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往回撥一點。

盧仚和三尾黑蠍兄弟登記造冊完畢,去偏殿領取制服裝備時,他們的資料——儲存在守宮監地下秘殿中的詳細資料,已經透過幾道轉手,送入了大胤武朝大將軍府。

大胤武朝大將軍府,就在皇城的正西面,距離守宮監也不多遠。

整個大將軍府,被長寬二十里左右,和皇城城牆同等規格的高牆環繞。城牆上,哨塔箭樓林立;城牆上下,到處是遊弋的鐵甲悍卒。每隔一刻鐘,更有整隊的騎兵從四門衝出,繞著城牆往來巡視。

偌大的大將軍府,四面都有軍營、校場,地下有糧倉、武庫,常年駐紮了數十萬最精銳的禁軍。

這裡,不僅僅是大胤最高的軍事指揮機構所在,更是拱衛皇城最重要的堡壘之一。

天色已經大亮,大將軍府正中白虎殿內,鼾聲如雷,酒氣沖天。

白虎殿,是大胤武朝大將軍議事之地,是最重要的統帥機構,這裡發出的每一道命令,都關係著大胤億萬士卒的生死榮辱。

此刻,寬敞的大殿中,十幾口青銅爐子內炭火黯淡,勉強放出熱力,維持著大殿中的溫度。

大殿裡鋪了三寸厚的地毯,地上橫七豎八躺了很多宿醉的男女。

那些男子,一個個身形魁梧,骨節粗大有力,身穿各色勁裝長袍,袍服上有各色猛獸紋飾,分明都是官銜極高的實權武將。

那些女子,一個個衣衫單薄,生得俏麗可愛,正猶如八爪魚一樣和這些男子糾纏在一起。

在他們身邊,亂七八糟的堆滿了酒罈、酒罐、酒爵、酒碗,各色樂器、彩綾、環佩等物胡亂的灑落四方。

還有一些胭脂水粉、香水香油之類的物件,也亂糟糟的灑在地上。

這些男女昏沉沉的睡著,有人說著胡話,有人放屁打嗝,有人鼾聲不斷,還有人不知道在夢裡碰到了什麼好事,正‘呵呵呵’很瘮人的笑著。

兩個身穿青色勁裝,面容精悍的男子小心翼翼的推開大殿大門,一小步、一小步,極其小心的避開了躺在地上的男女們,一路來到了大殿最裡面那張巨大的條案旁。

一名身高八尺開外,披散著長髮,圓團團的臉蛋滿是油光,肚皮高高隆起好似懷胎八九月的婦人一樣的壯漢,正四仰八叉的躺在條案下方,舒舒服服的打著鼾。

此人正是當今大胤武朝武安君,上柱國,假節鉞,大將軍,節制天下兵馬大元帥,兼當今太后親弟弟的樂武。

其他身份不重要。

總之,他是太后的親弟弟,這比什麼都重要。

“大將軍!”兩名精悍男子,樂武最寵信的心腹近臣輕輕的推搡著樂武比尋常人大腿還要粗好幾圈的胳膊。

樂武含含糊糊的咕噥著:“小美人!”

“大將軍?”兩個近臣又小心的推了推樂武的肚皮。

“來,叔叔疼你!”樂武‘咯咯’笑著,滿是油光的臉上露出了極其詭異的笑容。

“哇,好一條黑狗,能出四十斤好肉!”兩人嘆了一口氣,一人湊到樂武耳朵邊,急促的叫道:“嘖嘖,肥得很,美得很!”

“黑狗,哪裡逃!”樂武猛地瞪大了眼睛,‘唰’的一下直起了上半身:“孩兒們,備好鍋子,多備蒜泥,看大爺我……嚇,你們瞎-吉-巴叫嚷個啥?”

樂武昏昏糊糊的看了看兩個心腹,不輕不重的給了兩人一人一耳光。

兩人親親熱熱的受了樂武的耳光,一人從袖子裡輕輕抽出了一個細細的小卷軸,‘嘻嘻’笑著,將卷軸遞給了樂武:“大將軍,您看,有好訊息。”

樂武翻了個白眼,冷哼了一聲:“老子不識字,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說吧,啥好訊息?”

那人急忙展開小卷軸,上面悍然是盧仚從出生以來的全部資料,以及一張只有巴掌大小,但是畫功極其了得,將盧仚的神韻刻畫了九成九,幾乎和真人一模一樣的炭筆畫。

“還記得年前在朝議大殿上,當面訓斥您的國子監白長空麼?”

兩人笑容滿面的看著樂武。

樂武凸起如金魚的大眼泡一旋,黑白分明的眸子裡頓時兇光大盛:“白長空,那老賊,你們這群沒用的廢物,老子讓你們年前去劫了他的孫女,讓老子狠狠的報復他一百遍啊一百遍,你們居然一個個畏畏縮縮的不敢動手!”

說著說著,樂武又氣又怒的,又給兩人一人來了個不輕不重的耳光!

“哎,大將軍,您彆氣,彆氣啊!”兩人乾笑著,急忙奉承道:“這不是報復他的機會來了麼?”

“這廝?”樂武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腦袋,指了指盧仚的畫像。

“正是!”

一人笑著,詳詳細細的將盧仚的出身來歷,以及他剛剛加入守宮監的事情說了出來。

“他和白長空的孫女有婚約?”樂武歪著腦袋,看了看盧仚的畫像,然後猛地拍打大腿,長嘆道:“哎呀,好一塊肥肉,掉進了狗嘴裡,這小子,怎麼就這麼好運氣呢?”

