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垣和白黿帶著一票心腹離開。

三天後,佛國中,正中位置,一塊奇形巨石下,一座小小的禪堂。

香菸繚繞,風鈴聲聲,供奉在禪堂供桌上,一顆拇指大小,色澤金紅的舍利子微微一晃,一縷佛光湧動,伴隨著一聲梵唱,磅礴的佛力洶湧,大非天的一尊法相依託這顆舍利子化形而出。

佛主級的神念瞬間籠罩了整個佛國,所有佛國生靈的一舉一動,他們的所有動態盡在掌控。

但是,沒有胤垣,沒有白黿。

一名灰袍老僧悄無聲息的走進了禪堂,朝著盤坐在供桌上的大非天深深行了一禮:“我佛。”

大非天雙眸微微開合,看著老僧輕聲道:“胤垣呢?白黿呢?”

老僧攤開了雙手:“走了。”

大非天臉色驟變:“為何?”

老僧嘆了一口氣,指了指兩儀天的方向:“一群小娃娃滋擾得不成樣子,將兩儀天禍害得好慘,生靈塗炭,死傷無數,兩儀天都快被打崩了。那兩位平日裡看著是不正經的,沒想到,卻也有正經的時候。”

老僧目光清澈,凝視著大非天:“那位胤垣發下天地宏願,要重整山河,要約束天地法規,要讓一切佛陀、菩薩等等,各依規矩行事。”

“老衲親眼所見,兩儀天天地有感,賜下恢弘偉力。”

老僧耷拉下眼皮,輕聲道:“我佛可能想象?那胤垣,居然在短短一刻鐘內,一步邁入佛主境?那白黿也是如此……他們兩人,帶著一票心腹屬下,回返兩儀天撥亂反正去了。”

大非天一臉痴呆的看著老僧。

這老僧,應該算是大非天第一個正經的門徒,大非天還在佛祖座下聽經的時候,他就收了這老僧——老僧本是山間一異種靈猴,遭了劫難,為大非天所救,乾脆就拜入大非天門下,似門徒,又似道友,在大非天門下地位極其特殊,大非天門下一應雜務,基本上都是這老僧一手打理。

老僧法號,‘泰元’。

‘泰’,是‘一元開泰’的‘泰’。

‘元’,實則是‘猿猴’的‘猿’。

大非天嘴唇蠕動了一會兒,緩緩站起身來,低聲道:“你這猴頭,怎的不擋住他們?這下可好,卻是誤了我的大事。”

泰元老僧極其詫異的看著大非天:“耶?耶?耶?你要用他們做什麼?那劫運大法?不至於,不至於,你還不至於從瑤華聖母手上搶食……那,你對他們起了什麼歹心?按理,也不至於啊……那小兩口,能有什麼值得你惦記的?”

眸子裡精光一閃,泰元老僧沉聲道:“那法海,在樓蘭古城有了逆天的造化,讓你都心動了?”

雙眸噴出森森寒光,泰元老僧好似透過了大非天的腦殼,直接看到了他腦海中不斷升起的念頭:“嗯,法海那小和尚,能有什麼造化,是引得你都心動不已的?樓蘭古城,能有什麼東西,值得你惦記?唔,難不成,是佛祖?”

大非天麵皮一抽,再抽。

他擺了擺手,沉聲道:“夠了,不用呱噪了……召集你的猴子猴孫罷!他們,可堪大用麼?”

泰元老僧就笑著點了點頭:“可堪大用的。”

得意的笑了幾聲,泰元老僧帶著一絲興奮和雀躍,輕笑道:“我佛你親自深入混沌之中,斬殺了九類混沌神魔級的巨猿,取其精血,融入了那群猴頭體內,為他們返本歸元,重鑄混沌血脈……他們又在佛國中耗費巨量資源,修煉了這般多年。”

“他們,可堪大用的。”泰元老僧興奮得身體都在微微顫抖:“其實,好些年前,若是我佛你有意,就那群輩分最小的猴頭,都能掀翻了整個兩儀天佛門……”

大非天輕輕點頭:“那就,傾巢而出罷。不要讓他們和我牽扯上任何關係,讓他們不可提起我的尊號……讓他們去兩儀天,將胤垣和白黿帶回來。”

泰元老僧挺起了腰身,面板下一根根金燦燦半透明,好似火焰一樣燃燒跳動的猴毛急速生長了出來。不多時,他就化為一隻生有六隻眼眸,身軀為金色,四肢為紫銀色,修長的四肢好似和虛空融為一體,行動之時,不斷捲起了一道道虛空潮汐的奇異猿猴。

六隻眼眸中寒光閃爍,鎖定了生死、禍福、陰陽六大道韻,泰元老僧一聲唿哨,化為一抹不可查的陰影竄出了禪堂。一聲尖嘯直衝虛空,這一方佛國中,各處好山好水之間,一道道尖銳高亢的猿猴鳴叫聲沖天而起。

一道道恐怖的氣息直衝虛空。

一條條好似小山般巨大,氣息驚人,身邊纏繞著地水火風諸般異象,更有日月星辰之光從體內透出,令得他們好似一顆顆星辰從天而降,在地面‘轟隆隆’急速行進的巨猿大踏步朝著泰元老僧的方向疾馳而來。

