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同誠路。

劉東強的“殯葬一條龍”還燈火通明。

今天,他走了個天大的狗屎運。

有人在他這裡買了三十萬錢紙!

雖然他不賣錢紙,但,那可是三十萬啊!

他當即就應下來了,連夜給道上的兄弟們打電話,湊了大半宿,終於是將三萬多沓錢紙給湊齊。

也算是費老勁了。

但效果也是相當斐然。

三十萬的業務一拿到手,家庭弟位瞬間上升成家庭帝位,原本冷著個臉的老婆現在可是貼心準備了宵夜送來。

那眼波盈盈的模樣看得小劉瞬間激動起來,當即就要在這殯葬店裡辦一場法事。

桌面清空,人已上坐,小劉也已經解放出來,正準備噼啪作響的時候,殯葬店的門卻是突然敲響。

“鐺鐺!”

“鐺鐺!”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嚇得老劉渾身冒汗,嚇得小劉萎靡不振,一場激烈的法事就此慘淡終結。

兩人罵罵咧咧,也只能無可奈何地收拾一番,然後過來開啟店門。

“誰呀,這麼晚了還來敲門?!怪嚇人的!”劉東強假裝自己剛剛睡醒,開啟門時候不斷在碎碎念。

但是看到門外來人的時候,他識趣地閉上嘴巴。

腦海裡還不斷回想自己這四十年,以及祖上三代有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門外站著四個男人。

看起來都很年輕,但四個人都身形很直,看起來有種很奇特的氣質。

軍人!

劉東強的大腦在看到四個人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這個詞。

但軍人大半夜地來他這殯葬店幹什麼?

“你好,是劉東強老闆嗎?”

站在最前面的年輕小哥最先開口。

“我是。”劉東強忐忑回答。

小哥繼續問道:“今天是不是有人向你採購了三十萬的錢紙?”

“對,是有這麼件事。”劉東強驚疑地看了四個人一眼,心中瘋狂猜測,可怎麼也想不明白。

他是賣冥鈔的,又不是賣假鈔的,沒犯法啊!

難道就因為他賣了三十萬,就派軍人來抓他?

不至於吧!

為首的小哥聽到他的回答後,回頭跟其他三人對視了一眼,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證件遞在劉老闆的面前。

“我們是國家軍研處的,有些事需要你配合一下。”

站著漆黑的夜裡,劉東強根本看不清證件長啥樣,但這種形式,就讓他腦海中不斷浮現出電視劇中的經典諜戰場面,不由有些結巴:“啊?配合?要我怎麼配合?”

“不用緊張,正常你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去收錢紙,裝車,然後運到指定地點,你就當我們是你請來幫忙的小工就行。”小哥寬慰道,然後做了下自我介紹,“對了,我叫王侗軍,那位是高姚,這位是宋明華,他是方局。”

莫名其妙被人找上來要幫忙,劉東強根本就一點也不想要,但拒絕的話堵在嘴裡怎麼也說不出來,只能扭捏帶著四個人去兄弟家拿錢紙。

但很快,劉東強就感受到了王侗軍所說的“幫忙”的含金量。

首先是運輸車輛,劉老闆先是搞了個小皮卡,可王侗軍轉眼就給他找來了一輛四人座的大貨車。

“嗨,人多了點,小皮卡裝不下。”

對方這麼解釋道,劉東強根本不敢說話。

然後,原本是他一個人哼哧哼哧搬大半天的錢紙,在四個人的幫助下,兩個小時就搞定了。

四個人甚至還貼心地,將錢紙整整齊齊地碼在大貨車裡——邊邊角角都不給翹起來地整齊。

劉東強看著四人忙來忙去,樂得輕鬆,只是心裡忍不住犯嘀咕:

“這買三十萬錢紙的人,到底犯了什麼事?以至於這幫軍人都費盡心思地想要接近他?”

劉老闆好奇心很癢,沒忍住偷偷問了王侗軍一句,可沒想到,原本笑呵呵的王侗軍,此時卻是冷冷地看著他:

“不該問的別問!再問槍斃!”

給小劉都嚇哭了。

“記住了啊,我們是你請的小工,為的是幫襯轉業軍人。”王侗軍強調道,“千萬別說漏嘴了!”