劇烈的咳嗽聲中,躺在公案另外一頭的地面上,一名渾身衣衫只剩下一條襯褲,臉上滿是胭脂印,生得瘦瘦弱弱頗為儒雅俊俏的中年男子渾身抽了抽,擺脫了身上纏繞著的七八條臂膀,艱難的直起了上半身。

他有氣無力的,渾身哆嗦著,四肢著地爬到了公案下面,一把扯過了那小小的卷軸,認真的端詳起來。

看著看著,這蓄了三寸短鬚,很有點文筆風流氣韻的中年男子‘咯咯咯’的放聲大笑。

“主公,主公,報復白老賊的機會到了!”

“哈哈,這老賊平日裡最是喜歡好名聲,用盡手段給自己臉上貼金,一副道學君子的模樣。想不到,想不到,居然是他的便宜孫女婿給他背後捅了一刀結實的。”

樂武瞪大眼睛,很茫然的看著中年男子:“老賈,少廢話,趕緊給我說說,這小子加入守宮監,怎麼就能報復白長空了呢?”

樂武身邊最重要的狗頭軍師,同時也是大將軍府軍師將軍的賈昱‘咯咯’笑著,指著盧仚的畫像搖頭晃腦的說道:“白長空的便宜孫女婿,加入了守宮監,大將軍知道,守宮監是內廷機構,這些年,守宮監和朝堂上文教出身的官們,可是鬥得越來越兇!”

“那些文教官員,將守宮監稱之為‘閹黨’。他們長年累月寫文章抨擊之,‘閹黨’二字已經迎風臭了三十里,已經是臭不可聞了。”

“白長空什麼人啊?他可是文教推出來的,當今在朝堂上的代表之一。”

“盧仚加入了閹黨,他就不可能成為白長空的孫女婿。”

“盧仚寧可加入閹黨,也不願意成為白長空的孫女婿。”

“您想想,這裡面,有多少見不得人的腌臢勾當?有多少汙泥臭水?”

樂武眨巴著眼睛看著賈昱,過了許久,他很‘憨厚’的搖頭:“我不懂!”

賈昱拍了拍樂武的大腿:“主公且將此事交給臣下,您只等著看後面的好戲,您就懂了!”

樂武呆了一小會兒,然後咧嘴一笑:“中,就交給老賈你了。要人給人,要錢給錢!”

白虎殿內,樂武的咆哮聲響起,一個又一個宿醉的將領被他連踢帶打的叫醒了起來。

一刻鐘後,一群搖搖晃晃的將領‘嘻嘻哈哈’的衝出了白虎殿。

又一刻鐘後,成群結隊的禁軍官兵換了便裝,扛著銅鑼、戰鼓等物,‘嘻嘻哈哈’的衝出了駐地。

大將軍府中,大群大群的送信鷂鷹沖天飛起,帶著尖銳的嘯聲撲向了鎬京城內各處坊市駐紮的軍營、戰堡之中。

不多時,這些收到信的軍營、戰堡內,也有成群換了便裝的禁軍官兵扛著戰鼓、銅鑼,乃至於號角、胡笳等樂器,一臉興奮的衝了出去。

更多的鷂鷹飛出了鎬京,朝著大胤武朝各州、各道、各府的軍營飛去。

這些鷂鷹都是異種,它們飛行絕跡,最快者一日一夜能飛出一兩萬裡。

雖然有樂武這麼個不怎麼靠譜的大將軍。

但是託大胤武朝歷代先皇的福,如今大胤武朝的禁軍尚未爛掉,軍隊的行動效率,依舊高得嚇人,起碼比其他官府衙門,比各大權貴門閥府上的耳目要高出了許多。

氣急敗壞的白長空,帶著幾位大賢老友,騎著馬從翠薇山腳衝出來的時候,鎬京城距離皇城最近的數十個坊中,一個個街口,都已經有便裝的禁軍官兵敲響了鑼鼓,吹響了號角胡笳,口沫四濺的朝著圍攏起來的百姓大聲叫嚷著。

“哎呀呀,今天鎬京城出了件奇事!”

“有這位大爺問了,是什麼奇事啊?”

“唉喲,這件事情,可就真有趣了!”

“國子監的副山長,大賢白長空,大家沒見過,也都聽過吧?”

“那是何等人物,咱們大胤文教當今的招牌之一啊,堂堂國子監副山長,哎喲喲,大人物是吧?君子是吧?品德無瑕是吧?”

“就是這樣的大賢,君子,無瑕的人品,嘖嘖,他家孫女啊,出事了!”

“出了什麼事?嘿,男女之間,不就那檔子破事麼?還能有什麼事?”

“大家自己可以琢磨琢磨,嘻嘻,一個養在深閨之中的大閨女,還是白長空的孫女,這樣的出身的,生得花枝招展,呃,或許還有點‘水性楊花’的大閨女!”

“這樣的大閨女,能做什麼事,讓她從小訂婚的未婚夫,嘻嘻,寧可加入守宮監做個小太監,也不願意和她成親呢?”

“大家琢磨琢磨,再仔細琢磨琢磨。”

“這位白大小姐,究竟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才逼得她的未婚夫寧可自切一刀,也要逃婚不娶啊?”

騎馬路過一個街口的白長空,當街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