,一個閃爍,就不見了蹤影。

盧仚連同十萬道兵大和尚腳踏祥雲,冉冉直上萬丈高空,肅然向西北方向合十行禮。

“弟子,恭送佛陀法駕!”

鎮字第九城內,無數修士齊齊撥出了一口粗氣。

隨後,令信滿天亂飛,整個鎮魔嶺上下,所有人一下子都活了過來。

盧仚腳踏祥雲,站在高空,已然完全化為暗金色的雙眸俯瞰大地,半個鎮魔嶺的一舉一動,哪怕是一粒灰塵隨風飄蕩的軌跡,都盡在他的法眼注視下!

不是神通,不是法術,而是肉眼的視力,已然達到了如此離譜的境界!

手持寶光功德佛證道佛寶‘旃檀功德杖’,身披其護道持身靈寶‘渡厄佛衣’,裹著其行腳天下煉魔積德至寶‘解脫袈裟’,盧仚身體微微一晃,靜靜的感受著體內那深沉如淵、浩瀚如洋的不可思議的偉力。

肉體力量,三十六萬八千鵬!

三顆升龍丹,一顆古佛舍利,主要是那一顆古佛舍利的力量,硬生生將盧仚的肉體力量,推升到了如此不可思議的境界。

須知道,佛門佛陀金身的門檻,專指那些精研‘佛法’,精通‘神通’,並非專修‘不壞金身’的‘文職’佛陀,他們修成佛陀時,肉身之力大概也就是三萬鵬力上下。

而類似元覺和尚這等在大菩薩境,專門打熬力量,瘋狂淬鍊金身法體的‘武職’佛陀,他們從大菩薩境突破到佛陀境後,一般的肉身門檻線在十八萬鵬力上下。

元覺和尚在佛門大菩薩中,以力量著稱,精通鬥戰之法,浸淫多年,更有鎮獄玄光佛投入的龐大資糧,加上鎮獄佛光的增幅,他突破佛陀境後,他的肉身力量,也就是堪堪達到了‘五十二萬鵬力’!

換言之,盧仚如今,單單比較金身純粹的力量,他在佛門三百多位佛陀中,足以排入前百之列。

而這,並非極限。

三個月中,他僅僅完全消化了三顆升龍丹,那顆號稱佛門肉身第一、力量第一、鬥戰第一的古佛舍利,他只煉化了一成不到,九成以上的舍利之力,還儲存在他的肉身中,等著他未來慢慢吸收。

不是盧仚不想將這顆古佛舍利徹底煉化,實在是,就算有元覺和尚全力襄助,盧仚已經達到了他當前所能承受的極致。

三十六萬八千鵬力,再多一鵬之力,盧仚就把握不住自己的力量,舉手投足之間,不受控制的力量會噴洩而出,將他身邊的一起徹底摧毀!

這……顯然不是什麼好事。

是以,煉化只能暫停下來。

必須等盧仚自身的修為境界提升到更高的層次,他才能繼續煉化古佛舍利,繼續提升自身金身之力。

當然,因為金身之力的瘋狂提升,盧仚肉身天生的一些能力,如視覺、嗅覺、聽覺等等,全都達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境界。什麼‘千里眼’、‘順風耳’之類,已經不再是神通,而變成了一種肉體本能。

感受著身軀天翻地覆的劇變,盧仚正眺望著遠處,下方一團祥雲已然高速飛來。

祥雲上,鎮字第九城的城主耶律霆,正滿臉是笑的朝著盧仚遠遠行禮:“法海師兄可有空閒,有一句肺腑之言,還請法海師兄明鑑。”

一刻鐘後。

城守府,盧仚住處。

盧仚把玩著鎮字第九城的城主令牌,突然‘呵呵’一笑。

耶律霆的肺腑之言,居然是——‘去位讓賢’!