乍一看去,這些巨猿總數不過十萬。

但是其中修為最弱的,也有五劫真佛級的法力修為……而他們一個個肌肉虯結,身軀強橫到了極致,他們的肉身力量,又比他們的法力修為強出了不少。

在這些巨猿中,更有數十頭巨猿,其修為遠遠超過了尋常佛陀應有之極致,幾乎半隻腳都踏入了佛主境界。他們低沉的嘶吼著,強大的血脈神通、血脈天賦在身軀內燃燒,激盪,好似一座座火山在躁動不安,隨時都可以將毀滅一切的能量瘋狂的宣洩而出。

這些巨猿眸子裡閃爍著瘋狂、熾烈的火焰,直勾勾的盯著泰元老僧。

“老祖,可是我佛要用上我們了麼?”一頭通體銀色,一根根長毛猶如鋼針一樣震盪,不斷髮出高亢的‘鏘鏘’撞擊聲,通體充斥著濃烈可怖的先天庚金元磁之氣的巨猿蹲在泰元老僧面前,低下頭,甕聲甕氣的問道。

“是,隨我來。”泰元老僧澹然道:“那胤垣,白黿,你們這幾年,和他們是相熟的……隨我去兩儀天,將他們帶回來。只要他們兩個完好無損,其他人,隨意你們施為就是。”

所有巨猿臉上,同時露出了極度狂熱的戰意。

他們仰天嘶吼,雙臂用力的捶打胸膛,發出驚天動地的戰鼓聲。

少頃之後,泰元老僧穿戴上一套僧衣、袈裟,手持一根鑲嵌了六枚金環的圓杖,頭戴一頂金燦燦毗盧帽,腳踏祥雲,帶著數萬巨猿雄赳赳、氣昂昂的衝出了佛國。

清明虛空蕩起了巨大的漩渦漣漪,泰元老僧一聲長嘯開路,同樣散發出了佛主級的可怖氣息,猶如一顆大日高懸,直奔兩儀天落了下去。

泰元老僧,是佛主。

而且,他不是如今兩儀天中,那些因為天地重創,被天地意識無意中催生出來的‘速成品’的聖賢和佛主。他是正兒八經,在漫長的歲月中,經過自己的苦苦修煉,一點一點打磨道行、積攢法力,認真的參悟天地大道,依靠苦功和毅力,認真淬鍊出來的正經佛主。

他得道,只比大非天略晚一些年頭。

但是他自身血脈殊異,天賦神通極其神異,真個論起來,修為境界相當的時候,大非天的戰力……實則不如泰元老僧。

大非天承認——若是生死相拼,他要麼是落荒而逃,要麼是被泰元老僧斬殺當場,除此之外,別無任何可能。

是以,聽泰元老僧說,胤垣和白黿居然得到天地加持,受天地恩澤,直接擁有了佛主級的力量,大非天依舊很放心的讓他帶隊,統轄這些巨猿前來追回小兩口。

新破境的佛主,和這種積年的佛主,不是一碼事。

得外力突破的佛主,和依靠自己的努力苦修,辛辛苦苦修成的佛主,更不是一碼事。

泰元老僧大聲長嘯,腳踏祥雲,帶著大群巨猿呼嘯而下。他們身上湧動著奪目的光芒,磅礴的道韻洶湧,宛如一顆顆巨大的太陽從天而降,直奔兩儀天而去。

兩儀天,鎮魔嶺南方,莽荒山嶺中,一元虛靜四位聖賢駭然抬起頭來。

他們感受到了泰元老僧的氣息。

這是足以和他們相抗衡的力量。

甚至和他們相比,這一股力量更加磅礴,更加古老……狩靜大仙是四位聖賢中,血脈根腳最古老神異的存在,‘恆古一氣清淨蟬’(見792章),這就是狩靜大仙的本體。他來自混沌,是混沌異種,而非兩儀天尋常的天地所生的血脈生靈。

但是泰元老僧身上散發出的血脈氣機,讓狩靜大仙都感受到了一絲絲威脅,感受到了一絲絲壓制。

他駭然起身,嘶聲道:“果然,兩儀天的水,深得很。這是哪位道友?居然……”

看了看面前的玉脈母胎,狩靜大仙一聲長嘯,頓時天地俱靜,他無聲無息的騰空而起,化為一片朦朧的青影,徑直擋在了泰元老僧的面前。

“這位道友,此路不通。”

狩靜大仙微笑看著泰元老僧,他微微皺眉,有點詫異的上下打量著泰元老僧。

對泰元老僧,他是一點兒印象都沒有的。

畢竟,泰元老僧拜入大非天門下後,就一直深居簡出,就沒和兩儀天的其他修士打過什麼交道……他也有出手過,但是見過他出手的生靈,無論佛修、道修,又或者妖魔邪蠻,全都煙消雲散,沒有一個能倖存的。

而狩靜大仙自身,也是個藏匿不出,在背後偷偷搗鬼的性子。

兩個人都是那種‘幕後陰人’,是以同在兩儀天這麼多年,他們實實在在是從未見過彼此。

真正是陌生人。

泰元老僧耷拉著眼皮,上下打量了狩靜大仙兩眼,輕輕嘆了一口氣:“何苦?”

狩靜大仙還沒弄明白‘何苦’何意,泰元老僧臉上六支奇光閃爍的眼眸中,代表了‘死亡’之力的那一支漆黑眼眸已經鎖定了狩靜大仙的身形,眸光一旋,頓時憑空削去了狩靜大仙老長一段陽壽。

狩靜大仙悶哼一聲。

以他聖賢級的修為,他的麵皮上突然就出現了一絲絲細小的皺紋,明顯衰老了不少。

狩靜大仙大驚,隨後更是震怒。

一聲蟬鳴驚天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