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殿外,第九層臺基,兩座青銅鑄成,高有數丈的獬豸雕像下,十幾名牛高馬大的神武將軍,圍住了全身都在哆嗦的盧昱。

神武將軍,同為守宮監的一支下屬力量,專門從羽林軍、禁軍、五軍府中挑選高大、魁梧、帥氣、精通格鬥技擊的精銳組成。

這是大胤天子身邊一支最精銳的近衛力量,同時也是最有排場的門面力量。

總數八千的神武將軍,所有的甲冑衣飾,全都是大胤能拿得出來的最頂級的內造精品。更不要說,他們平均八尺五寸以上的身高,穿戴上全套重甲後,是如何的威風凜凜、宛如神人。

大胤開國之初,太祖身邊的神武將軍,其入選的最低門檻,是闢穴境巔峰!

就算是現在,神武將軍們,也都普遍有著拓脈境一二重天的修為。

已經三代沒有修煉武道的萊國公盧昱,被這麼一群凶神惡煞圍著,就好像被一群豺狼虎豹圍住的小白兔,整個人差點都癱在了地上。

“按,按規矩來嘛。”

盧仚站得遠遠的,聽到了盧昱細聲細氣的哀求聲。

他就看到,一名神武將軍伸出了手。

盧昱哆哆嗦嗦,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張白鹿錢,認真的看了看,遞給了神武將軍:“掌嘴八十,一次一萬錢,我這裡是值百萬,有二十萬錢,請各位將軍喝茶!”

一群神武將軍滿意的點了點頭。

一個神武將軍就伸出蒲扇大小的巴掌,另外一名神武將軍拎著一塊三層生牛皮縫成的掌嘴板,衝著同僚的巴掌‘啪、啪、啪’的,不緊不慢的抽了下去。

盧昱就很配合的,扯著嗓子大聲嚎叫起來:“嗷,嗷,嗷,陛下,臣錯了!”

盧仚翻著白眼,用手捂住了額頭。

這個蠢貨國公伯父,一輩子沒捱過揍的。被人暴力抽耳光的時候,他哪裡有可能,這麼清晰的嚎叫出聲?能‘嗚嗚嗚’的悲鳴幾聲,就算他本領大了。

‘掌嘴’一下接著一下。

大殿內,站得靠大門的一群紅袍官員同時扯了扯嘴。

他們都是有經驗的,聽到盧昱這般叫聲,就知道他肯定按規矩來,花錢免了苦頭。

大殿內,胤垣笑吟吟的看著眾多臣子:“我封盧仚為天陽公,諸位可沒有意見?”

白長空沉吟片刻,終於還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當即‘嘩啦啦’一下,一大群御史臺、大理寺、鴻臚寺、光祿寺、太常寺,以及來自大丞相府下新設六部的官員,人數總有過百人,全都衣著紫、朱二色官袍,紛紛從班列中走出,在大殿中按照品階站定。

“臣等……”

幾名領頭的紫袍重臣,也是這些年白長空辛辛苦苦在朝堂中培養出來的直系弟子,正籌措話語,準備駁斥胤垣對盧仚的冊封。

這些文教官員,可是清楚的明白,盧仚加入閹黨,壞了他和白長空家的婚約。

不管這裡面有什麼內幕,總之就是他們的師長白長空被打臉了。

白長空被打臉,就是他們被打臉了,是鎬京文教弟子被打臉了。

所以,純粹是因為反對而反對,他們也必須站出來。

這些人一出列,他們在各個衙門這些年培養出來的門人、弟子、下屬、心腹等,各種瓜瓜蔓蔓牽扯成一系的文教官員們,也紛紛按照品階高低出班站定。

一時間,一個牽著一個,一個連著一個,百多個文官走出來,竟然牽扯到三千多名各部司的大小官員紛紛出列。

白長空心中大為快慰。

這就是他做了這麼多年國子監的副山長,積攢下來的朝堂話語權啊!

如此實力,也就只有丞相朱崇等寥寥幾名文教大賢,可以和他相提並論。他白長空,果真是文教在鎬京的一面旗幟,一塊響噹噹的招牌。

胤垣看著這些紛紛出列的文官,嘴角抽了抽。

此情此景,當初他強行封盧旲為天恩侯的時候,也發生過,真是熟悉而難忘的一幕啊!

他不由得懷疑,秘史監的秘檔中記載,開國太祖和後面的幾位皇帝,朝會之時生殺予奪,一眾文武臣子不敢吭聲,一切都任憑皇帝乾綱獨斷的記載,難不成是老祖宗糊弄後世子孫的?

深吸了一口氣,胤垣不等下方的臣子們開口,他就笑著點了點頭。

“那麼,我們先來聊聊第二件事情。”

“昨夜,有狂徒逆黨闖入大丞相府,殺戮無數,口口聲聲清君側,殺國賊……這是怎麼回事啊?”

“他們喊的口號是清君側,而不是殺昏君,可見這件事情,和我是沒多大關係的。”胤垣很奸猾的,抓著‘清君側’三個字,硬生生將自己從這事情裡撇了出去。

“而殺國賊麼……”胤垣看著一下子被自己突兀的側擊打得陣腳大亂的臣子們,幽幽道:“國賊,嘿嘿,我的身邊,出現了官逼民反的國賊嘿。”

“將近兩萬逆黨,潛入鎬京,囤積了無數精良的甲冑、軍械,居然直接潛伏在了皇城根下,直逼大丞相府,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這些逆黨,怎麼進的鎬京?哪裡來的軍械?如何瞞過這麼多衙門的耳目,做到這等不可思議的事情的?諸位臣公,誰給我一個交待?”

