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姐,你們的泳衣······也被偷了?”

學校游泳館旁的換衣間裡,金雨抱著一大堆白毛巾,探出腦袋來環顧四周,看著學姐們的身子,她覺得天氣無端燥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換衣間裡登時就熱鬧了起來,大家七嘴八舌地聲討著這個可恥的泳衣大盜。

有人怒氣衝衝地砸上了衣櫃的鐵門。

“這都第幾次了,別讓我抓到這個王八蛋!”

“是啊,老師也不管管!”

換衣間裡嚷嚷了起來。

“管了也沒用,老師說換衣間裡沒有監控,外面的監控也沒有拍到什麼可疑的男人出沒,一幫人找了一圈也沒找到這個狗東西。”

“我今天特地讓我爸媽把泳衣給我放在門衛室,這才躲過一劫。”

“我也是,都不敢放換衣間了。”

“誰知道他會不會在這裡裝什麼攝像頭,搞不好現在他就在偷窺我們!想想就噁心!”

金雨把毛巾抱到一邊,在長椅上坐了下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們訓練結束的時候,泳衣都在,但第二天早上泳衣就會消失,所以這個人一定是等到我們都走了以後才來偷泳衣的,也不知道他今晚會不會來······”

有人提出了建議:“要不······我們今天晚點回家?”

“好啊,我把我男朋友棒球隊的棒球棍拿來,咱們一人一根,一人一棍,不信打不死這個王八蛋。”

“算我一個!整天偷人泳衣,真是夠噁心的!”

“算我一個!”

“也算我一個!”

“咱們這麼多人,還怕他一個猥瑣怪不成!”

換衣間裡大概有七八個女生,大家一邊從書包裡把新的泳衣拿出來換上,一邊商量著待會兒埋伏那個泳衣大盜的計劃。

讀書寂寞,大家都在為這個大膽的計劃而感到興奮。

“洛棲,學姐們都在,你要留下來麼?”

金雨親暱地拉了拉一個赤著腳,正在做伸展運動的女孩。

她是唯一一個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表明自己要留下來的人。

即便是在校游泳隊女子組這樣群芳薈萃的地方,洛棲也顯得格外手腳修長,骨肉勻停。

金雨站在洛棲的身邊,可以看見她舒展筋脈時翹起又壓下的足尖,洛棲密絨黑長的睫毛低垂著,在白皙臉上打下一道陰影,顯得眼窩很深,緊抿著嘴唇,透露出一股子清冷疏離。

金雨燻紅的臉蛋漾開一個嬌豔的笑,壓低的聲音像是在和洛棲分享最親密的秘密,“你家那個情況,回家也沒什麼意思吧,不如留下來和我們一起?”

“等我們把那個王八蛋抓起來,我們可以一起去吃烤肉,聯絡聯絡感情,怎麼樣?”

密閉的換衣間裡,她的體溫很高,貼近的時候屬於女孩子的芬芳撲面而來。

洛棲收回自己的腿,退了幾步,“我沒興趣,你們去吧。”

她穿上拖鞋,開啟換衣間的房門,走了出去。

‘吱嘎’一聲,換衣間的房門緩緩合上。

“嘁,你還想和她吃烤肉?”

有人嘲笑金雨的妄想,“她有錢麼?”

“對啊,要不是她成績好,她這種人,連我們稠城高中的大門都進不來。”

“人家和我們可不一樣,她是我們稠中的招牌,校長校董他們就指望著洛棲考個狀元,給他們爭爭臉面了。”

“說來也奇怪,她的泳衣好像從來沒有丟過······”

換衣間裡有窸窸窣窣的憋笑聲,大家對視一眼,繼而鬨堂大笑起來。

有人笑著說:“你們不會看不出來,她那身泳衣是以前比賽的贈品吧?”