“是!是!”劉東強趕緊點頭答應。

而王侗軍這邊,則在叮囑完劉老闆後,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給指揮大廳打了通電話彙報情況。

“你們做得很好。”眯了一會又爬起來繼續掌控局面的袁方霆,對王侗軍點頭說道,“你們的任務是就近接觸、保護徐行,暫時不要暴露身份,以免引起他的牴觸和反抗。”

“放心吧,少將。”王侗軍自信地回應道,“論偽裝假扮,我們可是專業的!”

“拉貨的卡車,我們已經處理過了,駕駛證行駛證一應俱全。”

“劉老闆那邊,也反覆交代過,不會出什麼問題。”

“就連我們自己,也都搬錢紙染上灰塵,看起來更像是幫工。”

“保管沒人能看出來有什麼不妥!”

袁方霆對王侗軍的話半信半疑。

這種偽裝說沒有破綻肯定不對,畢竟他們身上的氣質還是很明顯的。

但沒辦法,時間就這麼短,能做的偽裝就這麼多,只要徐行看不出來什麼問題就可以。

“好,繼續下一步行動。”

王侗軍領命,回身找到劉老闆,讓他打電話給徐行,表示一切都已經準備好,可以出發了。

此時天色剛矇矇亮,徐行還在睡覺,電話響了許久才接起來。

得到準備就緒的訊息後也不再耽擱,直接收拾東西就奔殯葬店而來。

在昨天,他就跟劉老闆說好了,今天徐行自己跟車一起回老家。

既送貨指路,又省了趟回家的班車錢,美滋滋。

清晨7點40左右,徐行來到了殯葬店,一眼就看到停在外面的大貨車。

“搞這麼大傢伙?”徐行見到劉老闆,略有疑惑。

劉老闆無言苦笑,但看著駕駛座上的王侗軍,硬著頭皮解釋道:“貨物多,大點才能運。”

“還找了兩個幫工,都是專業軍人,主打一個靠譜。”

來的四個軍人,有兩個沒有跟他們一起,而是自己開車跟在後面。

“噢?兩個幫工?”徐行爬上前排副駕,看了眼駕駛位和後排,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劉老闆背景這麼大?!能找到軍研所的現役軍官當幫工啊。”

徐行的聲音很平淡,劉東強卻是如同聽到了驚雷一般,炸得他膝蓋一軟,差點撲通跪了下去。

哥!真不是我要撒謊,我是被逼的啊!

駕駛座上,王侗軍握著方向盤的手一抖,原本傻笑的臉上冷汗流了下來。

臥槽?暴露了?!怎麼暴露的?!

他深吸口氣,強裝鎮定,說道:“兄弟你認錯人了吧,我們哥倆剛轉業回來,在劉老闆這搭把手混口飯吃,沒聽說過軍什麼所啊。”

“裝!接著裝!”徐行把安全帶繫好,看著這一前一後滿臉冷汗的兩名軍人,笑道:“王侗軍、高姚,你們兩個給我繼續裝哈。”

王侗軍和高姚兩人渾身一震,震驚地看著徐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暴露出了軍研所的軍人身份就算了,竟然還直接被點名了?!!

這踏馬是什麼情況?!!

遠端監視這裡的袁方霆也是頭皮發麻,徐行到底是怎麼知道他們兩個的?

難道……

難道我們中出了內奸?!!

不,這不可能!

軍研所的審查極其嚴格,不可能存在內奸的!

即使退一萬步講,就算存在內奸,也絕不是徐行這種普通人能夠掌握的。

除非……

袁方霆的腦海中,響起了“重生者”三個字。

“又一個反差很大的地方啊。”袁方霆心中默唸。

而在大貨車這邊,徐行揭開了兩人的身份,卻也並未繼續說什麼。

畢竟上一輩子,袁方霆帶著他的人圍著徐行轉了一段時間,大家還是有些情誼的。

只是現在,就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罷了。

隨口告訴他們老家地址以後,徐行就繼續眯眼補覺。

留下三個人面面相覷,內心十分煎熬。

一路沉默著朝徐行老家開去。

……

徐行的老家位於錦省慶雅市慶格村。

這個村還有另外一個別名:徐家村。

村子裡三分之二以上都是徐姓人家,據傳是在宋時戰亂年代舉族搬遷而來,然後世代定居於此。

傳了幾百年,在此地逐漸繁衍壯大,形成了三個主要的支脈。

當然,今時已不同往日,宗族力量早就演化成小家庭關係,血脈與宗族的羈絆相對較弱。

徐行所在的家族,是第二支脈。

3月30日,是預定的祭祖掃墳、樹碑立傳的宗族大日子。

徐家的各家各戶,早早地做起了準備,天色還未亮就在大長輩的吆喝下,起來殺豬宰羊、置辦飯席。

像這種宗族大事,花銷巨大,往往都是各家各戶按人頭湊出來。

多退少補,均分攤銷,很是公平。

只是按照習俗,這祭祀用品,就得各家置備各家的。

說是隨意就好,可天底下只要涉及人與人往來的事,哪有隨意的呢?

