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寧的馬車穩穩的行駛在路面上,傅歸雲淺淺的靠在車廂裡,回想著府裡今日發生的事情,一時間思緒縈繞。

她憐惜北境那十萬兒郎就此丟了性命,也同情宋唯昭從一個風華正茂的熱血少年就此淪落為無家可歸的棄子。

可皇帝昏聵,擅殺忠良,亂用吝臣,她一個女兒家也改變不了國家頹敗的命運。

唯伯爵府就此落敗讓她有些心傷。

畢竟老伯爺是真真的疼她憐她。

上一世伯爵府大難時,還是老伯爺苦苦哀求父親才保下了自己性命。

即便是宋唯昭,若沒有他後來那些狠心與涼薄,僅他隱沒敵國害自己守寡一事傅歸雲也能理解。

他與幼帝少年相交,幼帝對他寄予厚望,北境一戰卻他一人獨存,他無顏南歸又存了苟活的念頭,故國之人誰也不信,這些她都可以原諒。

唯獨,他容那妖婦害了自己唯一的女兒,又狠心處死自己表弟,這兩點她生生世世不能忘懷。

想著前塵往事入了神,不經意間,馬車猛的停下,她身子不由往前一傾,險些碰進了陸臨初懷裡。

“當心些。”

陸臨初穩穩將她扶住,沒好氣的責備外面:“怎麼駕的車,這雲都城的路也能顛了馬?”

“世子,是雲苓姑娘。”

馬伕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雲苓姑娘的馬車攔了去路。”

陸臨初眉梢一凜,才抬起頭來,便見一名身穿黃色碎花長裙的女子直接鑽進了馬車裡來。

瞧著女子的大大咧咧,傅歸雲也忍不住愣了愣神。

“怎麼樣,開心不?”

雲苓直接坐到陸臨初身旁,皮笑肉不笑的盯著傅歸雲。

傅歸雲心裡無語極了,嘴上還是客氣的答了句:“姑娘這話問的奇怪,今日是我歸寧的喜日子,我自然是開心的。”

“哎呀,本以為你們這些做官家大小姐的有多風光氣派,沒曾想叫世子陪你回趟孃家都能高興成這樣。”

雲苓不屑的撇了撇嘴。

“是呀,我們這種人家出身的自小就受父母教誨,做了新婦便要以夫家為重,偶然歸寧省親自然是高興的。”

傅歸雲嗤笑一聲:“難不成雲苓姑娘日日都邀著世子回孃家?”

這話叫陸臨初和雲苓聽得臉上都是一陣難堪。

陸臨初貴為王府世子,這麼淺顯的道理他哪會不曉得。

即便是正妻,也沒有時時回孃家的,更何況雲苓現在連名分都沒有。

內闈之事說破了天都只是府裡的事,不遵外禮那是會傷及王府體面的。

雲苓也聽出她在嘲諷自己不能光明正大的帶世子回孃家,倔強的癟嘴道:

“我在王府呆得好好的,帶世子總回孃家做什麼,又不需要打秋風。”

傅歸雲靜靜睨她一眼,沒說話。

原來她還知道這個道理。

陸臨初怕她再取其辱,幫忙解了圍:“雲苓自小就沒爹孃疼愛,被她那狠心的舅父賣到了藝館,你拿這打趣她做什麼。”

“原來如此。”

傅歸雲佯裝不知。

得虧是沒有爹孃,否則如此作踐自己,還不將爹孃活活氣死。

陸臨初對雲苓這兩日的作為已有些不滿。

要是放在平日也就罷了,今日是人家歸寧的日子,她堂而皇之的在街上攔了人家去路,這要讓父王母妃得知那還得了。

“雲苓,你不在府上好好待著,跑出來做什麼?”

陸臨初耐了性子,沉聲發問。

“我來尋你呀。”

雲苓親熱的挽著他:“這都過了正午,我看你還沒回來,不光是我,卿辰、卿羽都想你了。”

說著,就高興的指了指車簾外:“臨初,你快看,我將卿辰、卿羽都帶來了,我們這便出城去吧,剛好我又鑽研了套新的舞姿,到時候正好替我指點指點。”

噗。

傅歸雲在一旁聽得直想笑。

這得有多拼啊,頂著張杜九孃的臉都不夠,還要日日玩點新花樣。

她不得寵誰得寵。

可當著傅歸雲的面,陸臨初臉上多少有些掛不住,當即黑了臉:“胡鬧。”

“我哪裡就胡鬧了,你出門前還說我昨夜的舞姿有幾個動作不如姐姐的幹練,等著今日回來再看,我琢磨一個晌午終於又完善了許多,難道世子就不想快些看到?”

說這話時,雲苓故意瞥了眼傅歸雲,眼裡充滿挑釁。

橫豎這世上再也尋不到第二個比她更像九孃的,她可不信世子會為了這個女人拋下自己。

陸臨初越發無語,直接埋下頭去。

瞧著兩人陷入了僵持,傅歸雲半點沒生氣,反而是幫著撮合。

“今日歸寧的事也已圓滿,難得雲苓姑娘如此用心,世子快些隨她去吧,免得小公子和羽姑娘跟著等著急了。”

看似勸說的話,實則後半句才是重點。

想到兩個孩子也已出了府,陸臨初這才起身,默默的拱手作別。

再看傅歸雲的眼神時卻充滿了歉意。

雲苓哪裡受得了這種氣。

“你什麼意思呀,陸臨初,她叫你下車你就下,我喊你半天你紋絲不動,難不成是覺著我讓卿辰、卿羽跟著受累了嗎?”

沒好氣的白了眼傅歸雲,雲苓頗為不滿道:“別以為仗著有王爺、王妃撐腰就可以隨意使喚人,別忘了,臨初他才是王世子。”

“住嘴。”

不容傅歸雲開口,陸臨初便是一聲呵斥:“雲苓,你還嫌今日丟人丟的不夠?”

“你竟然嫌我丟人?”

雲苓心裡那個酸那個氣呀。

“你說你要陪她歸寧我也忍了,可你說好要帶我們出城的,我來接你有什麼錯。”

雲苓氣鼓鼓的罵道:“陸臨初,你分明就是喜歡上了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你還不承認。”

“你......還敢胡說八道。”

陸臨初眉頭都快擰成一根繩,越發無語。

“我胡說八道?”

雲苓卻越說越歡:“你還想瞞我到什麼時候?”

“是,你不就是在埋怨我不該嚇唬她嗎,可我一點也不後悔,我就是要羞辱她嚇唬她,要讓她知道這個王府不是她該來的地方。”

話落,猛的看向傅歸雲,大聲道:“我這人向來敢做敢當,不像某些人那樣心機叵測,明明受了委屈還跟個沒事人一樣,你這樣裝柔弱裝可憐給誰看,你累不累呀?”

“啪。”

陸臨初氣得直接一巴掌煽在了她臉上:“你鬧夠了沒有?”

自己好不容易將新婚夜的事情平息下去,她還自己抖摟了出來,這不明擺著授人以柄。

“你打我?你竟然為了這個不要臉的女人敢打我?”

雲苓又驚又恐,摸著滾燙的臉頰,心酸的淚珠如斷了線一樣往下掉。

“陸臨初,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

丟下這句狠話,雲苓轉身就衝下了馬車。

“雲苓。”

陸臨初握了握有些發抖的手掌,嚇得趕忙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