“看不出來也正常,她胸前那幾個字都已經被磨掉了,我們家保姆的奶奶都不會穿這種破衣服。”

“估計那個泳衣大盜也看不上她那件破爛,哈哈哈哈哈。”

金雨深深看了一眼被洛棲關上的門,隨後跟著大家笑了起來。

游泳訓練之後,距離放學還有一段時間,洛棲回到了教室參加最後一節英語課。

游泳訓練每週三次,最後一次就是在週六,游泳隊的隊員參加完游泳訓練之後可以直接回家,不用回來參加補習。

游泳隊的姑娘們一般都會選擇出去聚個餐,唯獨洛棲是例外。

她只參加訓練,從不參與聚餐。

她們說得對,洛棲確實沒錢。

鈴聲響起,週六下午放學。

洛棲並沒有急著離開,坐在座位上,把作業一本本慢條斯理地裝進書包。

說是書包,其實也就是一個超市送的帆布袋,帆布袋上還印著超市的名字和電話號碼。

福滿超市,歡迎您的到來。

字跡清晰,沒有磨損。

雖然明天晚上就要回校參加晚自習,但老師們還是佈置了一大堆作業,帆布袋塞得滿滿當當。

單手把帆布包提起來,另一隻手拿著保溫杯準備去開水房打上一杯熱水再回家。

保溫杯上印著某項大獎的名字,看樣子也是個贈品。

還沒走進開水房,洛棲就聽見了脆響的耳光聲。

開水房裡有人,而且人還挺多。

洛棲無聲地嘆了口氣,週六的事兒還真多。

“錢呢!”

“她包裡肯定有錢!”

“別裝傻,上次問你你說沒錢,那你這星期吃的什麼,空氣嗎!我都給你一星期了,你還想不明白!”

“皮癢來了是吧!”

又是一個清脆響亮的耳光。

洛棲頓了頓,面無表情地轉了個身,準備去樓下三樓的開水房。

一個人頭探了出來,是個扎著馬尾的女孩兒,她看見洛棲離開的背影,大叫了起來,“有人來了!”

洛棲攥緊了手裡結實耐用的保溫杯,頭也不回地走下了開水房邊上的樓梯。

她沒有加入這些無聊紛爭的癖好。

“誰來了?老師?”

“不是,是洛棲,她好像要來上廁所,現在下去了。”

背後有人在問剛才的情況。

“洛棲?哪個洛棲?是那個洛棲?”來人恍然大悟。

“對,就是我們班那個洛棲。”

“不管了,你去把樓梯門給鎖了,站在這兒繼續看著,我就不信今天拿不到這個小逼崽子的錢了。”

“哦哦好的,學姐。”

不多時,鎖門聲‘咔’地響了起來。

洛棲走到樓下的開水房,擰開瓶蓋,摁下了熱水鍵。

滾燙的開水衝進了保溫杯,氤氳的熱氣蒸騰而上,不到三秒,保溫杯就滿了,熱水很快就溢位了保溫杯。

等到保溫杯裡的熱水滿溢在地上的時候,洛棲才回過神來,關掉熱水,小心翼翼傾斜保溫杯,倒掉了多出來的開水,用力擰上瓶蓋。

她腳步不停,在體育館門口小道上,和拿著鑰匙前來清樓鎖門的值周老師擦肩而過。

體育館門口,洛棲提著她的超市購物袋,仰起頭,看了一會兒,然後推開了體育館沒有上鎖的大門。

這應該也是姑娘們的設計,引君入甕,十面埋伏。

那個偷泳衣的人應該也不會想到,此刻正有七八個女孩兒拿著棒球棍在裡面埋伏著自己。

放學後的體育館空無一人,只有洛棲一個人的腳步聲在空蕩中迴響。

洛棲蹙眉,隱約聞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鐵鏽味。

沒有人哀嚎,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求救。

一切都靜悄悄的。

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也像是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進入大門之後,穿過整個體育館,還得再推開一扇門才是隔壁的游泳館。

洛棲把手放在游泳館的大門把手上,鐵製的門把手如寒冰一般,冰得驚人,涼意順著面板爬進骨骼,洛棲下意識鬆開了手。

不出意外的話,這裡應該出意外了。

她搓了搓自己被凍得已經沒有知覺的手指,退後幾步,衝著裡面喊了一句,“金雨,你們還在麼?”

