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雲城。

春光正好。

原本,按照正經的季節,令狐雲城此刻應該白雪飄飄,寒風蕭蕭。

但是今日,胤垣帶著一眾親卷好友外出遊玩……既然是遊玩,弄得積雪遍地,滿地都是雪水寒冰的,豈不是沒有趣味?

於是,白娘子一彈指間,整個令狐雲城,甚至大半個令狐雲陸,全都日月變幻,日夜更遷,從原本正經寒冬化為初春。

青山巍巍,碧水潺潺,胤垣身穿一套大銅錢紋的員外服,身邊跟著幾條膘肥體壯的大狼狗,在魚長樂一群老太監、小太監的伺候下,笑容滿面的站在溪水旁,看著一群兒女戲水。

胤垣現在有多少兒女?

呃,他自己都懶得數。

反正有魚長樂這個內廷大總管幫忙盯著,有這麼多訓練有素的太監負責管理,有這麼多令狐氏的丫鬟侍女前後招呼著,他胤垣是‘管殺不管埋’,只管生娃娃,至於怎麼養,他是從來不操心的!

看著一群高從四五尺到兩三尺不等的孩童,膽大的在溪水中撲騰魚蝦,膽小的在岸邊揮動著竹竿咋咋呼呼,胤垣不由得心情大好。

只是,目光轉到了溪水旁,一圈兒錦緞圈起來的帷幕中,那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身上,胤垣不由得就一陣陣的腦漿子劇痛。

難,難,難!

放在下界極聖天的時候,胤垣的後宮中雖然也刀光劍影,陰私不斷。但是那時候,他是一個有名無實的皇帝,那些妃子們往死裡折騰,也沒辦法折騰得太厲害。

到了元靈天和兩儀天嘛,他胤垣身邊,就白黿一人,兩人勾勾搭搭的,倒也暢快。

但是自從在樓蘭古城,認識了令狐璚之後……單單一個令狐璚,其實也就罷了,他又犯了天下絕大多數男人都會犯的錯,將令狐璚的幾個姐妹,也不小心弄大了肚皮!

咳咳,白黿一時間落了下風,畢竟令狐氏的家底子擺在那裡,白黿心胸再狹隘,脾氣再惡劣,再有‘先進門的主婦’的堂皇名義,她的底氣,總沒有令狐璚姐妹幾個充足。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白黿是收斂了脾氣,收斂了小性子,小心翼翼俯首做小的。

沒有了白黿興風作浪,就令狐璚姐妹幾個,她們背後的家長勢力差不多,堪堪打了個平手。胤垣,也就很難得的,過了一陣子的消停日子。

但是白娘子來了!

這就……

白娘子,姓白;白黿,也姓白。你能想象,白娘子和白黿一見如故,直接‘結拜成了結義姐妹’?

白娘子是什麼人啊!

擺在明面上的招牌,她可是太臰大帝的心腹,掌握‘尚方寶劍’、‘生殺大權’的大帝密使。這可是令狐氏都招惹不起的大人物,沒見到令狐天等九位宗老,自從白娘子出現後,就夾起尾巴縮在了青桑窟中不露面了麼?

白黿有了白娘子撐腰……胤垣的後宮中,頓時掀起了驚濤駭浪!

人家那些大戶人家,偶爾一個月後院倒一次葡萄架,那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了……胤垣可好,他的後宮中,每天都要倒下七八座葡萄架……有了白娘子撐腰的白黿戰力全開,打壓得令狐璚姐妹幾個聯手,依舊被整治得欲仙欲死!

要不是魚長樂老道,一群小太監盡職盡責……以白黿的心性,搞不好胤垣的那群兒女,都要夭折好幾個!

白黿……可從來不是什麼好性子!

甚至可以說,白黿是實在的惡人!

“兄弟,我想你了,兄弟……你若是在,起碼你大嫂,還會給你幾分面子,不會弄得這般……血雨腥風,雞飛狗跳的罷?”

胤垣雙手合十,喃喃的向漫天神佛祈禱,只希望今天帶著妻兒老小出門郊遊,千萬不要生出什麼么蛾子事情來……若是有,也希望只是一丁點兒的小事,萬萬不要……

‘啪’的一聲極其清脆的耳光聲傳來,胤垣駭然望了過去,就看到令狐璚的貼身侍女,叫做‘碧霞兒’的一個嬌俏少女,被白黿一耳光抽得飛了起來,打著旋兒,好似風中柳絮一樣,飄飄蕩蕩的從那錦緞帷幕中飛起,手腳亂舞的飛出了數十丈遠,一頭栽進了溪水中,炸飛了十幾條大大小小的魚兒。

令狐璚厲聲呵斥:“白黿,你欺人太甚!”

