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詭異而兇獰。

數十條精壯漢子,其中有好幾個已經踏入培元境門檻的好手,居然頃刻間被化為乾屍。

原本如狼似虎衝殺過來的守宮監所屬,一下就好像被去了勢的公貓,變得溫順而躑躅。

好些校尉、力士放慢了腳步,那些監丁更是精明,一個個大呼小叫,卻沒有一個真個敢上前的。

至於那些被監丁們召集過來的地裡鬼們,這些傢伙更是紛紛停下不動,盧仚甚至看到,有一些機靈鬼,已經在偷偷的向後退卻。

一聲長嘯遠遠傳來:“奮勇爭先者,賞!畏戰不前者,斬!”

幾名已經衝到近前的校尉激靈靈打了個寒戰,他們紛紛舉起手厲聲呵斥:“弓弩手,攢之!”

大街兩側的店鋪屋頂上,超過百名弓手紛紛拉開弓弦,有相當數量的弩手也‘嘎嘣’上了弩機。

下一刻,‘嗖嗖’破空聲不絕於耳,一支支三尺鵰翎長箭、一支支尺半純鋼弩矢猶如暴風驟雨,密密匝匝的落在了紅色的鸞鳳轎子上。

薄霧籠罩著鸞鳳轎子。

所有箭矢伴隨著沉悶的聲響,紛紛扎穿了轎子,整個穿透了轎子。

無論是鐵木杆的鵰翎長箭,還是精鋼鍛造的尺半弩矢,穿透轎子後,紛紛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冰晶,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碎裂聲中,鐵木箭桿和精鋼弩矢紛紛折斷、炸碎。

那鸞鳳轎子被數百支箭矢、弩矢穿透,通體上下不見一個窟窿眼,就好像一抹沒有實體的虛影,筆直的撞向了前方大街正中攔路的兩名藍袍校尉。

兩名校尉呆了呆,下意識的左右分開。

他們身後的白袍監丁中,三尾黑蠍兄弟三人中,在凌晨的追捕中沒有受傷的仇大、仇二獰笑連連,撒開大步朝著鸞鳳轎子正面衝了過去。

這兩位,也不知道是真個沒心沒肺,還是初來乍到守宮監,立功心切想要有點表現,他們居然對地上數十具乾屍視若無睹,就這麼大呼小叫的揮動著兩條蠍尾鞭正面衝了上去。

亂糟糟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大聲讚歎:“真壯士也,我守宮監,也有鐵血好漢子!”

和盧仚背靠背站在大街上,雙臂被冰晶封凍,身體抖得和篩糠一般的老何哆哆嗦嗦的嘟囔道:“蠢貨,衝得快,死得快。又不是去抄犯官的家,沒油水的事情,這麼拼命做什麼?”

仇大、仇二不愧是拓脈十二重、十一重的修為,這種修為,放在當今大胤,無論在哪裡都算得上一把好手。

兩人手中蠍尾鞭蕩起一道道黑色弧線,鞭梢的淬毒倒勾撕裂空氣,發出尖銳難聽的破空聲,隔著兩丈多遠,朝著筆直衝來的鸞鳳轎子狠狠抽去。

鸞鳳轎子的簾子紋絲未動,兩隻白生生的嬌嫩小手直接穿透了簾子,輕輕的在兩條蠍尾鞭上點了一點。

一聲極輕微的裂帛聲中,兩條鋼絲纏擰而成的蠍尾鞭寸寸粉碎,兩條慘白色的寒氣順著鞭子頃刻間傳了上來,仇大、仇二發出一聲驚呼,兩人持鞭的右手迅速蒙上了一層白色冰晶。

人群中,被司寇臺的捕快們砍了十幾刀,小腿上又捱了一箭,混在人群中為兩位兄長掠陣的仇三驚呼一聲,他右手一抖,幾顆拇指大小的彈丸帶著細微破空聲徑直飛出。

彈丸和轎子輕輕一碰,當場炸開,大片藍色、綠色、紅色的粉末散開,化為一團團毒氣將轎子籠罩在內。

仇大、仇二捂著被凍傷的右手狼狽倒退。

轎子裡,悽婉的笑聲響起:“好心狠手辣的相公,我們配對耍子來?”

隨著笑聲,一道陰寒刺骨的小旋風從轎子裡吹出,一團團毒氣被旋風一帶,當即化為大片氤氳朝著攔路的守宮監所屬吹了過去。

仇大、仇二、仇三撒腿就逃。

那些校尉、力士、監丁們反應速度稍微慢了一點,寒風捲著毒氣飛撲而來,‘唰’的一下籠罩了好幾十人。

寒氣沁體,五臟生寒。

被寒風吹拂的守宮監所屬只覺手腳發冷,動作驟然僵硬了幾分。

隨後一絲絲或者香甜、或者辛辣、或者腥臭的氣味衝進鼻腔,數十個守宮監所屬,其中包括了一名校尉、七個力士、三十幾個監丁身體一晃,一頭栽倒在地上,臉上面板當即變成了一片黑色。

“毒!”僥倖沒被毒風捲入的一名藍袍校尉氣急敗壞的破口大罵:“哪個生兒子三屁-眼的,在兄弟夥裡用這種斷子絕孫的手段?解藥,解藥,該死的!”