大丞相朱崇臉色驟然發白。

大殿內,數十名紫袍重臣一個個面色難看的相互使著眼色。

胤垣悠悠道:“另外,還有就是,安平州是什麼地方?我似乎,很耳熟。那些逆黨說,要為安平州的父老鄉親報仇雪恨。仇從何來?恨從何起?”

“我登基以來,國朝大政,一律沿襲上皇舊規而行,不興土木,不起戰事,不加賦稅,不加徭役。十九年來,也算是風調雨順,政通人和,為何會有人說,要為安平州的父老鄉親……呵呵!”

胤垣手指輕釦龍案:“哪位臣公告訴我,安平州,是什麼地方,那裡,發生了什麼?”

朱崇用力的閉上了眼睛,然後睜開眼,朝著白長空狠狠的看了一眼。

白長空沉吟稍許,嘆了口氣,輕輕的搖了搖頭。

下方一眾站出班列的文教官員,就好像退潮的潮水一樣,‘嘩啦啦’的退了下去,紛紛站回了原位,一個個低頭袖手,猶如泥胎木雕一般一聲不吭。

胤垣微笑,點頭:“那麼,還有第三件事情。昨夜逆黨襲殺大丞相府,事發突然,原本駐守皇城的一部禁軍和羽林軍趕去增援,不幸逆黨手段妖異。”

樂武走出班列,雙手搭在大肚皮上,兩行熱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陛下,昨夜禁軍、羽林軍,一共陣亡八萬七千餘人,重傷三萬有餘……這筆撫卹金、湯藥費,還有損失的軍械輜重等等……”

胤垣和樂武同時看向了朱崇。

朱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緩緩走出班列:“犧牲的將士,自當由戶部撥出錢糧,厚加撫卹。一應重傷的將士,也當由戶部出錢安頓。此事,陛下和大將軍放心就是。”

樂武急忙說道:“撫卹金,今兒下午,就給我送去大將軍府!”

朱崇的嘴角直抽抽,緩緩點了點頭。

活見鬼了,天子和大將軍聯手訛詐!

昨夜打了這麼久,除了城防軍士卒不斷趕來增援,後面有盧旲的蒼狼騎攻入了大丞相府,又有賈昱帶著一部禁軍,絕對就只有萬人左右攻入了大丞相府增援。

羽林軍?

他們有出現麼?

一萬出頭的禁軍,而且是大獲全勝的禁軍,他們怎可能有八萬多的陣亡,三萬多的重傷?

他朱崇的大丞相府雖然說佔地廣闊吧,也容不下十幾萬人在裡面打仗好不好?

這個花賬,有點喪良心了。

但是朱崇咬牙,認了。

胤垣滿意的點頭:“昨夜掃平逆黨,天恩侯當居首功,他的爵位,我想升一升。”

盧旲低頭,向寶座上的天子微微欠身。

朱崇咬著牙,從牙齒縫隙裡擠出了幾個字:“這是理所當然之事。”

胤垣笑得很燦爛:“天恩侯晉為天恩公,就這麼定了,這是今天的第四件事情。那麼,我們回到第一件事情上來,盧旲救了大丞相府,都能晉升公爵,救了太后和我的盧仚,我封他做天陽公,你們誰贊同,誰反對?”

朱崇抬頭,看著胤垣:“陛下,爵位,乃天子恩賞,若天子覺得某人有功,當酬之以爵,臣等絕無異議。安平州一事,臣等當全力辦理,給太后、天子,一個完滿的答覆。”

胤垣看著朱崇:“一定可以辦好?”

朱崇肅然應諾:“絕對可以辦好。”

胤垣就笑了起來,朝著魚長樂揮了揮手:“老魚,擬旨罷。盧旲晉天恩公,盧仚封天陽公。嗯,給盧仚的封賞,重一些,太后和我的性命,可是很值錢的。”

白長空咬著牙,終於忍不住從班列中走出,嘶聲道:“陛下,如此一來,盧氏一門三公,簡直,簡直……”

胤垣目光幽幽的看著白長空,他長嘆了一口氣:“白……‘副’山長若是羨慕,下次太后和我有性命之憂時,您大可前來救駕呀。”

“立功的,我就封賞,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至於盧氏一門三公……人家立了功勞,還不許我以爵位回報之麼?”

“臣子忠於我,視我如父,我就厚待臣子,如待親子,這是太祖當年說過的話呀。”胤垣突然‘噗嗤’笑了起來:“不過,白……‘副’山長年齡一大把的,想必是不願意認我做爹的……”

白長空氣得麵皮發黑,一口血硬生生到了嗓子眼裡,又被他吞了回去。

廷儀官差點沒瘋掉,他瞪大眼,近乎歇斯底里的朗聲高呼:“臣,有罪,請天子重罰。”

胤垣抿了抿嘴,攤開了雙手:“你無罪,是我失言了。行了,今天朝會,就這麼著了。”

“一個月內,安平州的事情,大丞相一定能料理妥當,我是信任大丞相的!”

胤垣笑得燦爛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