“金雨?學姐?裡面有人麼?”

游泳館的大門開啟了一條縫,金雨從裡面探出了頭,她面色蒼白,雙眼無神,像是看到了什麼極為嚇人的事情,和洛棲對視的時候鼻子一酸,涕淚橫流,“洛棲,你終於來了,太嚇人了······學姐······學姐她們······”

“洛棲,你怎麼才來啊,我們等了你好久······”

金雨從裡面伸出一隻沾滿鮮血,顫顫巍巍的手,“洛棲,你有手機麼?能不能幫我叫個救護車?”

“我好像受傷了,流了好多血,我好累啊······”

話還沒說完,金雨面色慘白,虛弱無比地癱軟在了地上,只有一張蒼白的小臉和滿是鮮血的手臂伸在外面,祈求洛棲的憐憫。

她似乎已經精疲力竭,看著洛棲的眼神卻如含晨露,讓人見之心憐。

看到她這樣的慘狀,洛棲不免動容,彎下腰握住了金雨的手。

金雨用一種完全不是一個女高中生該有的力氣迅速反握住洛棲的手,抑或說是死死鉗住。

金雨清麗蒼白的臉上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她伸出舌頭舔了舔洛棲的手背,黏膩的口水順著嘴角流了下來,她著迷地舔舐著洛棲的手,“你好香啊······”

“洛棲,你好香啊,怎麼會這麼香······”

“明明覺得有危險,回來幹什麼呢?”

“你是回來找我的麼······”

“你人好好啊,洛棲。”

洛棲試著抽回自己的手,金雨的力氣已經大到讓她感到疼痛,手腕上都被勒出了鮮豔的紅痕。

金雨說話的時候,洛棲看見了她張開的嘴,也看見了裡面鐮刀一般的牙齒。

一個人能有多少牙齒?

28至32顆。

生物課基礎內容。

但在金雨慢慢張大的嘴裡,洛棲起碼看見了密密麻麻無序排列的一百顆牙齒。

她也終於看見了金雨為什麼只露出了她這張雪白的小臉。

連線著這顆青春美麗頭顱的,不是少女的脖頸,而是一條黑紅的,和手臂一樣粗細,帶著細小鱗片的肢體。

金雨面容扭曲,散發著腥臭的口水滴落在地上,和硫酸一樣具有腐蝕性,把地面燙出了幾個燎泡。

她把嘴巴長大到極致,朝著洛棲的喉嚨撲了過去。

一百顆鯊魚一般尖利的牙齒用力咬合,一口就咬斷了洛棲的脖子。

洛棲看見的最後一個畫面就是金雨叼著自己脖子上的皮肉仰天長嘶,然後貪婪地吞了下去,她像是餓極了,甚至沒有仔細咀嚼洛棲的血肉就直接嚥了下去。

世界迅速陷入了一片黑暗。

‘叮——’

‘本次重生抵扣積分30點,剩餘積分32點。’

‘這些狂暴的歡愉,終將迎來狂暴的終局。’

‘本次已重生至一小時前。’

‘人生無常,請您珍惜生命。’

溫和的女聲打破了這片黑暗。

‘鈴—’

下課鈴聲響起,同學們拎起書包就開始狂奔,沒有人可以抵禦放學回家的誘惑。

洛棲趴在桌子上,睜開了眼睛,眼前從黑暗變得光明,她粗喘著氣,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被一口啃斷的脖子,肌膚光潔如初,沒有任何傷痕。

她,獨自重來了。