祭祀的是死人,觀看的卻是活人。

祭祀用品的多少,在長久的習俗加持下,往往成為各家各戶過得好不好的臉面所在。

徐行的母親叫做吳秀蓮,此刻正與其他人坐在街邊,一邊備菜準備做飯,一邊盯著街上來來往往的徐家子弟,八卦著哪家拿的祭祀用品多,哪家拿的祭祀用品少。

對她們來說,爭臉面這種事早就過了,按照往常的平均拿一份出來表示表示即可,嚼舌根才是真的快樂。

“王琴家真是可憐,男的前兩年被抓進去了,現在自己一個人帶著兩個娃,還有背一大揹簍金錢寶過來。”

“這個姑娘還真挺孝敬的。”

“反倒是金生二哥,摳地喲,就提了一個小花圈就來了。”

“金生那個摳搜,你指望他能掏點錢出來,想啥呢?”

“要說出得多,還是青鳳姐家那個老大,聽說今天賺到點錢,這次回來祭祖,直接買了兩萬多的祭品帶回來!看,就是那邊穿西裝那個。”

洗菜的眾多村情情報分析員聽到“兩萬多”的時候,紛紛驚呼了一聲,然後看向出風頭那人。

“看來真是賺著大錢了,真是給青鳳長臉。你看青鳳那模樣,恨不得拉著每個人說他家好兒子買了兩萬的祭祀用品。”

“花兩萬來買冥幣紙人,咋想的啊,留著買吃的穿的不好嗎?”

“咋想的,這你就不懂了吧?現在發達了,想在全村長臉啊。”

“這個臉,還真給他長到了。”

“青鳳真是有個會掙錢的好兒子喲!”

眾人羨慕而又酸澀地議論了一陣,然後又八卦了些其他事,閒聊間,有人看著吳秀蓮,問道:“咋沒看見你們家徐行?”

吳秀蓮笑罵道:“開始就沒跟他說今天祭祖的事,你也知道我們家那個工作一直不穩定,很難請到假,最近也在忙著相親結婚,所以就沒跟他說。”

“可沒想到昨天晚上,他不知道從哪聽到了訊息,非要鬧著今天回來。”

“早上天剛亮的時候跟我說已經出發了,算算時間,現在應該快到了吧。”

說話間,街角轉過來一輛大卡車,停在了“兩萬塊”的旁邊。

“喲,那不是你們家徐行嗎?”有人指著大卡車說道。

吳秀蓮慌忙一看,果然看到徐行推開車門走下來。

“嘿,這就到了!”吳秀蓮菜也不摘了,連忙朝大卡車跑去。

跑到近處,就聽見“兩萬塊”——呸,什麼兩萬塊,那是青鳳姐家的大兒子徐布林——就聽見徐布林問徐行:

“阿行啊,咋搭輛大卡車過來了?跟我說聲,我過去接你啊。”

吳秀蓮聽到這話,心底腹誹。

有個車了不起啊?說大話也不怕晃著舌頭!真要你去接,你有一百個理由推脫!

她剛想擠過去,就聽見徐行的回話:

“謝謝布林哥了。這倒不是搭的車,而是買了點東西,從川城運回來的。”

咦?吳秀蓮愣了一下,沒聽兒子說要買東西回來啊。

而且買的啥東西,需要找個十幾米的大卡車運回來?

周圍的人也都很是好奇,跟著就往車後走去,然後在開啟門後,看到了一摞摞黃燦燦的錢紙。

“錢紙??”徐布林吸了口氣,震驚地望向徐行,“你從川城買錢紙運回來?這麼一大卡車,得多少錢啊?”

“不多,也就花了三十萬。”徐行笑著回答道。

三十萬?!!

全部用來買錢紙??

徐布林瞬間瞪大了眼睛。

周圍也響起一片吸氣聲。

吳秀蓮站在人群后,聽到這句話更是雙眼一黑,差點一口氣沒緩過來。

娘姥爺喲!

你個瓜娃子拿三十萬買錢紙回來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