白黿雙手叉腰,兩條長長細細的腿兒好似圓規一樣杵著,塗得好似喝了血一樣殷紅的薄嘴唇上下翻飛,毫不示弱的朝著令狐璚厲聲喝罵:“沒規矩的賤皮子,趁早打死了拉倒,不要玷辱了咱家的門風……”

“誰的錯?”胤垣回頭,問身邊伺候著的小太監。

搖搖頭,不等小太監回答問題,胤垣低聲的自言自語:“哎,誰的錯,都不重要,反正,又要鬧起來了……哎,你們說,我是什麼時候進場才好呢?是她們剛準備動手的時候,還是打得互相吐血的時候,還是,抱著自家娃兒,掐得娃兒跟著她們一起哭的時候?”

幾個小太監縮頭縮腦的不敢說話……這等要命的問題,哪個不要命的小太監敢吱聲?

胤垣嘆了一口氣,蹲在了地上,拔了一根草莖,逗弄著一隻憨頭憨腦探路的小螞蟻。

“去,給她們說說,看在孩子們玩得開心的份上,不要嚇到了他們……哎,哎,要打鬧,咱們回去了,關上門打鬧……嘖!難得出門一次,何必呢?何苦呢?又不是什麼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

“哎,怪我,怪我,都是我的錯!”

胤垣喃喃道:“都是我,太優秀,太出色了,引得這群丫頭,一個個瘋魔一樣的……哎!”

胤垣看了看幾個小太監,由衷的感慨道:“還是你們好啊,太監好,太監妙,割了雞雞,沒有煩惱!”

幾個小太監的臉都綠了,他們看看胤垣,相互看看,不知道該怎麼接這句話才好!

一縷縷極細的香風吹了過來。

如絲如縷,如水如霧,肉眼可見,伸手可觸……粘稠細膩的香氣氤氤氳氳飄蕩而來,好似沒有色彩,又好似充盈了無數種變幻迷離顏色的香氣中,山峰,河流,城池,山莊,行人,走獸,飛禽,游魚,世間萬物齊齊浮現!

若是你定睛看去,就會發現,這些影像,不是你肉眼看到的,而是嗅到了這香氣後,直接投印在了你的神魂中,烙印在了你的靈魂深處,讓你‘自以為’身邊出現了諸多的幻象。

“好大的氣派!”胤垣等人,頃刻間就沉醉在了這香氣營造出的瑰麗世界中。

白娘子的冷喝聲猶如一柄利刀,將那光怪陸離的世界撕成粉碎,胤垣等人激靈靈打了個寒顫,驟然清醒。那氤氤氳氳好似實質的香氣就驟然變成了無形無色,除了一縷縷靈動變化的香氣盤旋在鼻頭,其他一切異狀悉數消失了。

身著白衣,臭著一張臉的太臰大帝,帶著近百名身披鮮花甲胃,遍體閃爍著無數花瓣幻象,通體瀰漫著馥郁香氣,男的俊、女的俏的‘花枝招展’的護衛,從高空中踏著一縷縷五彩輕雲緩緩降落。

“你來做什麼?”帷幕中,正笑吟吟看著白黿和令狐璚對峙的白娘子皺了皺眉頭,緩緩站起身來,很不客氣的朝著太臰大帝冷聲呵斥:“還擺出這等陣仗,給誰看呢?”

在外,白娘子的身份是‘太臰大帝的密使’。

就連胤垣,都不知道,白娘子才是真正的‘太臰大帝本尊’。

勐不丁見到白娘子如此發作,胤垣嚇得渾身汗毛直豎,腦後一根根寒毛炸開,撒開大步狂奔了過去:“娘子,娘子,息怒,息怒……嚇,帝君此來,有何貴幹啊?可有用得上小人之處?咳,咳咳,胤垣不才,也願意為帝君效犬馬……”

胤垣衝到了剛剛落地的太臰大帝身前,雙手抱拳,正待作揖行禮,白娘子身體一晃,帶著一縷清風到了胤垣身邊,玉手扣住了胤垣的肩膀,硬生生拉著他,讓他無法行禮下去。

“郎君,無需多禮。大帝是個親近平和的性子,不是麼?”白娘子一手扣住了胤垣,皺眉看著太臰大帝沉聲道:“有事?”