他主動對盧仚說,自覺自己在鎮字第九城的城主之位上,尸位素餐,蹉跎多年,耽擱了自家修為不提,更是讓鎮字第九城多年平庸云云。

如今盧仚實力飆升,和林浩泫一戰震動整個鎮魔嶺,是以,耶律霆在這三個月中,輾轉反側,深夜不寐,認真反思了過往多年的人生經歷,突然大徹大悟,已然向鎮魔城遞交了公文,主動辭去城主之位,同時舉薦盧仚接替鎮字第九城的城主寶座。

耶律霆一番話,將自己貶低到了極致,將盧仚抬高到了極致。

總之,他的話,說得盧仚都有點麵皮充血,變成了深暗金色。

“不過,這廝言不由衷啊。”

盧仚的肉身提升到瞭如此境界,各種感知能力,更是瘋狂提升,耶律霆之前和他講述這一番‘肺腑之言’的時候,盧仚從他的語氣中,明顯感知到了一絲絲的‘言不由衷’,一點點的‘不甘不願’。

甚至,饒是耶律霆極力的用秘術控制了表情變化、心境波動,盧仚依舊從他的語氣中,感受到了一點點對自己的‘記恨之意’。

辭去城主之位,舉薦盧仚接替自己的位置,顯然……不像耶律霆所說的那樣,是他‘深思熟慮’之後作出的決定。

“有人逼他去位。”盧仚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或者說,給了他一些利益交換,但是這利益交換,顯然並沒有滿足耶律霆的期待值。給的好處少了,沒給夠……最少,不如耶律霆繼續在城主位置待下去能夠撈取的好處多。”

“但是那人來歷非凡,耶律霆不敢拒絕他的要求。”

不僅僅是視覺、聽覺諸般感知變得強大了許多,肉身力量的提升,更是帶動了大腦能力的極大擴張,盧仚的思維能力,更是突飛勐進,諸般念頭,遠比之前更加的剔透、靈活,真個有了幾分佛陀大能‘觀天下如觀掌紋’的不凡偉力。

在這三個月中,元覺和尚不僅僅是幫盧仚煉化了升龍丹和古佛舍利,更是對盧仚傳授了很多兩儀天修煉方面的高深知識。

比如說,佛門大能需要積累無數的香火信力,以此幫助自己突破瓶頸,破入更高的境界。

而道門的那些大能,他們倒是不需要香火信力,但是他們需要無數和自己修煉、參悟的大道法則屬性相合的天才地寶。

佛門大能燃燒香火信力,而道門大能就是吞噬天才地寶,吞噬其中的大道道韻,以此推動自己快速破境。

耶律霆來鎮魔嶺,擔任一座鎮城的城主,並不是因為他對兩儀天有多大的責任心,更不是因為他對那些妖蠻、邪魔有多麼的恨之入骨!

他來擔任城主,是因為他在自己家族中,並非最核心的嫡系子弟,他無法獲取和那些嫡系子弟相當的修煉資源。他的天賦也並不卓越,若是沒有足夠的外物資源,他的修行速度,會變得極其的艱澀、艱難。

是以,他來了鎮魔城。

身為鎮城城主,面對廣袤無邊的南方莽荒山嶺,每年諸般天才地寶的交易都是一個天文數字,只要稍稍的上下其手一點,就可以獲取足以支撐他破境真君境的龐大資源!

每一個鎮城的城主之位,都需要付出巨大,更有足夠強硬的靠山才能謀取。

耶律霆當年,不知道走了什麼門路,付出了多少代價,才坐上了鎮字第九城城主寶座……但是今天,他居然被逼著主動辭職,主動將位置讓給了盧仚!

外人或許以為,他是因為元定、元善、元覺三位大和尚晉升佛陀,而有意相讓。

但是盧仚卻敏銳的察覺,這傢伙走得不情不願!

他是被人逼走的。

“所以,有人想要讓我坐上鎮字第九城的城主寶座?嘖……明知道我後臺靠山這麼硬,還敢做這樣的佈置,這人的來歷,有點嚇人哦!”