一句話罵完,這校尉大聲吼道:“不過,好手段,這麼猛的毒。混賬東西,你是誰的手下?這趟事後,跟本大人混,怎麼樣?”

吼聲中,這校尉看著已經幾乎衝到面前的鸞鳳轎子,身體晃了晃,咬咬牙,嘶聲大吼了一嗓子,雙掌一錯,發出刺耳的金鐵撞擊聲,指縫間隱隱可見縷縷火星噴濺。

‘噗’!

這校尉雙掌連環擊出,狠狠拍在了鸞鳳轎子的抬杆上。

一如之前那些弓弩手的攻擊,校尉氣勢萬鈞的雙掌直接穿透了抬杆,一絲絲白色寒氣縈繞在他手掌上,他指縫間的火星快速熄滅,眼看著一層冰晶在他的手掌上不斷的冒了出來。

“什麼鬼東西!”

剛剛在遠處下令讓守宮監所屬進攻的中年男子,即魯天星的姐夫,已經猶如一隻大鳥,踏著一處處屋脊,幾個起落間從蒸籠大衚衕方向衝了過來。

遠遠看到這頂詭異的鸞鳳轎子,中年男子厲聲喝道:“弓弩,射!”

剛剛一輪齊射無功,被轎子詭異的表現驚呆的弓弩手們回過神來,他們齊聲吶喊,又是一波箭矢伴隨著刺耳的破空聲密密匝匝的落下。

中年男子的瞳孔驟然一凝。

藉著四面八方的燈籠火把,他看清了那些箭矢落在鸞鳳轎子上後的詭異狀況。

鸞鳳轎子宛如幻影,所有箭矢直接穿透而過,轎子上沒有半點痕跡留下。

不僅如此,穿透轎子的箭矢,還全都被凍成了冰塊,和地面一撞後紛紛斷碎。

“斬!”

中年男子一聲長嘯,他腰間一道青藍色的匹練掃出,一道長有三四丈的寒光帶著尖銳嘯聲,從高處當頭向鸞鳳轎子劈下。

盧仚眼尖,他看到那中年男子從腰間抽出的,赫然是一柄寬只有二指,薄如蟬翼,長有一丈八尺的奇形軟劍。

幾乎透明的軟劍在中年男子手中繃得筆直,劍尖上一道寒光噴出兩丈多長,凌厲的寒氣四溢,方圓百丈內,高空飄落的小雪花宛如被磁鐵吸引的鐵粉,紛紛向這一道劍光匯聚而來,讓這一道劍光更添了幾分屠盡蒼生的凌厲寒意。

這一劍,快如閃電,殺意驚人。

鸞鳳轎子似乎知道這一劍的厲害,原本筆直順著大街向前衝的鸞鳳轎子,好似沒有絲毫慣性一般,‘唰’的一下直接原地九十度轉向,速度更快了幾分的朝著路邊一家已經關門落鎖的店鋪撞了過去。

“哪裡逃?”

中年男子冷笑,手中長劍一旋,凌厲的劍光化為數十道漩渦一般劍旋,‘噗噗’不斷的落在了鸞鳳轎子上。

這一次,鸞鳳轎子終於受到了實質的傷害。

劍光透過轎子,這座詭異的轎子上,分明出現了數十道極細的透明鋒利。

一縷縷陰寒刺骨的白氣從這些縫隙中不斷噴出,白氣所到之處,地面立刻結上了厚達寸許的寒冰。

轎子裡,悽婉哀怨的哭泣聲傳來:“好心狠手辣的相公!”

鸞鳳轎子速度飛快,捱了數十道劍光後,已經一頭撞在了那家店鋪的門板上。

然後,當著數百人的面,這鸞鳳轎子就這麼穿過了門板。

門板絲毫無損,這鸞鳳轎子就真的好像傳說中的鬼魅一樣,就這麼徑直穿了過去。

中年男子怒罵一聲,長劍一揮,這家店鋪的店門連同半截門面樓房被一劍劈成了兩片,樓體崩塌,破磚碎瓦、樑柱屋頂紛紛砸下,但是煙塵四起的店鋪中,哪裡還有那鬼轎子的影子?

中年男子重重落地,右手一晃,長長的軟劍猛地收回,化為一個雞蛋大小的劍卷,被他隨手塞進了腰帶裡。

他陰沉著臉看著崩塌的店面,語氣艱澀的說道:“我,眼睛沒花吧?它,不是撞破了店門硬闖進去,而是,就這麼穿了進去?”

兩名身穿紅袍的七星將軍,大群身穿藍袍、青袍的校尉、力士紛紛趕到,他們恭恭敬敬的杵在中年男子的身後,一個個目光略顯呆滯的看著被一劍劈開的店面。

剛才那一幕,他們全都親眼所見。

這轎子,的確是穿過了門板,猶如幻影一樣穿了進去,然後不知去向。

“去一個人,將這裡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詳詳細細的稟告給監公……我們這次,怕是真遇到什麼古怪玩意了。”

中年男子雙手打在腰帶上,莫名的打了個寒戰。

他輕聲道:“剛才是誰發的求救訊號?是誰第一個碰到這邪門玩意?”

盧仚和老何被帶到了中年男子身邊。

不等中年男子開口詢問,盧仚已經大聲說道:“將軍,請下令,抓捕平安號和福廕號的所有人。屬下懷疑,這轎子裡的女人,就是他們的黨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