太臰大帝苦笑,他看了看面帶驚惶之色的胤垣,沉聲道:“若是沒事,我也不想來這裡。”

白娘子瞪了他一眼。

太臰大帝眯了眯眼。

說實話,她們的存在方式,是如此的古怪,兩人之間的關係,是如此的詭異……若是沒有必要,她們實在是,相互之間不願意見面的。

一點綠光,從太臰大帝指縫中飄出。

白娘子的臉色,就變得非常的難看。

綠光冉冉落下,可以看到,拇指大小的綠光中,赫然是一顆綠豆大小,晶瑩剔透,表面密佈著細小鱗紋的種子。綠光落地,地面上土壤裂開,種子落入泥土,頃刻間就生根,發芽,呼吸間,一株活力濃厚,充沛得有點離譜的樹苗就長了出來。

‘呼哧’聲不絕於耳。

四面八方,泥土翻滾,但凡有點修為的人,都能察覺到,這一片大地的肥力,地下的靈機,虛空中的道韻,都在被這小小的樹苗吞噬。

肉眼可見的,附近視線可及之處,原本肥厚,用手一捏幾乎能淌出油脂的土地,在頃刻間就變得灰黃、發白,變得無比貧瘠,迅速的沙漠化。四面八方,巍巍青山上,原本蔥蔥郁郁的山林,也在幾個呼吸間就變得枯萎、腐朽,所有生機比吞噬一空,化為腐朽的木渣,伴隨著沉悶的聲響重重的坍塌在地。

短短几個呼吸的功夫,一株直徑三丈,高有百多丈,通體每一寸都瀰漫著濃厚不可思議的靈木生機的大樹,就出現在胤垣等人面前。

這株大樹宛如龍鱗的樹皮蠕動著,無數木紋向內匯聚,凝和,最終在樹幹正中位置,化為一顆墨綠色,好似水晶一樣半透明,直徑過丈的大樹瘤子。

‘咕冬、咕冬’!

大樹瘤子中,一條人影急速浮現,一陣沉悶的心跳聲不斷響起。

這心跳聲如此邪詭,隨著他的心跳聲,胤垣等人的心臟全都不自覺的循著它的頻率跳動。

‘咕冬、咕冬’!

胤垣悶哼一聲,向後退了幾步,鼻頭有血水流淌出來。

遠處,胤垣的那些子女身體柔弱,承受不住這心跳聲中的邪力,一個個翻著白眼倒了下去。

“白娘子!”胤垣心急,不由得放聲大呼。

白娘子俏臉一變,冷哼道:“夠了,休要太過分……不要以為……”

白娘子沒把話說完,誰也不知道‘不要以為’後面,原本應該接著什麼話……她兩隻大袖一揮,一縷縷七彩星光從天而降,化為一道厚重的帷幕,將整株大樹籠罩在內,隔絕了那顆大樹瘤子中詭異的心跳聲。

同樣被那心跳聲震得鼻頭淌血的魚長樂喘著粗氣,招呼著一群小太監和侍女,忙不迭的護送著胤垣那群昏厥的子女朝遠處逃遁。

白黿、令狐璚諸女,也顧不得繼續推倒葡萄架,忙不迭的帶著大群侍女丫鬟,急匆匆的跟在了魚長樂身後,護送自家孩兒遠離。

白娘子斜了太臰大帝一眼:“究竟是什麼事?”

太臰大帝攤開雙手,向後退了兩步,目光落在了那顆大樹瘤子上。他輕輕的向白娘子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清楚,示意讓白娘子和這大樹瘤子裡的生靈打交道!

白娘子眼角微微一挑,冷笑了一聲,朝著太臰大帝翻了個白眼。

‘咕冬’一聲巨響,大樹瘤子裂開,墨綠色的黏液噴濺,伴隨著濃厚的,幾乎能將人燻暈過去的刺鼻草木氣息,更有可怕的,相對於正常血肉生物而言,堪稱劇毒的毒素隨著氣爆向四周噴濺。

白娘子水袖輕輕一揮,虛空中香氣冉冉升騰,將那刺鼻的草木氣息,還有那蘊藏了多種可怕特性的毒素化解於無形。她紅唇微微一撇,嬌笑道:“難不成,奴家這些年,有什麼得罪之處?”

黏液噴濺中,一名和盧仚在雲槎嶺見過的青蝗生得幾乎一模一樣,只是身軀更加高大魁梧一些,甲殼上的道紋更加細膩複雜一些的異族大踏步而出。

兩顆碩大的複眼閃爍著幽幽微光,異族尖銳無比的聲音響起:“沒空廢話,那叫做盧仚的小子,是你們派出去的?可能,聯絡到他?或者,你們在他身上,就沒有什麼手段追蹤、監視麼?”

白娘子、太臰大帝、胤垣的臉色齊變。

胤垣是一臉驚駭和不知所措。

白娘子分明出乎意外的驚訝。

太臰大帝則是麵皮一抽,若有所思的朝著白娘子和那異族瞥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