收起了耶律霆留下的城主令牌,盧仚站起身,走到了待客的大廳門前,抬頭朝著北面看了過去。

北面天空,數十條巨型浮空戰艦正冉冉衝上高空,繞著鎮字第九城轉了三圈,然後驟然加速,朝著北面鎮魔城的方向飛馳而去。

耶律霆走了。

帶著鎮字第九城內所有耶律一族的官員,所有耶律霆這些年積攢的家當、所有的私人勢力,走了。

走得乾淨利落,走得毅然決然。

盧仚拍了拍手中的城主令牌,突然放聲大笑:“阿虎,帶人去城主府正堂,好生拾掇一番。從今以後,這鎮字第九城,就是咱們兄弟的地盤了。”

大笑了幾聲,盧仚一拍後腦勺,一道金光沖天而起,小金剛須彌山在高空浮現,一尊又一尊氣息森然的道兵大和尚手持沉甸甸的佛兵,身披袈裟,通體縈繞著金色佛光,大踏步走了出來。

這一次,盧仚足足放出了三百萬裝備最好的道兵大和尚,直接行了公文,蓋上了城主大印,將這些道兵大和尚編入了鎮字第九城正式的城衛軍中。

隨後,他向鎮魔城的兩位城守送去了公文,直接申請鎮魔城調撥足夠的輜重、軍餉等等!

用鎮魔城的官方資源,豢養自家的道兵,這等感覺,實在是美滋滋啊!

如果不是怕三陽道人、鼎善和尚兩位總城主發飆,盧仚甚至想要將小金剛須彌山中,自家所有的道兵大和尚都放出來,全都用官方糧餉將養。

當天夜裡。

鎮字第九城城主府中大開宴席。

新任城主,佛門鎮獄一脈第三代弟子,佛脈真傳法海和尚,邀請鎮字第九城諸方勢力的首腦赴宴。於宴會上,盧仚正兒八經的和諸方勢力見面,同時,將自己的一眾身邊人,如阿虎、魚癲虎、接引頭陀、殺佛無心等,悉數任命為鎮字第九城的各司主官,算是讓大家混了個臉熟。

就在觥籌交錯、酒肉飄香之際,一支規模不大的飛舟艦隊,冉冉從北面飛來。

這一支艦隊,艦船數量不過三十條,而且艦船品階極差,最大的三條飛舟,長不過八十丈,放在兩儀天,這等飛舟,只能算是‘小艇’。

艦隊掛著鎮字第九城一個三流小商會的旗牌,領隊的,也是那個三流小商會主家的一個總管。是以,艦隊順利的進了城。

一條飛舟上,鐵枷佛、龍象伏藏佛陰沉著臉,站在逼仄的船艙裡,目光如刀,冷冷的看著燈火通明、人聲喧譁的城主府。

神色陰鷙的神鷲和尚站在龍象伏藏佛身後,同樣透過小小的舷窗,死死盯著城主府。

“師尊!”飛舟微微一晃,在那小商會駐地上方緩緩停下時,神鷲和尚終於開口:“法海此子,該如何下手?”

龍象伏藏佛耷拉下眼皮,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法海此子,是不能留了。否則,鎮獄一脈已然是一門四佛陀,更有佛主撐腰……誰能想到,鎮獄前世,居然是那位的弟子?”

“不知為甚,那位會將這件事情主動暴露出來……但是有了那位撐腰,鎮獄突破佛主境,怕是再無阻礙。我們,必須要做點什麼,哪怕是病急亂投醫呢?能阻他一步,就阻他一步;能阻他一時,就阻他一時……必須,給梵輪三藏佛爭取時間,決不能讓鎮獄在他之前突破!”

“只要梵輪三藏佛搶先一步突破佛主,鎮獄,就再也沒有半點機會!”

解憂山,黑鐵崖,大寧寺。

古老的殿堂中,當龍象伏藏佛在鎮字第四十九城,輕輕說出‘鎮獄’二字時,盤坐在大殿中,氣息依舊保持在佛陀境的鎮獄玄光佛,微微睜開了雙眼。

“哦?有人對老衲,心懷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